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都城新鄭坐落在洧水北岸。


    城池不大,曆史卻是悠久得很,相傳這裏曾經是黃帝的都城,留下了一個有熊氏城墟。


    周宣王時封了他的弟弟姬友做諸侯,國號“鄭”,封地在華山以東,史稱鄭桓公。


    鄭桓公眼光頗為遠大,在周幽王時見西周國運大衰,便將封地軸心城池遷徙到華山以東近千裏之外的潁水洧水之間,遠遠躲開了災難即將來臨的鎬京。


    到了第二代,鄭武公率領臣民,將黃帝廢墟一帶的荒蕪土地全部開墾出來,並在黃帝廢墟上建立了一座大城,定名為新鄭。


    從此,小小鄭國日益強大。到了鄭莊公時,鄭國稱霸一時,天下唿之為“小霸”,可誰想自鄭莊公之後,鄭國一代不如一代。


    到了戰國初年,鄭國也成了隻能依附大國而圖存的弱國。


    韓國地處黃河中遊地區,東部、北部被魏國包圍、西有秦國、南有楚國,國土麵積十分狹小,因而發展空間極其有限,隻能把目光看向鄭國。


    自韓康子開始,韓國的幾代君臣都在為弱鄭而努力。


    七十年前,韓康子和趙襄子、魏桓子一起打敗了智伯瑤,準備瓜分他的土地。


    韓相段規對韓康子說:“分地時一定要成皋。”


    韓康子不解:“成皋是貧瘠不長莊稼的地方,要它有什麽用?”


    段規說:“一裏那麽大的地盤卻可以牽動方圓千裏的政權,是因為地形有利的緣故。”


    “一萬人可以打敗三軍,是因為乘敵人不備的緣故。大王如果能采納我的意見,韓國一定可以消滅鄭國。”


    韓康子采納了他的意見,要了成皋。


    到後來韓國每每進攻鄭國,都是從成皋開始的。


    韓武子二年,鄭幽公剛剛繼位,他趁機攻打鄭國,殺死鄭幽公。


    韓景侯繼位後隨即對鄭國發動進攻,攻克雍丘。


    鄭國修築長城試圖阻擋韓軍繼續進攻。


    公元前407年,鄭國對韓國發動反攻,於負黍(在今洛州陽城縣西南三十五裏)擊敗韓軍,雙方連年對戰。


    到了韓文候時期,韓國勢力逐漸強盛,開始向外擴張,韓國舉兵侵略鄭國,攻取其陽城。


    經韓康子、韓武子、韓景候、韓烈候、韓文候五代君主五十年的弱鄭行動,鄭國已經疲弱不堪。


    如今鄭康公親自率領兩萬精兵,幫助魏國攻楚,韓哀候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好機會。


    就在趙國攻打衛國的同時,集結在韓國都城陽翟的十萬韓軍,秘密開進鄭國,偷襲鄭國的首都新鄭,而此時新鄭軍隊尚有五、六萬人,而且城高池深,守個幾年也沒問題。


    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在開戰前,韓哀候做了兩個準備,一是,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他不斷讓軍士潛入鄭國,偽裝成百姓,潛伏下來,以便接應。


    二是,選取幾百名敢死隊成員(都是孤兒),化裝成楚國難民,分批次潛入新鄭。


    韓國的十萬大軍剛剛圍城,裏麵的潛伏人員就開始縱火,全城縱火。


    鄭國的守軍被迫從守城中抽調出來,挨家挨戶抓捕韓國的奸細。


    同時,敢死隊,趁夜襲擊南門守衛,然後韓國大軍猛攻南門,最後南門被攻破,一夜時間,十萬韓軍攻入新鄭。


    消息晚一步傳到了安邑,在安邑享受著輕歌曼舞的鄭康公兩眼一陣發黑,身子晃幾下,當場暈了過去。


    斥候將戰報送入宮中。


    “好啊!好啊!好一個趙章!好一個韓堅!”魏武王怒極反笑。


    他對衛聲公輕聲安慰道:“衛公莫急,有寡人在,趙章、韓堅這兩隻猴子蹦噠不了幾天!”


    聽到鄭國國都新鄭被破,衛聲公的聲音幾近沙啞,身體都在發抖。


    “魏王,八萬趙軍於今日雞鳴時分突襲剛平,四處攻略,守軍皆無防範,剛平失守,失陷城邑不知其數……”


    “魏王啊,救援衛境要緊呐!如果不救,我衛國帝丘不久也要失陷了!”


    魏武王沉思了片刻。


    “召公叔丞相入宮!”


    不久後,公叔痤來到宮中,聽聞戰報,臉色煞白,顫聲:“臣……叩請議和!”


    魏武王幾乎是咆哮:“議和?如何議和?趙章和韓堅都騎到寡人頭上來了!”


    魏武王站起來,腳步踉蹌地奔出大殿,站在門前的台階上,張開雙臂,向著天空。


    “今日寡人就要那群宵小之輩看看,誰才是天底下最強大的王!”


    “來人哪!快來人哪!”


    公叔痤被魏武王癲狂的模樣嚇壞了,光腳跑出來,帶著哭腔:“王上,臣在,臣在啊!”


    “快!”魏武王的嗓子沙啞:“鳴戰鍾!征兵!”


    戰鍾響遍整個王宮。


    戰鍾聲裏,魏室朝臣急如星火地從各個方向馳至魏宮,齊集朝堂。


    “魏成!”魏武王看向大司馬:“安邑現有多少守卒?”


    “迴稟我王!”大司馬魏成拱手應道:“安邑共有守卒兩萬六千三百,一萬在城內,餘在城外。”


    “點兵兩萬,火速馳援帝丘!”


    “這……”大司馬怔了下,難以置信的抬起頭。


    “城內守卒還要守護王城,現在秋收,部分兵士迴家了,倉促間恐難點齊。”


    “什麽王城不王城的?”魏武王朝他吼道:“點兵兩萬,立即出征,馳援帝丘!”


    “王上不可啊!”大司馬跪倒在地。


    大司徒朱威也站了出來,拱手道:“我王切不可因一時長短,意氣用事,大魏國四方皆敵,猛虎架不住群狼,不如先與楚國議和,騰出手來再收拾趙、韓!”


    “是啊,是啊!朱司徒言之有理,我王慎思。”


    一通發泄下來,魏武王也恢複了幾分理智,癱坐在王位上無力的擺了擺手。


    “誰願意代本王前去議和?”


    公叔痤拱手:“老臣願往。”


    “那便交由老愛卿了,退朝!”


    ……


    衛國諸地,在衛人一陣發蒙之後,真正的激戰開始了。


    趙人利用突襲全殲剛平守軍,連下七十三座鄉邑,占據衛國大部分城邑,尚未戰死的衛人被逼進楚丘、帝丘、野王三座孤城。


    烽煙揚起後,衛國人無人不同仇敵愾,奮死抵抗。


    拿下衛國剩下的三座孤城是趙敬候在戰爭第一階段的基本戰略目標。


    若不能在衛軍返迴之前順利拿下三地,與魏衛兩國形成地緣對峙,結果就將是一場惡戰。


    這是趙敬候都不想看到的,因而在拿下剛平城後,趙敬候火速將大軍分作三路,左軍公子勝進攻楚丘,他親自率中軍攻打帝丘,公子種領右軍直擊野王。


    然而,正是在這三座孤城,趙軍受到了最頑強的抵抗。


    楚丘城外,趙人如螞蟻般四麵圍攻。


    楚丘城上,滾木礌石齊下,箭矢如雨,趙兵死傷一片,連攻數輪,見傷亡太大,公子勝不得不鳴金收兵。


    帝丘城的戰事更酣。


    高大牢固的城牆上麵,箭矢如飛蝗般落下,守城老將是孫武子之後衛國的大司馬孫仲良,他全身披甲,手持重盾擋在頭上,在城牆上來迴巡視。


    不時有箭矢落在盾上,打在身上,發出“啪啪”響聲,落在地上。


    眾衛卒各持盾牌蹲地防箭,其中一個沒有蹲好,盾牌也沒遮實,一小半屁股撅在外麵。


    孫仲良走過去,照他屁股就是一腳,半是責罵半是嘲弄:“縮進去呀,屁股不要了!”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屁股未及縮迴,一箭飛來,恰好紮在屁股上,又剛好紮進甲縫裏,隻聽“哎喲”一聲慘叫,那衛卒捂住屁股號起來。


    眾衛卒無不哄笑。


    立時有軍醫跑過來,將他抬下救治。


    沒走幾步,一衛卒奔至孫仲良跟前,指向垛口:“將軍,趙人開始爬了!”


    孫仲良走過去,透過垛口,見果然有一行行的趙卒在向上攀爬。


    他轉過身,對躲在垛後的弓弩手吩咐:“盯住他們的屁股,放近再射,射中本將賞肉吃,射不中賠本將的箭!”


    眾衛卒再次哄笑起來,一場慘烈的國都保衛戰因為孫仲良這位幽默的老將平添了許多樂趣,守城衛卒士氣高漲。


    趙軍右軍數萬將野王城三麵圍定,留下西門一道缺口。


    南城主門緊閉,城門樓上不見一人,連旗號也不見一杆。


    放眼望去,野王所有城垛不見一人一槍,似乎是座空城。


    公子種吸一口氣,命令豎起高台,登高觀察,他的視線幾乎與城垛持平,仍未看到一名衛卒。


    公子種不無狐疑地走下高台。


    “主將!”右軍副將急切稟道:“別管他們,先攻城再說!”


    “好吧,”公子種下定決心:“擂鼓!攻城!”


    鼓聲震天,萬弩齊發。


    趙兵將早已備好的稻草、浮木等扔進護城河中,無數道浮橋架起。


    城上仍無一人,好似一切聽憑趙卒。


    鼓聲愈急。


    趙卒抬著攻城器械,踏過護城河,豎起數十道爬梯,沿城牆攀扶而上。


    城上仍舊不見動靜。


    眼看就要攀上城頭,城上卻依舊不見動靜,似乎根本無人鎮守。


    公子種濃眉緊鎖,擺手:“停鼓,鳴金!”


    趙人鳴金,鼓聲陡止,趙卒又從梯子上撤下。


    城上仍舊不見一人。


    公子種再次登台,細審良久,一咬牙根,親手拿起鼓槌,擂鼓再進。


    趙兵呐喊著,攀梯而上。


    就在趙人幾乎要攀上城垛時,一盆滾油照梯澆下,可憐趙卒人人捂臉,慘叫連連,紛紛跌下梯子。


    緊接著,帶火的箭矢射下,扶梯著火,渾身是火的趙兵疼得滿地打滾,紛紛紮進護城河裏,慘狀不忍目睹。


    與此同時,城門樓上,一麵大旗緩緩升起,旗上現出“衛”字。


    公子種急令鳴金。


    野王城的第一場激戰,衛兵幾乎沒有任何傷亡,趙兵卻在城下留下了數百具屍體。


    一襲白袍,頭上橫插著一支白玉簪的青年站在城頭,望著城下的屍體微微一歎。


    衛鞅從魯國迴到衛國,聽說趙軍入侵,立刻來到了野王城中幫母國守城。


    夜幕降臨,趙軍停止了攻城。


    帝丘城下,激戰一天的雙方將士都疲乏了,城下趙卒或抬或背,忙不迭地搬運趙屍,城上衛卒或站或坐,懶洋洋地看著城下。


    老將孫仲良麵色剛毅,長槍緊握,目光凝重的看著不遠處的趙國軍營。


    ……


    剛平城原守將府被臨時改設為趙軍的主將府。


    府門外,趙卒林立,戒備森嚴。


    府中正廳,趙敬候端坐主位,公子種、公子勝、大司馬、大司徒等一應重臣盡皆趕至,依序坐定。


    “父候!”公子勝拱手稟道:“截至目前,開局良好,我方共斬敵兩萬餘,盡得衛人七十三座鄉邑,衛人餘眾龜縮於帝丘、楚丘、野王三座孤城,我方正全力圍攻!”


    雖是旗開得勝,但三地未克,氣氛仍舊沉重。趙敬候沒有理會公子勝,目光直射公子種。


    “父候!”公子種拱手稟道:“衛國之戰,關鍵就在這三座孤城,楚丘就是一片孤地,我軍早晚圖之皆可,眼下的關鍵是帝丘和野王,帝丘不下,衛境不寧,野王不下,東境難封,魏齊兩國就可長驅馳援!”


    眾人皆現焦躁。


    趙敬候將目光移向大司馬:“安邑方向可曾出兵?”


    大司馬拱手應道:“魏國兵馬俱在楚境,估計魏王已獲知衛國之事,安邑的守軍不足三萬,魏王調楚境之兵迴援衛國,最快也需十日!”


    趙敬候看向公子勝:“十日之內,必須攻下楚丘,封死西路,堵住魏國援軍!”


    “兒臣領旨!”公子勝拱手。


    趙敬候看向公子種:“野王如何?”


    “稟父候!”公子種眉頭緊皺:“斥候來報,衛鞅就在城中,野王的布防滴水不漏,兒臣連攻四輪,折兵逾千,尚未尋到任何破綻!”


    趙敬候神色嚴峻。


    “在靈丘時,寡人見過這個衛鞅,確實是有幾分才學,帝丘有孫仲良,野王有衛鞅,下麵這仗不好打了!”


    趙敬候環視眾臣:“諸位愛卿……”


    “成敗在此一舉,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在魏國援軍到來前,拿下衛國!”


    眾臣齊聲道:“臣領旨!”


    翌日,趙人不惜一切,拚死進攻,雙方死傷慘重。


    楚丘城頭,幾十名趙卒爬上城垛,搶占一片陣地,正在攻城的趙卒紛紛移動雲梯,朝此處爬來。


    衛卒也紛紛湧上,短兵相接,沒有鼓聲,隻有金戈撞擊,城牆上的趙卒寡不敵眾,紛紛戰死。


    至此為止,這場決定趙、衛命運的戰鬥以趙人成功突襲拉開序幕,又以孫仲良、衛鞅等人殊死守城而扳迴危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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