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微微一笑:“看過幾篇李子的《法經》,倒也說不上精通。”


    衛鞅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了幾分失望,原本以為遇到了同道中人,沒想到眼前這人隻是粗略的看了幾篇《法經》而已。


    “原來如此,在下也是覺得法家的思想不法古,不循今,拜讀一下。”


    江寒不禁笑道:“像鞅兄這種沒有門戶之見的儒生在下見的還真是不多,儒家素稱博學,不知鞅兄讀過哪些書?”


    衛鞅掰著手指認真道:“《論語》、《大學》、《周禮》、《周易》、《尚書》、《農經》、《樂經》、《詩經》,還有六藝,詩、書、禮、樂、射、禦。儒家之學,在下尚算通達。”


    江寒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麵前這個看起來不大的年輕人竟然看過這麽多書。


    “魏國有鞅兄這等大才,怪不得能霸於天下。”


    衛鞅的神色有一種淡淡的憂鬱:“長此以往,魏國霸業恐不久矣。”


    “何以見得?”江寒的聲音中透著驚訝。


    衛鞅搖頭一笑:“如今的魏候,不複文侯時的胸襟。”


    “文侯在位時前期任用卜子夏、田子方為相國,並且每次經過名士段幹木的府宅時都要在車上的俯首行禮。”


    “因為文侯求賢若渴的態度和行為,才使得各國人才紛紛都不遠千裏前來歸附他,之後文侯啟用李子、吳子變法,團結趙、韓,使三晉如同一體,才給魏國的崛起創造了機會,魏國才有了今日的霸業。”


    衛鞅無力地靠坐著:“而如今的魏候,用人方麵任人唯親,他不以才能卓著的吳起為相國,反而任用出身貴族才能平庸的田文為相國。”


    “其次,公叔痤為得相位,逼走吳起,這個損失對魏國來說是空前的,再加上魏國因為衛國之事與趙國關係惡化,三晉早就不是之前的三晉了。”


    江寒緊緊盯著衛鞅,眼中閃著一種奇特的光芒:“鞅兄看得如此透徹,為何不如另尋明君?”


    衛鞅攤了攤手,激憤的說道:“天下之大,公孫鞅無處可去。”


    “天下霸者,唯有魏國一家。”


    “能終止亂世者,也唯有魏國一家。”


    “可魏候即位以來好大喜功,不務國本,醉心炫耀國力,如此國君,對魏國衰退並無洞察,對治國人才,也不會有渴求之心。


    “加之李子、吳子、西門豹、樂羊等先朝老臣相繼離去,魏國的官場腐敗過甚,實力競爭之正氣消弭,趨勢逢迎之邪氣上漲。”


    “魏候被腐敗奢靡浸淫,魏國被表麵強盛所迷醉,連同魏候在內,沒有人會想到魏國的實力正在日漸萎縮,更沒有人想到魏國需要第二次變法,第二次登攀。”


    衛鞅沉重地歎息一聲:“若是魏國泯於諸國之間,不能攀登於頂,諸國間亂戰不止,又將是血流成河。”


    第二次變法,第二次攀登。


    江寒細細的品味著衛鞅說出的話,嘴角微微勾起:“魏國已經行霸道於天下,不知鞅兄所說的第二次攀登,要登上哪座山峰?”


    衛鞅神色肅然,眼中閃爍著精芒。


    “霸道、王道、仁政、無為,盡虛幻之說,與強國之道冰炭不能同器,皆為亡國取死之道。”


    “那鞅兄覺得,何以強國?”江寒的精神陡然一振,目光炯炯。


    衛鞅笑著說道:“天下二強,魏國乃甲兵財貨之強,楚國為地廣人眾之強。”


    “但此二強,在於隻強一時,不強永遠,隻強其表,不強根本,魏國在文侯時代是蒸蒸日上,真正強盛,魏擊繼位後,魏國已有頹勢,長此以往,魏國強不過三代。”


    “楚國則自楚悼王以後,一直是外強中幹,不堪真正一擊。”


    “李子助文侯變法,廢除井田製、獎勵農耕、興旺田業為主,卻疏忽了封地軍製、吏製、爵製、國製、民製之全麵變法。”


    “吳子入楚變法,慘死而中途夭折,對舊世族隻有些許觸動,更休提深徹二字。”


    “法令不穩定,沒有留下一個國家應當長期信守的鐵律,前代變法,後代複辟,根基不穩,必然是興也勃焉,亡也忽焉。”


    “豈能強大於永遠?又豈能成大業於千秋?唯有除舊製開新法,依法治國,才是強國之根本。”


    江寒被衛鞅這一番大論說得豁然開朗,他雖然明白法令對國家的重要性,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現在他隻覺得籠罩在心田的沉沉陰霾頃刻消散,身心枷鎖頓時開脫,神清氣爽。


    江寒麵帶笑意的看著衛鞅,這一番言論,還說自己不是法家的門生?


    “鞅兄這一番言論,當真是高屋建瓴,勘透天下,既然魏國不能得鞅兄輔佐,鞅兄不如隨我入秦。”


    此時已經是天光微亮,朝陽喚醒了大地,微弱的光芒灑在了矮坡下的兩個青年的身上。


    衛鞅的眉頭挑了挑,搖頭一笑:“入齊?齊候也不是明君。”


    “況且在下還年輕,魏候老邁,這代魏候不能輔佐,在下可以靜等下代魏候,二十年間,無國能出魏國之右。”


    在衛鞅心中,魏候雖然不是明君,但魏國卻是變法的沃土。


    李悝、吳起用幾十年的時間,為徹底變法奠基了夯實的基礎,光這一點,就不是其他國家能夠比擬的。


    言罷,衛鞅牽起了白馬,對著江寒拱了拱手。


    “萍水相逢,公孫鞅一疏心中之誌,告辭。”


    馬蹄聲遠去,涼風一吹,江寒才警醒了過來。


    “法經,公孫鞅,法家,魏國…衛國!!”


    江寒突然想到了什麽,猛然抬起頭:“衛鞅!他就是衛鞅!!”


    江寒差點兒被自己蠢哭了,自己派人在衛國尋找衛鞅一年未果,衛鞅就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自己還沒有認出來。


    衛鞅、商鞅,那都是被冠以國名,地名,他的本名就是公孫鞅啊!


    江寒望著衛鞅離去的方向暗自懊惱。


    “好你個衛鞅,下次碰到我可就沒這麽容易逃脫了,就是綁我也要把你綁到秦國。”


    江寒翻身上馬,帶著等候在外圍的十幾個墨家輕騎返迴了齊軍大營。


    眼下當務之急是做好迎戰的準備,既然衛鞅在魏軍大營中,那麽聯軍攻營的日子,一定不會拖的太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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