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室殿內,劉賀靜靜的坐在陰影之中。


    他的麵前擺放著一張棋盤,棋盤中黑子將白子盡數包圍,隻留下一口“氣”。


    “林大人,殿下已經坐了一晚上了,從椒房宮中迴來便是如此,水米未進。他肩上有傷,不進飯食,如何痊愈啊?”


    溫室殿外,王吉焦急的捧著盛放食物的漆盤,和林默抱怨著。


    林默接下食物,道:“我去看看吧。王中尉,你也辛苦了一路,大將軍為你我安排偏殿暫居,快去休息吧。”


    林默捧著食物進殿,見到了沉浸在黑暗靜謐中的劉賀。


    “大將軍問你話了?”


    不等林默開口,劉賀先問道。


    林默迴答:“問了。大將軍說你一路辛勞,讓我仔細服侍。殿下,先吃一口吧。”


    劉賀仍盯著棋盤:“嗬嗬,你又不是嬪妃宮女,留在此地侍奉什麽。我看他就是讓你來看押我的。我就是這白子,被黑子圍的,隻剩下一口氣了。”


    林默將食物放到一邊:“殿下,我沒工夫跟你解釋。我救你入朝,這是我肩上的責任和命令,不是因為我是你的臣子。如果你懷疑我,那明天我出城後,你盡可以不再讓我迴宮。”


    林默的迴懟令劉賀啞口無言。實際情況也正如他話中所言,林默與為了劉賀不惜放棄生命的善奴、王吉等人不同,他這一行盡管與劉賀同甘共苦,但真要算起來,他還是大將軍霍光的手下。除了大將軍的將令,也不過是因為要維護曆史正序的責任感。此刻劉賀已經入朝,曆史的車輪可以大步向前,林默隻要想,隨時可以置身事外。


    劉賀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連忙解釋道:“林兄休怪,我隻是剛進這未央宮,覺得……覺得有些不安。這裏比昌邑的王宮大了太多,空曠的連我的喘息聲都有迴音。燈影打在窗格上,我甚至分不清那是我自己的影子,還是想要暗害我的刺客!”


    林默靜靜的聽著劉賀的訴苦,他知道這少年內心的惶恐。這一路走來,從追殺到背叛,死亡如同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始終高懸。更遑論劉賀從不安中長大,十幾年如一日帶著偽裝的麵具,突然冷不丁被人從昌邑拎到長安,被放在所有人眼光的聚焦之下,一定會心生疑慮不安。


    “殿下不必解釋。我沒有計較。”林默心地善良,盡管說了句氣話,但是心裏終究不願讓這個與自己同甘共苦一路的少年惶惶不可終日。


    “對了,林兄,剛剛你說你明天要出城?怎麽,大將軍要支開你嗎?”劉賀緊張的抓住了林默的手臂,像是小孩子挽留著父母。


    “殿下,既來之則安之。”林默輕輕搬開昌邑王的手,安撫著對方坐下,指著那黑色的棋盤道:“眼下這黑子是大將軍嗎?不,這黑子是廣陵王。大將軍是和你同樣陣線的白子。他千辛萬苦把你從昌邑接到長安,難道是為了殺你?不會吧,就算是他需要一個傀儡,這個傀儡也得好好活著不是麽?先帝無子,整個世宗一脈,隻剩下你和廣陵王,他若要害你,為何不一開始就迎立廣陵王?你啊,坐在這溫室殿裏,把心踏實住了。”


    劉賀被林默這一勸,緊握的手掌微微鬆開,可是仍像是一隻在狼群中備受驚嚇的羔羊。


    “可是如果他滅了廣陵王,就像是當初滅掉燕王,謀害我父王一樣,剩下我這一脈,豈不是他篡漢自立的絆腳石?不不……林兄,你不能……”


    “哎……”


    林默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該如何勸說劉賀放寬心,好好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帝王生活。


    “殿下,你莫要把篡權這樣的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大將軍大權在握,這是不假,可是你也不要忘了,他已經是年過花甲的老人了。年過七十古來稀,霍氏恩典已經達到極致,你覺得他會冒著輸掉一切的風險,殺了你,篡奪帝位,隻為了享受不到兩三年的帝王時光?”


    林默說著,一一撿起棋盤上的黑子。


    “這霍氏一族,子侄一輩誰有能比肩大將軍的威望?如今的朝局我想你也看見了,丞相楊敞稱病不朝,老將軍趙充國乃是世宗武皇帝親手提拔的大將,退一萬步講,大將軍就算有篡位之心,他的那些子侄誰能接得住這諾大的帝國?壓製住這些勳貴老臣?”


    劉賀聽了微微點頭,顯然林默的話能令他稍稍寬心。


    “林兄說的有理,有理……你論起政局,倒是有幾分像龔遂。”昌邑王的腹中傳來饑餓的咕嚕聲,他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水米未進,端起林默送進來的吃食狼吞虎咽了起來。


    林默聽他提起龔遂,麵色有些沉重道:“殿下,明日我隨右將軍出宮,正是要去解救龔令君。”


    劉賀停住了手中的筷子,驚訝的問劉賀:“救?你說救是什麽意思?龔令君的下落找到了?”


    “最壞的情況,他被廣陵王抓住了。”林默說道此處,有些憤恨的捶打坐席。“當時千算萬算,隻想著讓龔令君船上你的甲胄引開敵人,沒想到廣陵王將計就計,竟然對外宣稱抓到的就是你本人。如今他又聽說你已經入朝,隻要一個借口,便能以此發動叛亂,重演七國之亂的慘劇。”


    劉賀聽林默說完龔遂被抓的事,又聽聞明日張安世要去親自說服廣陵王退兵,連忙放下碗筷,抓住林默雙臂道:“林兄,千萬要救龔令君,要把他接進這未央宮來!他在,一定能保我周全!”


    林默點頭:“是啊,他是難得的忠臣、直臣,我不會讓他死,大將軍也不會讓他死。大將軍已經說了,關鍵時刻我可以便宜行事。此行就是殺了廣陵王,我也會救出龔遂。”


    “殺王叔?不可!”劉賀突然大吼道。“林兄萬萬不可殺了廣陵王!”


    林默一愣,點頭道:“是,你放心,我們肯定是先禮後兵。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殺廣陵王。真想不到你快坐上帝位,倒是突然顧念起骨肉親情了。人家廣陵王之前追殺你的時候,可沒想著你是侄兒,他是叔父。”


    劉賀搖頭:“不,我不是顧念骨肉親情,這劉家人父殺子,子叛父,早就沒有什麽骨肉之情了。”他一邊說,一邊激動的將棋盤上黑棋以外的位置重新擺上白子。


    “剛剛你說的對,大將軍即便權勢熏天,可是朝野內外,也總有他彈壓不住的勢力。入朝前,大將軍和我同為白子,廣陵王是黑子。可是眼下,我入了朝,大將軍就成了黑子,廣陵王又成了黑子之外的白子。


    黑吃白,白又能吞黑!雖然眼下黑子勢大,可是隻要這棋局進行下去,早晚白子能反包黑子,逆轉局麵。”


    林默若有所思的點著頭:“明白了,你是說眼下你雖然被大將軍控製,但是你要留著朝外的廣陵王來製衡朝中的大將軍。之前你與大將軍同為白子,如今,你又要與廣陵王同為白子。”


    “錯。”劉賀將黑白棋子一把掃落,指著空蕩蕩的棋局道:“今後,我是棋盤。”


    林默不得不承認,他之前小看了昌邑王。


    行,你行,你劉賀是天生幹這個的!他不禁在心裏稱讚道。


    “不過眼下讓廣陵王退兵才是當務之急。不然打起仗來,七王之亂再起,你這棋盤就不光是黑白兩色,該成五彩斑斕的了。”


    林默將棋子一枚枚撿起,將話題重新拉迴眼前的困境。


    “不殺廣陵王,難道指著廣陵王翻然悔悟,主動退兵嗎?”


    劉賀輕聲道:“林兄,我有一計,可伶王叔退兵。不過此計,隻能你暗中去談,切不可讓他人知曉。”


    林默一驚:“我看你是臥龍本龍啊,今晚還有錦囊給我?”


    劉賀上前,在林默耳邊輕聲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林默聽完,驚訝的等著劉賀道:


    “你確定?這是真心話?!”


    劉賀一臉認真道:“我可以對天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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