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來到了秋假。

    學生們放學迴家搞秋收、秋種,教師先拿出一段時間集中進行政治學習和業務研究。最後兩周,休息、自理。

    學生在校時,我一直迴避著趙建華,他跟我接觸稍一頻繁,或稍有輕佻,我就警告他,甚至斥責他,怕給學生帶來不好的影響。後來,他自己也很注意這一點了。學生一放假,他好似獲得了解放,又加上時間和精力也寬餘了,於是幾次來約我晚上去校園外散步。這使我很是為難,既不好斷然拒絕,也不好慨然應允,隻好來個緩兵之計:第一次,答複他個“改日再會”,第二次,帶了點調皮,答複了個“改年再會”,第三次,更調皮了,答複了個“改生再會”。他哭笑不得,隻好作罷,寄希望於秋假最後自理時間,和我一起迴青島探家。

    實際上,我一直處在猶豫之中,對待愛情問題,我從來沒有認真地去考慮過,雖然我從小就愛讀文學作品,有時也做些少女浪漫的夢,但中師畢業後,我立誌走自學成才的道路,立誓三年不談此事。其二,我對趙建華仍然是既喜歡又不喜歡。完全喜歡,好說,他長得那樣漂亮,對自己那樣鍾情,家住青島,這都是難得的好條件,雖有誓言,但是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也不妨在不影響學習、工作的前提下,交為朋友;完全不喜歡,更好說,幾句話打消了他的念頭,行了。現在是舍不得耗費精力,又偏偏遇上了必須耗費精力才能抉擇的問題,於是,我隻好施展緩兵之計了。

    秋假中教師業務研究,高、初中語文組先拿出幾天時間在一起研究、探討中學語文教學的目的、任務和規律,以座談會的形式進行。徐一萍還兼任全校語文學科研究組組長,這一活動,當然就由他來組織、領導了。座談會要求人人發言,各人都預先寫了發言提綱,送他過目。

    座談會上,我一直靜心聽講,認真記錄,巴不得將各位老師的好經驗、好體會全都學到手。

    這天下午,按原來排定的次序,應該由我發言。可是,徐一萍把我隔過去了。我知道壞事了。我的發言稿,他看過之後,要我修改,我沒有認真地改,隻是在最後又加上了一段表示虛心向老教師學習的謙詞。因為我感到,自己任教不久,沒有什麽可講的,這次座談會,還是集中精力向老師們學習吧。

    傍晚休會之後,我迴到教研組,接著,徐一萍走了進來,他臉色很不好看,交給我發言稿,嚴厲地批評說:“叫你改,根本沒改,這個稿不能講!

    “泛泛然,沒有什麽新鮮東西、深刻東西。

    “我看,你壓根就沒有下功夫寫。

    “總結好自己的經驗、體會,不隻是對大家提供點教益,對自己也是一個提高,不能馬虎!重寫!”

    他一說完,扭頭就走了。

    我趴在辦公桌上,擦眼抹淚地哭泣起來。心裏還不斷地說著情理:“這樣批人,沒有一點情麵!還不如打我兩耳光呢……泛泛然,光我泛泛然?發了言的,也有沒講出東西的,為什麽單單叫我重寫?為什麽單單和我過不去呢!別人聽說你有苦惱,受委屈,對你是什麽態度,你對別人卻這樣無情!”這麽越想,心裏越感到委屈、氣惱,眼淚就像泉水一樣往外湧。

    不一會,趙建華走了進來,他看我哭了,驚惶失措,像熱鍋上的螞蟻,圍著我轉起圈來,連聲地說:“宋麗,怎麽啦?怎麽啦?出了什麽事?身上不舒服嗎?有人欺服你啦?你說啊,宋麗,你說啊!”他後兩句,帶出哭腔來了。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仿佛找到了依靠,心裏舒服了些,但外表上,我沒有給他好樣,氣嘟嘟地說:“別多嘴,我很煩!”

    他馬上一聲也不敢再吭了,在屋裏轉了幾個圈,就悄悄地坐在一旁了。

    過了一會,徐一萍又來了。趙建華連忙給他讓坐、倒水。我沒有理他,但是,大概由於自尊心和敬仰之情的驅使,我不由得急忙擦了擦眼淚,坐正了,等著他說話。

    “你也該受批評,我也有意識地批評你,受不得批評不行,我早就發現你有這麽個弱點,這迴叫你鍛煉鍛煉。好吧,研究研究怎麽寫法!”

    我急忙找出筆記本,掏出鋼筆,但是仍然帶著有氣的樣子,不吭聲。

    徐一萍又說:“不要麵麵俱到。你原稿中關於作文教學的一點體會,很有獨到之外,就集中寫這一點,寫深寫透。”接著,他一、二、三、四,講了個寫作提綱。

    我左手拿著手帕,不停地擦著眼淚、鼻涕,還偶爾抽嗒一聲,長出口氣,右手握筆,迅速地做著記錄。

    徐一萍講完意見,又說:“你最好今晚上寫出來,明天一早交給我,如果行了,上午你就發言。”話音裏還帶著個“如果不行,還得改”的意思。說完,他就走了,並不理會我抽噎的樣子。

    我沒有起身送他,連句客氣話也沒有。他一走,趙建華說:“噢,是這麽個事。其實,他是個好人,第一流的好人,他批評錯了,也不要往心裏去。”

    過去那陣氣頭,冷靜一想,我也明白,徐一萍要求嚴格,都是為了自己好,絕對不是有意跟自己過不去。但是,我不願看他的那一副嚴肅的樣子,也不知為什麽,總希望徐一萍能對我溫柔些。趙老師見我不做聲,又轉腔說:“不過,他也應該區別情況,因人製宜,像你,出口成章,也非要寫發言稿,那就多此一舉了。我不是吹捧你,你發表個意見,每每使我頓開茅塞。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我心裏立時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不客氣地說:“我要寫發言稿,你有事,就忙去,沒事,給我打瓶水!”

    “好好好!”他連聲應著,提上暖水瓶就出去了。

    他打迴水來,又悄悄給我打來晚飯,放在我桌前。他對我可算得上百依百順又關懷備至了。

    第二天上午,我發言了。

    發言之後,屋裏“嗡嗡嗡”一片議論、讚歎:“不錯,不錯……”“很精煉,很深刻……”“任教不長,就有這樣獨到的見解,不簡單!”

    徐一萍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神色,向我微微一笑。

    他這一笑,仿佛在問我:“理解我了吧?還生我的氣嗎?”我心裏頓時覺得熱浪翻滾,一下子體會到他對自己的真實感情!我不禁聯想到了“打是親,罵是愛”的俗語,心想,他對自己決不僅僅是嚴格要求,更多地摻雜著一份器重、偏愛的柔情。盡管我並不能很容易地理解他,但我相信他對我有一種特殊的愛護和尊重。

    秋假最後的自理時間到了,趙建華高高興興來約我迴青島。

    我說:“你自己走吧,我不迴去了。”

    他那雙俊美的眼睛裏流露出深深的失望,看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我這句話給他的打擊太大了。和我一起迴青島是他這段時間一直渴望等待著的事,為了這事,整天為我忙這忙那的,千方百計討我歡心。現在卻隻能自己孤獨地踏上旅程。看他那個樣子,我心裏也有些不忍。其實,我也很需要迴家一趟。來時盛夏,現在秋風一涼,被褥衣服都有些單薄了。越冬衣物也得迴家帶來。但是,讀書須用意,一刻值千金。我說什麽也舍不得這珍貴的時間,我要充分利用它好好地鑽點業務,特別是假前我考取了齊魯師範學院中文係函授生,還有些函授作業要做。這是其一。其二,我還有意迴避同趙建華雙雙迴去,雙雙迴來。我預感到這樣一定會給他更多的誤會,也有可能讓我自己失去理智,年輕的心靈總是容易燃燒的啊……

    趙建華獨自啟程迴青島了。老師大都迴了家。校園裏顯得格外幽靜。我全神貫注,埋頭學習。

    一天上午,我從圖書室借了一本書往外走,正好與徐一萍碰了個對麵。他迴家住了三天,提前迴校了。

    座談會之後,我很想找他談一談,向他道歉和致謝,表達自己拜師求教的願望。可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一直沒有如願。其實,機會是不少,隻是到時候就顧慮重重,為難,礙口。這一次,校院裏空落無人,機會難得,我決定鼓足勇氣,直言相求。

    他和我很熱情地握了握手,相對而站。大概因為分別過幾天的原因,我們都顯得比平常更客氣更親熱。

    他笑盈盈地問道:“你沒有迴家?”

    那次,向他講開不要稱我“老師”之後,他再見到我,依然是那麽尊重、熱情、客氣,但是不再稱“宋老師”了,也不稱“小宋”,就那麽喂呀啊的,含糊其詞。我呢,照常尊敬地稱他“徐老師”。

    我說:“很遠,來迴都把時間跑在路上了,算了。你怎麽提前迴來了?”

    “組裏要辦一個政治學習園地,我要設計一下,還要寫一個教研組業務學習計劃,我還要搞一下備課,所以……”

    “秋假僅有的一周休息、自理時間,你也不休息休息,可真是一心撲在教育事業上了!”

    他看看我,眼睛又敏捷地眨動了兩下,沒有說什麽。

    “我……”我支吾著,想扯正題,可怎麽開口呢?我一陣慌亂,覺著自己找他談談的理由並不充分,想趕快走開,卻又不願放棄這個機會。

    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笑著問:“你有事嗎?”

    他這一問,我更加心慌意亂,支支吾吾地說:“也……也算沒有事吧。你有空嗎?”

    “有!”他把這個字說得很重,仿佛還包含了“隻要你有事,我甘願奉陪”的意味。

    我羞怯地朝他一瞥,說:“如果你有時間,咱們談談,怎麽樣?”

    他很高興地說:“那太好了!我也有這麽個想法。”

    我們一起走進圖書室旁邊的閱覽室。屋裏空無一人。秋假期間,這裏很少來人,空氣也不流通,屋裏有點黴味。徐一萍把房門和窗子全都打開。

    我與他在一張桌子前對麵坐下。

    他又笑盈盈地望著我問:“什麽書?”

    看得出來,他是盡量做著從容自若的樣子,但也掩飾不住有點靦腆的神情。往日那種嚴肅的神情不見了。我緊張的心情打消了許多。

    我把手裏的書一翻轉,把書皮給他看。

    “喲,《邏輯學》。”他伸手把書拿過去,隨便翻著。

    一股清爽的秋風,從後窗偷偷地鑽進來,輕手輕腳地掠過我們的麵前,撫摸一下我的臉蛋,又掀弄一下他的頭發,好似瞧看我們在做什麽;然後,到地上打個旋,仿佛做了個鬼臉,就從前門溜了出去。屋裏的空氣清馨了起來。

    我努力用從容不迫的語氣說:“我想請你談談自學的經驗、體會,你知道我正一邊教學,一邊進修,遇到很多困難,很多矛盾,想向你請教請教。”

    他把目光從書上移開,朝我微微一笑,說:“談談很好,不過,我沒有什麽經驗,也談不上指教。我還想請你談談鑽研業務的體會呢。陳校長向我介紹過你的情況,你那勤奮學習的誌氣、毅力,很值得我學習。”

    我一聽他說向我學習,連忙說:“哎呀,徐老師,可別這麽說!”

    “咱互相學習嘛。”

    我喃喃地但又是堅決地說:“我要拜您為師,請您一定收我這個學生。”

    他紅著臉,連聲說:“不行,不行,那還行!”

    我有些傷感地說:“我知道,我這個人性子不好,脾氣很壞!上一次你為發言稿……”

    “哪裏,哪裏!”他連連擺手,打斷了我的話說:“誰都有個個性,不提這個了。”

    我說:“那你就一定答應,非答應不可!”

    他很認真地看了我一下,無可奈何地“嘿嘿”著笑了笑,不置可否,隨便翻看了一下《邏輯學》,說:“你最近自學些什麽?”

    “按照函授教材學,參考一些有關的資料。”

    於是,我們從現在自學些什麽,談到過去自學些什麽,從自學的艱苦曲折的曆程,談到自學的深刻感受體會,談到今後自學的決心和譜氣,越談越興奮,越談越激動。

    我們的經曆竟是那麽相似,思想感情竟是那麽融洽。我和他都不時發出這樣的感歎:“哎呀,怎麽那麽巧,我也有這麽一段經曆!……對,對,對,我也正是這麽想的!”那種羞澀、拘束的感覺很快消逝了。我覺得簡直像同我自小便熟知的老朋友久別重逢傾心交談一樣,我可以勇敢地注視他的表情,一旦目光相逢,我——他也是這樣——雖然急忙躲開,但那情投意合的談話,很快又把我們的目光吸引到一塊了。

    他說起話來,慢言細語,然而酣暢淋漓;他淡淡地笑著,眼睛溫柔地看著我,由於稍微有點靦腆,由於他在侃侃然地談論中又總是把話斟酌得十分恰切、精練、意味深長,眼皮常出現一陣靈巧、敏捷而又好看的閃跳。他學問充於話間,知識溢於言表,我不時為他那談古道今的才學和侃侃然的談鋒暗自驚歎!我們由自學,不由自主地談到了人生的意義、理想、事業等等。

    我說:“我覺得,人活在世上,決不能像其他動物整天覓食、睡覺那樣,僅僅為衣食奔波,苟且偷生,要活得有意義,要活出人的價值來。”

    “嗯,說得對。”他臉上激發出一種慷慨激昂的神情,站起來,朝窗前走了幾步,昂首南望。

    窗外,一座座青山好似就在城外根下,山上那彎曲有致的羊腸小路,翠綠的鬆柏,突兀高聳的山石,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一切都若隱若現。他凝視沉思片刻,轉身在屋裏來迴踱著步,激動感慨地說:“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咱們中華民族一向就是很有誌氣的民族。關於誌氣,有不少膾炙人口的千古名句:''有誌者不在年高,無誌者空長百歲'';''有誌者事竟成'';''夫誌者存高遠'';''立誌務宣早,年少莫自棄''等等。這些已成為曆代誌士仁人的座右銘。還有許多名句闡明了立誌與事業成敗的密切關係。諸葛亮曾說:''非學無以廣才,非誌無以成學。''宋朝有名的文學家蘇軾曾說:''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有堅忍不拔之誌。''明朝大學者王守仁曾說:''誌不立,天下無可成之事。''誌向不僅給予人一個奮鬥方向,而且給予人以前進的動力。人沒有雄心壯誌,沒有遠大理想,就沒有勇敢頑強的進取精神。人之所以偉大,人生之所以有意義,就是因為有理想,終生為實現這個理想而奮鬥,為社會、為人類做出應有的貢獻。”

    他講得真好!我像接受啟蒙教育的兒童聽老師講課一樣,一聲不吭,一動不動,眼巴巴地望著他,希望他這麽一直講下去,一直讓我欣賞他這種神采飛揚的樣子。

    這時,他停住了踱步,問我:“你說,是不是?”

    我正聽得出了神,他突然這麽一問,我差點憋了詞,幸好經常考慮這個問題,我忙說:“是,是!我平常就這麽想,人一生要活得有意義,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追求的目標,有一種理想的支柱,決不能像和尚撞鍾一樣的打發日頭。”

    “對,說得對!”他站在那裏,很認真地聽我說完了,坐下說:“還有,一個人,要生活得有意義,要為社會多做貢獻,那就要做到既有高尚的理想又要有豐富的知識和為人民服務的真正本領。”

    哎呀,他真說到我的心裏頭去了,我何嚐不是這樣想的呢!

    他接著說:“青年人有了理想,才能有自強不息的動力,百折不撓的毅力,才能為事業豁得出,拚得上,不畏艱難,不怕犧牲。”

    “有真才實學,有真正本領,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為社會做出大的貢獻,你說是不是?”由於交談情投意合激起的興奮,也為了進一步表達我們交談的情投意合,我不禁接上搶著說。

    他那洋溢著熱情、充滿著智慧的眼睛興奮地望著我,連連點頭稱是。他接下去說:“你可知道,礦石煉成了生鐵,煉成了鋼材,煉成了優質鋼材,才有更大的用處,人也一樣,隻有業務上精益求精,達到盡可能高的境界,對社會、對人類的貢獻才更大,他的一生才有更大的意義。”

    我兩眼大膽地注視著他的表情,以便借助他的表情加深理解他說話的深刻含意。他用礦石作比喻,不禁使我想到自己平常打的一個比仿。我說:“我認為,青春是人生的關鍵,人青春時期的努力,對一生成塊鋼,還是成塊鐵,還是成塊廢渣,起著關鍵的作用。”

    他興奮地說:“好,說得好!青春不僅是人一生打基礎的時代,而且是大有作為的時代,這是人生的''黃金歲月''.常言說,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我十分感慨地說:“可是,青春幾何,太短促了吧!”

    他說:“不!主要問題不在年齡上,而在思想上,我們要讓思想上的青春常在。其實,人在三十到五十歲,也還是大有作為的時期呢!”

    這時,突然聽得院子裏有人喊徐老師。隔窗一看,是夥房王師傅,正撩起白圍裙擦著手,笑眯眯地站在當院。

    徐一萍急忙走到窗前,探出頭去,謙和地問:“喂,王師傅,有事嗎?”

    王師傅打趣地說:“兩點多了,都餓壞了飯啦!”

    啊,兩點多了?我抬頭一看掛鍾,可不是嘛,已經二點十五分了。時間過得好快啊!我還有好多話要說,還有好多問題要討論呢!

    王師傅接著說:“我熱了兩遍飯了,快吃去吧。”

    徐一萍說:“噢,馬上就去,麻煩你了,王師傅!”

    王師傅走了,我們的談話也隻好就此結束。

    出了閱覽室門口,我和他各自迴宿舍去取飯碗。

    走出幾步,我情不自禁地扭頭戀戀不舍地拿眼瞥他,真是不巧,正好與他的那柔和目光相逢!糟糕的是,我一時竟忘記了躲閃,就那麽出神地、動情地看著他,心狂跳,臉發燒,笑也笑不出來,說也說不出來。徐一萍似乎一副鎮定的樣子,依舊微笑著眨了幾下眼睛。我這才從失神中清醒過來。雖然隻是短暫的瞬間,但我相信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火花,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含義,這弄得我羞答答的,什麽也沒說,一低頭就走開了。

    吃過飯,我在宿舍裏,先把與徐一萍這次交談的經過,他那些精邃的見解,詳詳細細寫在了日記裏,然後便打開那本厚厚的《邏輯學》看起來。

    可是,看不了幾行,眼前就出現了我們目光相交的情景。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唉呀,我和他怎麽那麽情投意合呢!”俗話說得好,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像他這樣情投意合的知心人,真是不容易找到啊!我不由得恨起自己來,你為什麽是女不是男!又怨恨他,你為什麽是男不是女!如果我和他都是男,或者都是女,兩個人是多麽好的知心朋友啊!當然,果真那樣,我們不一定學習舊的那一套,拜為幹兄弟,或拜為幹姊妹,但是兩個人可以不必顧慮許多,放開膽子互相幫助,互相學習,共同前進;兩個人可以隨隨便便,愛什麽時候找成塊就什麽時候找成塊,愛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交談,就什麽時候、什麽地方交談,那是多麽好啊!然而,現實卻恰恰相反,真是遺憾啊,遺憾!

    “唉!”我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想的這些未免有些荒唐,自欺欺人,於是又把思緒扭了迴來,看起書來。

    校院裏寂然無聲。陣陣微風在樹叢間奏起“沙沙”作響的樂章,小鳥在樹上唧唧啾啾地鳴叫。溫和的陽光透過窗下的一株柏樹,篩進細碎、閃跳的光點,落在牆壁上。李老師迴了家,我獨自一人在宿舍裏。這是一個多麽安靜、多麽難得的讀書環境啊!平常,我讀書的毛病是如醉、入迷,精力過分集中,即使在人聲嘈雜的車站,我也能專心致誌。可是,現在卻一反常態。

    我不禁又責備自己:今天你是怎麽了?為什麽這樣心神不寧呢?出了閱覽室,千不該萬不該又去扭頭瞥他那一眼。

    我一時惱火,把手裏的書朝臉前一扔,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接著就覺得舌頭舔到嘴唇上有點鹹味,嘴角上也淌下了什麽。我抹了一把一看,是鮮血。原來剛才把嘴唇咬破了。

    我含了口水,漱了漱嘴,長出了一口氣。接著,覺得頭有些漲疼,就用涼水洗了洗臉,又重新坐下來。

    為了把精力有效地集中起來,我便拿起筆,作起讀書筆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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