“孩子!孩子!你怎麽了?!”


    杜若走出小巷,便聽見前方人群之中響起一聲驚唿來,不一會兒便圍起許多人來。


    “小若?”


    杜若來不及多想,快步擠入人群,隻瞧見一個老婆婆抱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在不斷哀唿,那小男孩不斷抽搐,甚是可憐。


    “是驚風!”杜若望診之後,又按住那小男孩的脈息再確認了一次,她突然狠狠捏住了小男孩的雙頰,急聲道,“老婆婆,快拿帕子塞住他的嘴,若是咬斷了舌頭,那可就完了!”


    “哎!”老婆婆六神無主地從懷中摸出帕子,塞入了小男孩的口中。


    杜若左手捧住小男孩的腦袋,右手大拇指掐向了小男孩的人中,正色道:“各位鄉親,麻煩讓一讓,圍得太緊,隻會害了他。”


    “小若,你嚇死我了,剛才……”陳水蘇還以為杜若早早就發現了這邊的異常,“我還以為你哪裏不舒服呢。”


    “水蘇,你可帶了針囊?”杜若問了一句。


    陳水蘇愕了一下,“都說是出來看燈了,怎會記得帶針囊?”


    “阿若,給你。”


    熟悉的聲音響起,熟悉的氣息近在咫尺。


    杜若怔怔地微微仰頭,卻在與商青黛雙眸相對之時,慌亂無比地躲了開來,低頭接過了針囊,取出了當中銀針。


    針入人中,小男孩的抽搐緩了許多。


    老婆婆終是舒了一口氣,“好了……好了……沒事了……”


    杜若也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將銀針收好,看向了老婆婆,“他這驚風隻怕是痼疾,老婆婆,您得多多注意些,莫讓他太大喜大悲了。”


    老婆婆點點頭,感激地對著杜若一拜,“謝謝你了,小姑娘。”


    杜若淡淡輕笑,由著老婆婆將小男孩給背了起來,這才起身又舒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不在靈樞院,這醫術看來沒有荒廢。”商青黛的語氣依舊是那樣清冷,可是語聲中卻多了一絲讚許之意。


    陳水蘇笑嘻嘻地明知故問道:“夫子,你也來賞燈啊?”說完,下意識地往商青黛身後看了看,並沒有看見方才的宋王殿下,“咦?”


    商青黛轉眸看了看陳水蘇,“你在找誰?”


    陳水蘇輕笑道:“方才我好像看見了宋王殿下。”


    “他已迴府了。”商青黛淡淡說了一句,看了看那個低頭一言不發的杜若,“阿若?多日不見你,你怎會變得這般沉默寡言了?”


    杜若恭敬地將針囊雙手奉還商青黛,“夫子,針囊還你,謝謝你。”


    語氣生疏,這小丫頭到底是怎麽了?


    陳水蘇也覺得杜若奇怪,她拐了一下杜若的肩頭,“小若,這幾日瞧不見夫子,你就總擔心夫子,一個勁的發呆,現下看見夫子了,你怎的……”


    杜若急忙扯了扯陳水蘇的衣袖,搖頭道:“夫子沒事便好,我們……該迴去了……”


    “這燈會才開始啊,為何要迴去?”陳水蘇不解地看著杜若。


    杜若急得一頭細汗,偏偏心裏又梗得難受,自始至終都不敢去看商青黛一眼。


    分明……是想她的……


    商青黛靜靜地注視著杜若的舉動,心中暗暗道:“這小丫頭怎麽像是在……賭氣?”


    杜若不迴答,商青黛也不應聲,陳水蘇瞬間覺得氣氛有些僵冷。


    “咳咳。”杜若忍不住輕咳了兩聲,看了一眼手中的針囊,商青黛並沒有收迴去的意思,悄悄一歎,便準備給商青黛再遞一次,“夫子,您的……”


    “阿若,陪我去看看花燈吧。”


    商青黛突然開口,聲音冰涼,竟是命令的語氣。


    “夫子……我……”


    “陪我去看看花燈。”


    “啊?”


    杜若抬起頭來,不敢相信方才聽見的話。


    商青黛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聲音卻比剛才柔了三分,“去看花燈。”


    “我……聽話……”杜若軟糯地應了一句,又怯生生地低下了頭去,隻覺得手心處升起一陣暖意來,她發現商青黛伸手牽住了她的手。


    商青黛順勢牽住了陳水蘇的手,卻冷冷對著杜若道:“不聽話的丫頭,下次再讓我講一句話到三次,看我怎麽收拾你?!”


    陳水蘇噤聲看了看杜若,給杜若遞了個眼色,想問問杜若,這突然對夫子冷冰冰的,到底是為了什麽?


    杜若也想知道,為何自己的心會如此酸澀?悶悶地,好想挖個窟窿把裏麵那些痛的酸的一並掏出來,讓自己迴到過去那樣的心如止水。


    商青黛下意識地緊了緊握杜若的手,這小丫頭的手還是一樣的冰涼,她不悅地道:“阿若,你這幾日可有好好服用我給你開的湯藥?”


    杜若正色點點頭,“夫子,我每天都喝。”


    “可就奇了,為何你每天都喝,這身子還是一點陽氣都沒有?”商青黛皺緊眉頭,惑然看著她,“就連說話都變得冷冰冰的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若,你說,你這幾日有沒有忘記喝的時候?”


    “沒有!絕對沒有!”


    “真的?”


    “咻——轟!”


    突然一支響炮躥上天空,炸出一片絢爛的煙花,那些紅的、粉的、綠的、金的、藍的光彩映照在夫子的臉上,杜若的心忍不住砰砰狂烈地跳了起來。


    有些病已經落了病根……


    杜若黯然低頭,悄悄地看著兩人緊緊相牽的手,發現商青黛驀地鬆了開來。她下意識地想要去握緊夫子的手,又驚忙告訴自己,夫子終究不是她的——同是女子,夫子那麽好的一個女子,怎會看中她這樣的小丫頭?於是,她難過地僵在了原處。


    卻萬萬沒想到,夫子的手隻是微微一鬆,手指調轉了方向,竟滑入了她的指尖,與她十指相扣,掌心的溫暖透入她的冰涼的掌心,竟讓一顆慌亂驚惶的心,有了溫暖的安定之意。


    杜若不敢抬眼去看此刻的商青黛是用什麽目光看著自己。


    “阿若,抬起頭來。”


    商青黛突然開了口,另一隻響炮又飛上了夜空,炸出另一片絢爛的煙花。


    “夫子?小若?”陳水蘇愕了一下,還沒來得及細問這是怎麽了?越來越多的煙花便在天幕中炸了開來,將灞陵的夜幕渲染得無比絢麗。


    “哇!好美!你們看那邊——”終究是小女孩心思,陳水蘇哪裏還顧得上杜若與夫子的異樣,她鬆開了夫子的手,激動的指向天幕,“那邊的煙火像不像一隻鳳凰?!哇!那邊還有——”


    此刻激動的,又何止是陳水蘇一人?正在觀燈的百姓們紛紛仰頭,看向天幕,讚聲突然沸騰了起來。


    杜若乖乖地抬起臉來,看向了商青黛,此刻她的眼裏,怎會容下天幕上那些煙火,她的耳中又怎能傳入周圍人的紛雜?


    “我什麽時候開始,又成了你心裏的吃人妖怪了?”


    “夫子……我……”


    “你什麽?又開始話說一半就不說了?”


    “我……”


    “嗯?”


    “商小姐,您的花燈!”


    就在杜若不知道說什麽解釋的時候,一個賣花姑娘急匆匆地將那盞燕雲深送的蓮葉燈送了過來,恭敬地遞給了商青黛。


    “商小姐,你方才把這燈落在我攤子上了。”


    “就留給姑娘也好。”商青黛淡淡說了一句,“這燈,我拿迴靈樞院,也沒有什麽用處。”


    “這……”賣花姑娘遲疑了一下。


    杜若嘟囔道:“夫子,這可是……宋……”


    “你瞧見了?”商青黛先杜若一步問出了口,看見小丫頭又沒有說下去的意思,突然明白了一些這小丫頭的心思。


    她轉過臉去,看著賣花姑娘,“燈是你的了,花,你留給我。”目光落在了賣花姑娘鬢間的那朵尋常臘梅上。


    “這朵?”賣花姑娘指了指鬢間的那朵尋常臘梅。


    商青黛點頭,“若是一盞燈不夠,我可以用銀子買……”


    “夠!哪會不夠?這不過是朵尋常臘梅,送商小姐都成的!”賣花姑娘又驚又喜,單手從鬢間急急地將那朵臘梅小心拿下,遞到了商青黛手心。


    商青黛接過了臘梅,看向了十步外略顯清靜的小巷口,“阿若,去那邊。”


    杜若隻能依著商青黛,乖乖由她牽著走到了小巷口。


    這裏的喧鬧靜了許多,商青黛的聲音也比方才更清楚了許多。


    “阿若,我不喜歡的人,待我再殷勤,我也不會放在眼裏。”


    “嗯……”


    “我不喜歡的禮物,即使再名貴,對我而言,也是糞土。”


    “嗯……”


    “三日後,你該十六了吧?”


    “啊?”


    “我靈樞院的弟子,俱有登記戶籍……”


    商青黛象征性地解釋了一句,卻將手中臘梅親手戴在了杜若的鬢間,“我的阿若,該如這梅花一般……”


    一般什麽?


    杜若想聽下去,可是商青黛卻不準備說下去,她換做了另外一句,“十六歲,便算是大人了,有些小孩子心性,也該收斂了。”


    “我……”


    “你還有三日,今日,就容你……小孩子一迴吧……”商青黛突然嘴角一抿,淡淡地一笑。


    “咻——”


    又一支響炮衝上了天幕,炫出一片璀璨的煙花。


    杜若仔細迴味著商青黛方才說的那些話,所以的話語,都定格在了四個字上“我的阿若”。


    夫子說,我的阿若。


    說,她是她的阿若。


    杜若會心一笑,今夜元宵,足稱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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