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幻聽了?


    這是林默下意識的反應。


    劉賀的臉上也閃過一絲驚詫。先帝在二十一歲的年紀剛剛去世,與十五歲的皇後沒有留下一個子嗣,這深宮之中怎會傳出嬰兒啼哭?


    林默再去看霍光,隻見大將軍蒼老的臉上一如既往的淡定沉穩,沒有絲毫波瀾。


    氣氛就這麽尷尬的僵住了幾秒,椒房宮中靜的能聽見針落地的聲音。


    原來真的是幻聽,林默揉了揉耳朵,確定隻能聽見皇後起身迴宮的腳步聲。


    大將軍帶著二人迴到椒房宮外,邊走邊說些寒暄問候的話。


    “殿下一路辛苦,既然進了宮中,便無需憂慮。後麵的事情交給老臣,請先去溫室殿休息,待老臣去準備大典事宜。”


    劉賀見霍光禮讓,連忙道:“小王為先帝典喪,乃是皇後和大將軍的信任,更是身為宗室的責任,怎敢言苦累?隻是那溫室殿乃是天子寢殿,小王位卑,怎敢忝居天宮?還請大將軍在宮外擇一閑居,容小王安身便可。”


    大將軍撚著胡須,頷首道:“昌邑王如此年輕,卻知道謙卑退讓,這是好事。不過典喪後,殿下還有重任在肩,入住溫室殿是早晚的事。更何況近來長安多發行刺之事,廣陵王若知曉殿下入朝,難免不會孤注一擲。宮中守衛嚴密,有任勝帶兵守護,總比宮外另辟居所要安全。殿下不必推辭,大司農等忠臣會盡快準備好大典事宜,早定名分,便不會再有異議。”


    “既然如此,小王全聽大將軍安排。”劉賀沒有再作爭執。


    “任勝。”霍光對著身後官居羽林監的女婿喊道:“送殿下去溫室殿休息。”


    任勝應聲,帶著一群羽林衛上前,引著劉賀向溫室殿走去。


    林默正要跟上,卻被任勝手下攔住。


    “林默,你隨老夫來。”


    林默心裏咯噔一下,卻見昌邑王離去時,眼神不住的迴望,像是在囑托,又滿懷不安。


    林默隨著霍光和田延年進入一處偏殿,霍光以背示人,身後的田延年對林默道:


    “林默,你這一去多日,大將軍甚是想念,多次派人暗中接應,可是卻總尋不見你們的行蹤,還不快把這一路經曆報與大將軍?”


    林默連忙下跪行禮:“大將軍,這一路,林默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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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光靜靜的聽林默將一路上如何迎接昌邑王,如何遭遇險情,左千秋如何戰死,那安樂如何背叛的事情說了,對於善奴臨死前的囑托和劉賀那番肺腑之言,自然是隱去不談,隻說劉賀這一路連怕帶病,十分虛弱,加之肩上有傷,亟需靜養。


    “難為你了。”霍光沉吟道。“那蔡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老夫是畏懼長君奪權,才擁立少主。可是你看看,這昌邑王一路堅韌不拔,隱隱有高祖被項羽威壓臥薪嚐膽之風。老夫當年看他父親就頗具人主之相,看來老夫沒有看錯人。”


    林默正要迴答,聽到霍光談起老昌邑王劉髆,心中突然一緊。


    等等啊,這話題怎麽突然就聊到劉髆身上了?我就算救過大將軍十次命,也不過是個年紀輕輕的羽林衛,知道什麽人主之相,先帝之風?霍光跟我談這些,難道真的是把我當成敞開心扉的往年交,還是一次試探?


    試探我有沒有聽聞當年他們幽禁武帝,改立太子的醜聞?或者試探劉賀到底知不知道當年他們謀殺老昌邑王的真相?


    林默不由得環視四周,他從田延年那深不可測的淺笑中,總是感受到一絲浸透了鮮血的寒意,似乎那深宮角落的陰影裏,正有一把利刃瞄準了自己的胸口,隻要一句說錯,他就要藏身此處。


    可是大將軍的背影又是那樣的淡定穩重,絲毫看不出醞釀陰謀的不安。他又懷疑是不是自己多慮了,一切不過是大將軍對於救命恩人的關心,田延年的淺笑,也隻是他諂媚本性的外露?


    林默不知道眼前之事的深淺,便裝著糊塗道:“卑職不知道何為人主之風,隻知道盡忠職守,完成大將軍的將令。現在昌邑王已經入朝,卑職的使命完成,特向大將軍複命,明日起卑職會迴羽林軍營中,聽任軍監調遣,為大將軍當好馬前卒。”


    他將臨行前霍光交給他的“九江太守”官印捧在手中,遞到田延年身前。


    “嗬嗬……”霍光迴頭,親手拿起那方官印。“你救了老夫一命,又披肝瀝膽護送昌邑王入朝,這是可是從龍之功,區區一個九江太守,怎夠賞你?可是你不愛做官,甘心去做一個羽林衛,怎麽,你喜歡站崗放哨嗎?”


    林默答道:“大將軍明鑒,這天下誰不愛功名利祿?隻不過小人有鴻鵠之誌,不願受功名所累。”


    霍光笑問:“鴻鵠之誌?你倒是敢說。怎麽,你想做大漢的丞相,還是想當老夫這個大將軍?”


    林默道:“都不是。古人說,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卑職在這未央宮中值守,每日守在大將軍身邊,聆聽大將軍教誨,這就是站在大漢的泰山之上。試問天下還能有比這更高的官職嗎?請大將軍成全卑職的誌向。”


    霍光被林默說的哈哈大笑起來:“林默啊林默,老夫隻知道你身手了得,沒想到奉承起人來也是伶牙俐齒。哈哈,竟然把老夫比作泰山……這話要放在旁人,老夫定要治他欺君罔上的大罪,至於你嘛……”


    霍光對田延年微笑點頭,示意後者手下九江太守的官印。


    “至於你,老夫成全你,就讓你守在這泰山之巔。老夫看昌邑王對你頗為依賴,他剛入宮,正需要有信賴之人隨扈左右,你便去跟著他,將來他位登九五,你有這份患難之情,再立些功勞,也許真能坐上丞相或者老夫這個位置。”


    林默連忙謝恩,口中盡是謙卑之詞。說實話,霍光的反應令他疑惑,這個老人的隨和沉穩,完全不像劉賀口中那般陰險毒辣。


    更何況他若真的有篡漢之心,此刻就應當完全剝離劉賀身邊的親信,將這個傀儡徹底掌握在手中,又怎會同意自己這個可能知曉內情的人去保護劉賀呢?


    霍光的話還沒有說完。老人擺了擺手,接著道:“眼下還有一事,辛苦你一趟。老夫已經打探到,那廣陵王聞聽昌邑王入朝,已經停軍南陽。現正在治書楚王等宗室諸侯,意欲挑起戰亂。”


    林默不解問道:“昌邑王入朝,朝廷已下詔書昭告天下,那廣陵王若執迷不悟,不怕大將軍發兵討伐嗎?”


    霍光道:“這都還是要歸功於你啊。”


    林默大驚:“大將軍,卑職忠心可照日月,從未串通廣陵王啊!”


    田延年解釋道:“大將軍不是責怪你。探馬來報,廣陵王擒住了昌邑郎中令龔遂,那龔遂身上穿的正是昌邑王甲胄,廣陵王便對宗室宣稱,你護送入朝的昌邑王是假的,真的昌邑王已經歸入他麾下,擁他為天子了。”


    “這……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還無啊!”


    林默大驚,心想這廣陵王,會玩啊!


    霍光點頭:“說得好。要不是有宗正劉德作證,老夫都要信了那廣陵王的話。不過眼下他反旗未立,諸侯尚未表態。老夫最多治他擅離國境之罪,隻怕這反而激他起兵。”


    田延年得了霍光的許可,接著說道:“林默,大將軍已經決意,派右將軍張安世前去安撫廣陵諸軍,你隨行護送,同時定要將那司隸校尉陳辟兵帶迴。此人留在廣陵王軍中,一旦戰火燃起,喝令司隸守軍望風而降,長安將有危難。”


    霍光的眼神落在林默肩頭:“林默,此行兇險,不遜於迎昌邑王入朝,你要隨機應變,必要時,可以便宜行事。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就隨右將軍出發吧。”


    林默朗聲應命,心中卻千折百轉,難以平靜。


    廣陵王鐵了心來爭皇位,張安世靠勸,八成是勸不住的。


    此行的關鍵不在張安世,就在他林默,就在那“便宜行事”四個字上。


    什麽叫便宜行事?


    用嘴搞不定,就用刀解決!


    林默望向霍光,對方那沉穩淡然的表情下,此刻滿是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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