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皺起了眉頭,又是甘龍這個老家夥,他正是秦國變法最大的攔路虎。


    戰國時的人們認為,上古之時,有智慧的賢人創造器物,心靈手巧的人循其法式,守此職業世代相傳,叫做工。


    熔化金屬而製作帶利刃的器具,使土堅凝而製作陶器,製作車而在陸地上行進,製作船而在水上行駛,現如今百工所製的器物,都是聖賢的創造。


    而陶器,是出自堯帝的手筆。


    甘氏是傳承了千年的世家,一直有製陶的傳統,持續到了今天,在秦國其他世族注重土地、奴隸的時候,甘氏已然成為了陶器製造和貿易的主導者。


    雖然這東西單個算,價值不算貴,但耐不住所有人都需求,薄利多銷下,還是能賺不少幣帛的。


    而漆器雖然銷量較少,但卻價格昂貴,甘氏的漆園遍布領地,也牢牢占據了公卿大夫這個上層市場。


    所以,在甘龍執政後,這一優勢更是被放大了數倍,櫟陽陶市,乃至於整個秦國的製陶業,可以說是甘氏一家專營,別看這裏商鋪五花八門,可背地裏,多半有甘氏的背景。


    而且,那甘龍,到底什麽時候會死?在江寒的印象中,甘龍活到了秦惠文王嬴駟的時代,在秦國的舞台上活躍了六十多年,還活蹦亂跳的,甚至能領兵造反。


    越是了解這個人的過去,江寒越是覺得他可怕,主要是他的隱忍,命長,連江寒都覺得自愧不如。


    江寒沉吟不語,秦國的陶匠是不能用了,隻能問問候嬴,看他有沒有辦法找到一批陶匠了。


    “咚咚咚。”


    就在這時,市中敲響了閉市的鑼聲,這是宣告一天交易結束,市場將要關門,看來,今天的事情隻能作罷了。


    江寒與公孫賈相互告辭離開後,來到了國府北街的渭風客棧前。


    門廳下的黑衣侍者連忙把江寒請了進去,侯嬴正坐在書房中算賬,看到江寒,一番忙碌,兩人又是羊肉烈酒地暢談起來。


    “候大哥,那幾十個遊俠現在如何了?”


    候嬴笑道:“江兄放心,白氏的劍士多半是出自我手,訓練暗衛的手段我還是有一些的。”


    江寒端起手邊的陶杯,笑道:“煩勞費心,江寒謝過了。”


    侯嬴笑道:“莫要客氣,都是自家兄弟。”


    倆人碰杯,一飲而盡。


    候嬴的話說的大氣,江寒也沒有見外,直接說明了來意。


    “不瞞候兄,我這次來,是想問一問,候兄有沒有門路,尋到一些陶匠。”


    “陶匠?”候嬴沉吟了片刻,好像想到了什麽,說道:“前不久趙國內亂,魏王派太子魏罃出兵相助,掠奪了幾個趙國的城邑,抓獲了許多百工陶匠,其中一些被轉賣到了安邑人市,江兄若想要,我這就給白姑娘寫一封信,如何?”


    人市,就是奴隸市場,江寒雖然對這種方式很排斥,但卻是目前想要獲得高級陶工最可行的辦法。


    江寒微微一笑:“不必麻煩候兄了,我親自給雪兒寫信,以表誠意。”


    “哈哈哈,如此最好,你給白姑娘寫信,可比我給她寫信讓她重視的多啊。”


    聽到候嬴揶揄的語氣,江寒的老臉一紅,平時雖然他一直和白雪有書信來往,但畢竟許久沒有見麵了,連白圭去世的時候他都不在白雪身邊,心中除了思念外,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來,幹一杯!”候嬴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幹!”江寒把所有的思念全都傾注到了酒水中。


    酒過三巡,候嬴拍了拍江寒的肩膀。


    “大丈夫誌在天下,白姑娘喜歡的就是江兄這種豪邁,切莫兒女情長!”


    江寒哈哈一笑,醉眼迷離,歪著頭對候嬴說道:“候兄,我且問你,若是有一種‘陶器’,其表青如玉,明如鏡,聲如磬,在諸國有沒有銷路?”


    候嬴一愣,心道這世上真有此奇物?他斟酌著語氣道:“大概……不會差吧,士大夫和商賈們應該會喜歡的。”


    “若是讓你來賣,你敢不敢?”


    “有何不敢?天下就沒有我白氏不敢做的買賣!”


    “好!那就一言為定!”


    ……


    而另一邊,剛吃完朝食,杜摯就到了甘氏府上,也不用下人引領,便輕車熟路地拐進了甘龍的居室內。


    甘龍穿著月牙白深衣,正跪坐在案幾後,不緊不慢地揮筆,杜摯知道,自己這位老師,別看他總是一副慢悠悠的模樣,卻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並且心比天高。


    過了一會,甘龍停筆了,檢視一遍後,沒有一個錯字,他唿了一口氣,緩緩地說道:“這麽早就來了,可是又發生了什麽事情?”


    杜摯道:“昨日江寒去了陶市。”


    聽杜摯這麽一說,甘龍抬起了頭來問道:“他去陶市幹嘛?”


    “聽說要購置陶工,看來,他搞出那個募兵製需要用錢,想要經營一些商賈之事。”


    陶器的利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上不得台麵。


    甘龍冷笑了一聲:“以財物養兵,本末倒置,隨他折騰。”


    若是江寒什麽都不做,反倒會引起甘龍的警惕,讓甘龍覺得他藏著許多不一般的手段。


    但江寒先是募兵、現在又打著陶器的主意,接連兩個“昏招”,讓甘龍都認為他是一個沽名釣譽之輩了。


    ……


    此時江寒帶著嬴虔、嬴渠梁一行人出了櫟陽城,一路向南,騎馬走了半個時辰後,渭水大營便遙遙在望。


    江寒指著前方的廬舍道:“虔兒,這裏便是渭水大營了。”


    嬴虔聞言,便在馬上直起身來,好奇的東張西望,這裏可是他纏了江寒好久,江寒才同意帶他來的。


    遠處,有一隊輕騎士打馬過來,在黃土路上卷起陣陣煙塵,靠近以後,卻是沈妙等人。


    沈妙戎服皮冠,他現在是輕騎營百將,手底下管著一百號人馬,其中有跟江寒下山的墨家劍士,也有櫟陽招募的新卒,看上去都英姿勃勃,他們在馬上朝江寒行禮,動作整齊劃一,看得出平日有經過用心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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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新兵入駐後,江寒加強了對渭水大營的控製,派遣沈妙帶著輕騎士們專門負責巡視渭水大營周邊,不許閑雜人等靠近。


    雖然目前老世族們還未出現什麽動作,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江寒笑著點了點頭,朝沈妙問道:“沈丘呢?”


    沈妙和沈丘都是當年一同跟隨江寒離開陽城的人,忠心耿耿,一向是亦步亦趨,若是知道江寒歸來,沈丘也會跟著出來迎接的。


    “沈丘在帶著卒伍們玩蹴鞠!今日是輪到他們和陳平那一營對戰。”


    說到蹴鞠兩字,沈妙就抓耳撓腮,恨不得立刻下場去踢上幾腳,江寒也笑道:“沈丘與陳平倆人的蹴鞠風格迥異,虔兒、渠梁,今日我們可是有好戲看了。”


    江寒幾人的一番話,讓嬴虔聽得心癢癢,難道先生所說的新鮮遊戲,就是那從齊地傳入的蹴鞠?看來是了,聽父親說,先生入秦前,曾在齊國呆過幾年。


    到了這會,眾人已經進入了營地,一排整齊黝黑的瓦屋和黃色土坯牆垣若隱若現,箭靶場、橫木橋、木牆還有一個長長的大鐵籠……


    嬴虔騎在馬上東張西望,不時有陌生的東西映入眼中,一見到陌生的事物,便不住地詢問一旁的沈妙,沈妙都會笑著給他解釋。


    奇怪的是,整個營地中,無論是宿舍還是校場,竟都是一片寂靜,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嬴虔大惑不解:“為何營中無人?”


    他這話剛問出口,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山唿海嘯的叫好聲!


    當江寒帶著嬴虔等人安走到營中的蹴鞠場外時,嬴虔發現這裏已經被士卒圍得水泄不通。


    仿佛城中在舉行社廟、鄉射一般,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他墊著腳尖想看清裏麵的情形,卻瞧不真切。


    “江先生來了,大家都讓一讓,挪挪位置!”


    沈妙吆喝了一聲,眾人迴過頭,看到了深衣廣袖,腰佩玉環,頗有威儀的江寒,不約而同地朝旁邊挪了挪位置,給江寒一行人讓出了一條人牆砌成的狹窄通道。


    通道直達視野最佳的前排,那裏,營中的最高軍事長官,禁軍統領寧偃正在曉有興致地朝場內觀望,不時拊掌叫好。


    看到江寒到來,寧偃轉身下拜行禮。


    “江先生!”


    江寒笑著扶起了他:“寧將軍不必多禮,場中形勢如何?”


    “沈丘和陳平的各進了一毬,正是難解難分之時!”


    “好,我等總算沒來遲。”


    江寒摸了摸嬴渠梁的腦袋,向前一指:“虔兒、渠梁,你們看,這就是蹴鞠,你們覺得可有些意思?”


    嬴虔跟著江寒從人群包圍的道路上走過,眼前便出現了一片青綠色的草場,好幾處還能看到裸露的黃色地表。


    場中,原本是地表凹凸不平的打穀場,早已被興致極高的兵卒們努力鏟平,還在江寒囑咐下撒上了草籽,如今就變成了一片綠蔭場。


    在渭水大營中,每隔十天就會有一場蹴鞠比賽。


    目前場上,各有十一人,有一方穿皂衣,一方穿短褐,加以區別,正在場中拚殺,有攻有守,恍如戰陣。


    嬴虔隻能看到一個圓圓的球狀物忽而高,忽而低,它的每一次滾動,都會引發士卒們劇烈的爭搶。


    士卒們經過幾次學習,都明白了這蹴鞠的規矩和有趣之處,氣氛已經十分濃烈狂熱,甚至每個營都有一支自己的隊伍。


    一球若進,全場喧囂;一方若負,捶胸頓足,叫罵聲不絕於耳,剛才到了營中,嚇了嬴虔一跳的,就是眾人爆發的歡唿。


    “有趣,真是有趣!”


    才看了幾眼,嬴虔就挪不開眼睛了。


    江寒在一旁解釋道:“此蹴鞠之戲,其中有戰陣攻守之意。”


    對此,江寒是有一些得意的,在這民間娛樂項目極具匱乏的時代,蹴鞠能在營中引發的熱潮,他早就有所預見。


    其實在春秋時期,蹴鞠的雛形已經出現,傳說,這還是黃帝發明的。


    在逐鹿之戰中打敗蚩尤後,黃帝將蚩尤殺死,把他的胃做成名叫“鞠”的球體,命士卒以箭射之,以腳蹴之,多中者賞。


    太古傳說,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自此以後,各國就有了“令作蹴鞠之戲,以練武士”的傳統。


    大概是因為蚩尤所在的少昊氏之國就在山東一帶,目前蹴鞠主要在齊魯流行,江寒在臨淄時就見齊人玩過。


    但那種蹴鞠,還屬於單人娛樂性質,表演者隨著音樂節奏,以腳、胸、背等部位踢“鞠”為舞。


    技巧高明的還能同時擊鼓、奏樂,每每引來眾人圍觀,機智的齊國商人們就先用此法吸引人群,再叫賣他們的貨物。


    來到秦國後,江寒在與寧偃研究練兵之法時,就向他提出,要以蹴鞠來操練士卒。


    因為如果一上來,就讓這些粗鄙的鄉野農夫,學習聽金鼓、辨旗幟、練戰陣、習射術,同時還讓他們進行高強度的體能訓練。


    短期還行,長此以往,士卒們雖然不敢反對,但肯定會興趣缺缺,效率不高,與其如此,還不如投其所好,以蹴鞠之戲誘惑之。


    江寒改造過的“蹴鞠”,和齊地蹴鞠不同,更多仿照的是後世的足球和橄欖球。


    場中眾人所踢的“足毬”由匠人製作,以皮革為元囊,內有吹得鼓脹的豬尿泡,再實以毛發、米糠等,雖然比不上後世的足球,但彈性和質量還算不錯。


    當然,場中的硬件設施比起後世的大足球場來說,就太過簡陋了:場上兩邊,各種植了兩棵修竹,高數丈,絡漁網於上為門,草坪上也沒有劃線,隻是壘土為邊界。


    江寒以後世的足球規則為基礎,讓兩隊上陣,各十一人,以將球踢入球門多者為勝。


    同時,也保留了橄欖球的肢體碰撞,對犯規要求沒那麽嚴格,所以這場比賽的對抗性非常激烈,在身體接觸的時候甚至允許使用摔跤的技巧。


    通過蹴鞠,一來可以鍛煉士卒的體魄;二來通過激烈的身體對抗,可以激發出士卒的勇悍、不服輸精神;三來兩方對戰,又能培養士卒的團隊精神;四來因有裁判、有規則,又可以使士卒養成服從命令的習慣。最終達到令下則勇往直前,令禁則伏首貼耳的標準。


    到那時,就算將這些新卒直接拉上戰場,麵對敵人的戰陣,大概也能做到掌中握矛不抖,口中有唾可咽了。


    蹴鞠可謂有百利而無一害,同時還有鼓舞士氣的作用,士卒們戲稱,隻要每月能多玩幾場蹴鞠,操練行列都不覺得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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