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麽會住在這裏麵?


    李雲棠還沒來得及細想,屋子裏麵已經隱約傳出些聲響,聽起來像是有人正在穿衣;他正考慮著要不要留在原地的時候,眼前的門已經有了動靜。


    “吱呀”一聲,木門輕啟,從內探出一張秀美的麵龐,正是溫全真本人;她看清楚來人之後,先是一怔,而後立即轉驚為喜,清澈的童仁不時往北側正殿瞟上幾眼,並欣喜的問道:


    “李公公,敢問可是皇爺召奴婢入殿侍奉?”


    李雲棠本還在心中暗想,在宮門處沒給這個女人好臉,她卻依然能夠笑臉相對,這麽看來倒還算有些城府;沒想到其心中,卻是懷這這種心思。


    他本欲一口否決,但轉念一想,如若真的這樣迴答了,那就沒什麽理由再往裏擠了,今晚怕是真的要跟某個太監同住一間屋子了……


    香噴噴的女官和臭烘烘的宦官一對比,讓李雲棠下意識多思考了幾分才迴話:


    “皇爺未有傳召,不過……”


    乍一聽沒有召自己侍奉的消息,溫全真臉上頓時難掩落寞之色,可聽到後麵似乎還有轉機,她趕忙取下腕的銀鐲,雙手奉了上去:


    “還請公公麵授機宜,此等身外之物聊表心意,日後奴婢必有重謝。”


    李雲棠用旁光掃了一眼鐲子,暗道這女官怎麽越來越小氣,剛剛還有個分量不輕的銀錠子,這一轉眼就剩個不值錢的鐲子,寒磣人也不是這個寒磣法吧?


    他倒沒有立即給什麽臉色,隻是想到剛剛自己因為這個女人被小皇帝誤會,心中的不忿又多了些,如今既然有機會能拿捏一下這位女官,那必然不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溫全真見眼前的太監沒有接這“賄賂”,隻以為他是嫌這東西太少,臉上頓時顯得愧赧,隻得低聲下氣地解釋道:


    “不瞞公公,方才那錠銀子已經尋不見了,奴婢亦身無餘財,隻剩這隻鐲子,還望您通融一些,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迴過神來的李雲棠,一伸手便覆到了那鐲子上,同時還不忘捏了捏女官滑嫩細膩的小手,不動聲色地揩了一把油。


    取迴鐲子後,李雲棠五指在銀鐲的紋路處細細把玩,一麵感受著上麵的餘溫,一麵有模有樣地編起了瞎話:


    “你是從何處聽說,這侍奉皇爺的宮娥,都要由我甄別的啊?”


    溫全真是知道這位公公是天子身邊的紅人,這才一而再地討好,可她聽說皇帝已有宮人“侍奉”,則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悵然問道:


    “公公所說的侍奉,是……哪種侍奉?”


    “還有哪種侍奉,太後讓你來做什麽的,她們先前便是怎麽侍奉的;我也不怕告訴你,皇爺早早地便已經食髓知味——”


    說道此處,李雲棠還適時地斜睨了女官一眼,輕笑著說道:


    “就你這副身板,怕是經不起皇爺的撻伐!”


    “奴婢、奴婢可以!”


    畢竟是專門挑給皇上啟蒙的,對於這種事情,溫全真倒沒什麽羞赧,反而迴應地十分幹脆;隻不過眼前畢竟是個閹人,她怕多說無益,隻得小聲辯解道:


    “奴婢並非那種弱不禁風的……”


    李雲棠則像是沒聽到這句話,隻是搓了搓雙手,自言自語道:“嘶,這夜裏像是有些冷啊……”


    “啊!是奴婢疏忽了,公公快快請進。”說著溫全真已經退到了門側,並微微躬身以示尊敬;李雲棠坦然受了這一禮,在環顧四周確定並無什麽閑雜人等後,抬腿便邁進了屋裏。


    他這麽編排小皇帝的私人問題,倒也不是純粹地想拿溫女官開涮,而是背後有著別的因素的考量。


    女官畢竟是太後派來的人,若是小皇帝十天半個月不跟她發生點什麽,萬一她神不知鬼不覺地給承乾宮匯報些消息,太後總會有些懷疑。


    雖然不至於直接去懷疑天子的性別,但卻有可能懷疑小皇帝“不能人道”;真要讓這個猜忌生出些念頭,那便是個不小的隱患。


    畢竟不能“人道”便會絕後,皇帝絕嗣,則是動搖國本的事情!


    因此虛構小皇帝早已經在宮裏的宮娥上“嚐過鮮”,便能有效阻隔這種猜疑,防患於未然;之後再讓荊雲海把相應的起居注給偽造好,那事情便可以魚目混珠。


    懿安太後就算那邊知道了,也更多地會覺得小皇帝是對她心生防備,才會疏遠溫全真;而太後所能做的,最多也就是經常對寵幸宮娥的行為責備幾句“天子年幼,不知節製”,此外完全沒什麽負麵影響。


    進屋之後,李雲棠竟不知道何處落腳了,這個小屋空間局促,連張桌子也沒處安置——這也是為什麽他養傷的時候被安置在此屋內,既是演苦肉計,總要做的逼真些。


    如今屋裏又被女官溫氏放了許多書籍,空間比之前更顯逼仄,唯一可以坐下的地方,便是她的閨榻之上;李雲棠倒是沒客氣,徑直便坐了上去。


    溫全真沒有絲毫的抵觸,而是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床榻另一端。在承乾宮短短兩三個月便嚐到了人間冷暖的她,早已明白沒有了老皇帝的偏愛後,自己不過是個使婢,沒有什麽尊嚴,更不可能有什麽閨房。


    “公公,請問……”


    “你想問皇爺何時會召見你麽?”李雲棠沒等她把話說完,便一口搶過了主動權。


    溫全真自知沒什麽東西可獻上,隻能微低螓首,懇求道:“隻求公公能行個方便……”


    “談不上什麽行個方便,宮中的則例擺在那裏,我也是按規矩辦事。隻要你符合條件,自會等到皇爺召幸!”


    李雲棠有條不紊地打著官腔,見這女官屏息靜聽後,知道自己已經唬住了她,便話鋒一轉:


    “但你卻有一處,不合這乾清宮的規矩。”


    “奴婢愚鈍,還請公公不吝點播。”溫全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出聲求助。


    李雲棠突然身體前傾,湊到了溫全真麵前,低聲說道:“那我便直說了吧,你的身子都尚未檢查,如何能讓你去侍奉皇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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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公,奴婢在承乾宮中被幾個姑嬤仔細看過,並無暗疾,更是……”


    溫全真終究感覺不自在,說話都變得有些磕巴,但咬牙將話講完:


    “更是完璧之身!”


    “你呀,怎麽還是不懂,新入乾清宮,檢查下身子不是稀鬆平常的事情麽?”


    說話地同時李雲棠緩緩起身,向前邁了一步,故作深沉地背對著溫女官說道:


    “太後自然會為皇爺悉心甄選,你人亦是沒有問題的,但要入內侍奉,皇爺總會過問一句,是否檢查了身體?


    若我隻迴一句太後那邊檢查過了,皇爺會怎麽想?”


    溫全真自幼研讀史籍,曆代的勾心鬥角可謂知之甚多,被這麽一點撥後,她瞬間明白了這不是簡單的一個檢查,而是認可誰的權威的問題。


    承乾宮有承乾宮的標準,乾清宮有乾清宮的規矩,但人若是進了乾清宮,就得完全按皇帝的意思來,不管你身後站的是誰,進了月華門,都隻能聽天子的話。


    領會了意思的溫全真先是輕咬了下下唇,而後立即作出了決定:


    “奴婢自然會守宮中的規矩,勞煩公公明日帶我去姑嬤那邊檢查。”


    聞言的李雲棠當即轉身,心裏早已樂開花的他,努力的讓自己不要笑出來,並迴道:


    “何須明日,此事皆由我一手操辦,在此處便可查驗。”


    溫全真聽了臉色大變,她隨即見李雲棠越走越近,便連忙向榻上退縮;身體後傾的同時,還用雙手往後撐著,以防自己躺倒,而突然傳來的一句話,更是讓其又羞又怒:


    “溫司帷,你也不想因這小小的一道檢查,便失去被皇爺召幸的機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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