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腹有經書氣自華


    冀州、青龍山、延古寺。


    夏末的傍晚,當夕陽紅的已經不能再紅的時候,便一頭隱去到西邊的雲彩中去,除了西邊天際被映得通紅外,別處的天空,卻變得愈加青白了。


    暮鍾聲響,延古寺和尚們做完一天的功課,聽到鍾聲,一起便起身奔向香積廚(也就是俗稱的食堂)而來。此時自白馬送經而來,已有六十餘年,佛教在南贍部洲初興,至此時全國已有三十六寺建成,而這延古寺,乃是以洛陽為中心最北之寺,遠處於燕趙極北之地。


    主持方丈為悟遠禪師,他一心向佛,為普渡眾生,傳播佛法,在佛前發下願,要到偏僻之地來傳法。是以不遠千裏,自清涼山大孚靈鷲寺北來。他到冀州後,見此地山青水秀,民風樸實,遂選址青龍山駐錫,建延古寺,收僧傳法。


    隻可惜此地人稀,當地人習文者少,延古寺所收僧徒,大多難懂佛法,更有一小部分就是為了混飽肚子而來。是以每當鍾聲一響,眾僧人們立馬放下手中功課,齊刷刷來到了香積廚門口,按輩分站好後,便依次進入準備吃飯,渾不知有倆隻耗子早已吃完,正獨享這飯後清福。


    生長在這裏的兩隻小耗子,長得甚是奇特,一隻生渾身雪白,名喚小白,另一隻雖也全身雪白,但腦門及尾梢處卻微有些黑毛,故此名叫小黑,小白居長,因都是母鼠,故此也姐妹相稱。


    這二鼠壽已有五六年了,自生來便在這裏生活,因日日聽和尚們誦經久了,竟也多了些靈氣,頭腦裏有了思想,還學會了說人話,但是道行太淺,仍是個隻會乘機偷油吃的小耗子罷了。


    這天傍晚,她們倆正躲在香積廚中的洞穴口處,心滿意足地看著和尚們吃她們早已嚐過的飯菜,聽著他們有的低聲埋怨大師傅的菜太清湯了,有的叨咕怎麽菜裏的好東西越來越少,莫不是被誰先挑了去吧?


    眾僧正憤憤不平問,忽聽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們別挑毛病了,快點吃吧!一會又來了個落腳混飯的。”


    眾和尚們聽了忙問道:“虛珈師兄,哪來的,什麽樣的和尚?”


    隻聽那長得又肥又高的虛珈和尚說道:“據說是從清涼山大孚靈鷲寺來的,法號金蟬,是方丈的師侄,他為何到咱們這掛單,我也不清楚,諾,這不,來了麽。”


    眾人依言迴首望去,就連小白和小黑都禁不住好奇,悄悄地從洞中偷偷向外張望,隻見一個身穿麻布僧衣小和尚緩步,手持一土缽,雖是粗衣麻褂,風塵仆仆,但仍不掩其目秀眉清,唇紅齒白。他年紀也就十五六歲,臉上猶有稚氣,卻仍讓人感覺長得豐姿英爽,俊俏可人。眾和尚見來人如此風采,不禁自形慚愧,便有些妒意,竟不再言語,隻是吃將起來。


    金蟬舉步走了進來,見眾僧低頭吃飯,忙低身合什,向眾人施了一禮,見無人理睬,又向四周看了看,便默默來到餐桌旁,見桌上飯菜所剩無幾,隻是一個大木桶中尚有許稀粥,便輕輕地用勺子舀起,倒入缽中,又對著飯誦起經來,誦完後,這才靜靜地吃了起來。


    眾僧見他如此,竟覺無趣,言語也少了,一個個吃完就先後走了,此時的香積廚比起平時竟然冷靜了許多。


    待金蟬吃完,房內已是人去飯空,隻剩下地麵一片狼藉。便從門角處尋來掃帚等物,收拾起殘局來。那做飯的夥食和尚見他如此,樂得自己清閑,竟也進了內室,臉上神色,竟是一切都理所當然起來。金蟬收拾完香積廚後,便迴到自己所居住的小廂房中,坐下來默念經文。


    一連數日,均是如此。小白、小黑見金蟬有如此涵養,不禁對他越發好奇起來。一日,小白和小黑暗中看著金蟬收拾香積廚,一如往常。


    小黑忍不住問她姐姐道:“姐姐,你說他不好好地在家待著,大老遠地跑到這個地方來幹啥,此地人,自古就民風彪悍,就連這些和尚,也不見得都信佛,到這來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可是這個小和尚手腳麻利,又能幹活,到哪還吃不了飯,為何他千裏迢迢來這窮山惡水之地,到底是圖個啥?”


    小白搖首道:“是啊!我也奇怪呢。這裏雖是佛地,但聽說佛法仍是自西方的天竺傳來,他要是想學佛法的話,那不比這裏強啊!”二鼠正議論間,忽見此寺老方丈的隨身小沙彌快步進來,對金蟬喊道:“金蟬師兄,方丈有請,請快隨我來。”


    金蟬聞訊,也不敢怠慢,忙放下手中活計,隨小沙彌而去。夥食和尚見了,一邊嘟囔著早不叫喚,晚不叫喚,偏這時候叫喚的埋怨話,一邊從夥房中出來,收拾金蟬未幹完的活計。


    小黑大奇,對姐姐道:“走,咱們也聽聽去。”說完不等小白同不同意,便從地洞中竄出,一閃不見。


    小白拗不過妹妹,再加上她也對金蟬的來曆很有興趣,隻得隨著小黑,從地道裏奔出,沿著她們慣走的暗道,直奔方丈室而去。


    她們剛到方丈床下,才聽得小沙彌在外稟道:“方丈,金蟬到了。”


    “快讓他進來。”說話的是一名坐到室內蒲團這上,年紀五十來歲,頭須俱白、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金蟬進來後,先行了見麵禮,便依規站在方丈下首座下。隻聽方丈問道:“金蟬師侄,我這裏窮鄉僻寺,你可適應。”


    金蟬躬身謝道:“多謝悟遠師叔關心,小侄至此打擾,已是不恭,貴寺又盛情款待,小侄感激不盡。”


    小黑聽了撇嘴道:“老和尚油腔滑調,小和尚言詞不實,還出家人呢。小白忙掐了她一把,別亂說話,見麵寒暄,是人之常情。小黑哼了一聲道:我就看不慣人類的這套假惺惺作派。”


    二鼠正低聲言語間,忽聽悟遠方丈問道:“你師父的信,我早已看過了,信中對你是稱讚有加。要知道,我那師兄悟明,向來是眼高的緊,卻對你這徒兒,有如此高評,讓我也是大感詫異。”


    金蟬聞聽,又一次施禮迴道:“師侄隻是知道勤學便是,得師叔如此誇獎,師侄實在是愧不敢當。”


    悟遠方丈笑道:“當年我與你師,同立下大願,我是要孤身遠行傳法,他則是要求得六部佛經,來光大大靈鷲寺。我為此願,行遍天下,最終到了這極北之地,建此寺傳法。而你師父自幼身體單薄,雖是屢次向恩師懇請放他遠行,均沒獲準。他在信中提到,他接掌靈鷲寺後,寺務諸多,更是不能實現此願,是你體諒師父,在佛前立誓,要代師還願,如此孝心,老衲佩服啊。”


    金蟬聽了,忙道:“師侄隻是盡些跑腿之事,師叔過獎了。”


    悟遠方丈笑道:“你且坐下聽我說,我在信中見你師父如此誇你,於是前些日,隻是讓你在寺中掛單,卻始終未與你深談,隻是在暗中觀看,見師侄你雖然隻是年滿十四,卻已是佛學修養極高,比我手下這些劣徒,強何止千百位啊!”


    金蟬聞聽,又起身施禮迴道:“師叔過獎了,我曾聽師傅言道,師叔為弘揚佛法,自二十歲便自清涼山大孚靈鷲寺北上,一路曆經磨難,將佛法弘揚到極北之地。我來後,見寺門香火鼎盛,實乃師叔之功啊!”


    方丈聽了大笑道:“我自南而來,隻是有些福份機緣,先到二位祖師所建的祖庭洛陽白馬寺學得四十二章經,這才能到此傳揚我佛門三寶,建得此寺,實是我佛佛法普照之功,你可不要聽你師父亂說。我在信中,見你師父說你,曾在靈鷲寺於佛前設下洪誓大願,要尋遍天下各寺,見佛求經。此次你受你師所托,千裏迢迢為我送來昔日舊物,但不知這路上可走了多少寺了?尋到多少部經書。“


    金蟬迴道:“師侄已走遍了九寺了,閱看了二部佛經,分別是《增一阿含經》,《雜阿含經》。”


    悟遠方丈讚道:“我記得離寺時,寺中僅有五部經書,除了一部無字經書外,隻有《長阿含經》、《中阿含經》、《地藏菩薩本願經》和《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賢侄這一出行,便為寺中多加了兩部經書,如此功德,真是難能可貴。據老納所知,本寺為冀州之北,再往北去,已是無寺可訪了,師侄不如留下來,在此細細鑽研佛法,將來前途必不可限量。”


    金蟬道:“師侄不敢存非分之想,隻是我於我寺學習佛法時,頗有不明之處,苦於佛之經典所藏又少,不免有些癡迷。我師父憐我,許我外出修行,遍訪各大名寺,學經悟道。”


    悟遠方丈歎道:“天下事有難易乎,有徒如你,難者亦易也。難得你有心,我馬上要閉關潛修了。我這裏有《四十二章經》諸本,仍是當年我自洛陽白馬寺得來,現在也是我寺鎮寺之寶,看來也是與你有緣,今日便與你看了,隻是我已應了白馬寺,不得外傳,但你也不是外人,就與你看了,隻是要小心看閱,莫得損壞就是了。這四十二章經,再加上你已尋到的兩部,已是三部了,你將來再尋三部佛經,就可替你師完成大願了。”


    金蟬聽了大喜,忙起身施禮,口稱:“師叔厚愛,師侄感激不盡,必當小心看護,不負師叔重恩。”


    “哎,這不算什麽,另外老納也有私心,想讓你將記的二部佛經,《增一阿含經》,《雜阿含經》抄錄於我寺,以方便我寺傳法。”


    “是,師叔。”金蟬恭恭敬敬地迴道。


    方丈見金蟬如此謙恭有禮,心中對他更是喜愛,當下又與他談了一會佛法心得。兩隻小鼠越聽越是無味,便偷偷從原路潛迴。一路上,小黑問姐姐道:“姐姐你說可笑不,咱們一心修煉,為得是能像人類那樣瀟灑,可他們人類卻偏偏有福不享,偏偏尋個青燈古佛來虛度人生,還美其名曰悲憫世人,普度眾呢!”


    小白歎道:“也許這就是人與咱們的區別吧。”


    小黑道:“再說成佛有什麽好,要是咱們成功了,就成仙好了,多逍遙自在啊。你說那個金蟬,看著是個聰明人,可一舉一動像個木頭似的,可不可笑。”


    小白道:“人各有誌,人家如此為何,咱們又何嚐知曉呀。罷了,我看咱們也迴洞府休息去了。”於是,二鼠自轉洞中不題。


    自此以後,二鼠便常常到金蟬房內聽他誦經。雖然他口音中味濃重,初聽很是不適,但他口齒清楚,又是用心誦經,用晉音讀來,竟是另有一番滋味。二鼠聽得慣了,不知不覺中自己口音也串了幾分晉地味道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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