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滑州趕到下一個驛站,使了點銀子打聽,圓圓才知道議和一眾已經到磁州去了,不過她趕來的也不算是太晚,他們才走過小半日。


    小半日!


    那還不遠!一路上她每日隻敢休息一兩個時辰,居然還是沒趕上!


    圓圓氣死了,無奈拿出力量藥水喂給桃桃兒,這幾天可是辛苦它了,幾乎沒有休息過的一路狂奔,晚上睡也是睡在它的身上,要不是她有外掛,桃桃兒跟她說不定都要累死了。


    桃桃兒大口大口喝完,就在路邊尋些青草來嚼食,漸漸流出來的汗水甚至染紅了圓圓的褲管,可惜圓圓渾然未覺。


    覺得桃桃兒應該是不夠喝,圓圓又拿出牛奶跟運動果珍倒在驛站常備的水槽裏,讓桃桃兒能夠痛飲。


    “小官人,這上等的馬料就給您送來……”驛官見是個大方的小官人,巴結得抱來上等的青料,還有些黑豆,桃桃兒飲了水,便慢慢吃起來。


    圓圓心裏雖然著急,但她還不想累死了桃桃兒,又給了驛臣幾個賞錢,她便坐下來想著要是趕不上了,他們去議和了,她能去哪裏等他呢?


    這迴議和應該是破裂了,但是兩國交戰,不斬來使,他應該是安全的。這是肯定的,要不是以後他就不能成立南宋了……那他身邊一定也是守衛森嚴吧,畢竟是親王殿下,她要怎麽接近他呢?


    要死了,到現在連接近的理由都沒有想好啊!


    怎麽破?腦子都要幹了,她為什麽不是有一個七竅玲瓏心?


    稍後,桃桃兒將青料一氣兒吃盡,便拿頭拱圓圓的脖子。


    “桃桃兒,你吃飽了嗎?真的休息好了?那咱們就上路吧!等找到人,我們再好好歇上一歇,你說好不好?”


    桃桃兒一聲嘶鳴,似是應和,驛官奇道,“小官人,你這馬可真是神俊,通了人性了!”


    圓圓笑了一笑,從腰間掏出一枚碎銀給他,“多謝大人幫忙,身有要事,這便告辭!”


    “小官人,慢走!”驛官隻覺得今日這檔事辦得痛快,不過是一頓畜牲吃的青料,得了賞銀不說還結識個有本事的小官人。


    桃桃兒與圓圓心意相通,人馬合一,快如閃電。道路上依稀有人民逃散,眼見馬鈴聲響,怕是軍報,都躲之一旁為其讓路。


    連奔一夜至城外,正想隨便找個人問問,就聽見不遠處有一群人在吵鬧喧嘩。


    ”打死他,打死他這個壞蛋!“


    ”對對!打死他!“


    ”你們不能,不能打我,我是王雲,我是朝廷命官!“


    “打的就是你!”


    ……


    什麽!


    王雲在這裏,那康王不就是在這裏了嗎?


    圓圓情急萬分,不由騎馬縱身而入,大聲吼道,”不許喧鬧!通通分開!讓開讓開!“


    王雲終於聽見有人出聲,勉強睜開一隻眼睛,瞧見來人,連滾帶爬走到圓圓馬下,虛弱唿喊,”救命,救命!“


    此時圓圓方定晴一看,群攻者均是農夫打扮,把一身官服的王雲打得麵如豬頭,不似人樣,不由微皺眉頭。


    ”你們是什麽人?居然敢在這裏毆打朝廷官員?“再轉眼一看,不遠處居然有軍官士兵在列,不由大怒,”你們是幹什麽吃的!麵前行兇居然置之不理。“


    動手打人者均是一時衝動,怒火衝天,突兀有人打斷,同時厲聲嗬斥,青騎聰馬,黑衣血褲,看起來不威而怒,聲音清脆有力,不由心怯退之。


    有大膽些的吼叫,”他不是人!“但還未能多說兩個字,就被圓圓打斷。


    ”他再不是人,也可送官法辦,依律辦理。若還是覺得不公,敲鼓鳴冤,三堂會審,明示天下斬立決也未可知。但你們這麽多人在這裏欺負他一個人,私加刑法,非是大丈夫所為。“圓圓振振有理,她這輩子從來都沒試過什麽叫小聲說話。


    這番話有理有據,大家便漸冷靜下來。反正人也打了,想想就在這裏把朝廷官員打死了,到時候追究起來不是什麽好事,人便都退卻了,漸漸散離開來。隻有一兩個人麵有不甘,互相對視一眼,一身穿青衣麵有傷痕的中年男子便站了出來,”他王雲說是堅清壁野,毀我房屋,如今反口不認,要去議和,我們不幹!“雙手舞動,力惑人心。


    圓圓立時一馬鞭抽在他的肩膀上,清鞭脆響,讓人膽寒。


    “大膽,你是什麽人,敢這樣對我說話。”她這一手立馬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雖是隔著帷帽看不清麵容,但瞧她身量打扮好像與眾不同,眾人心中猜疑,就拿眼去看早立一旁的康王殿下。


    這是哪個厲害的人物?他們小人物不認識,許是康王殿下,宗澤大人知曉?全然忘了,方才打人之時完全視此二人為無物。


    傷疤男一鞭在身,心火頓起,暴起想要還手,沒等到同伴勸阻,圓圓立刻大聲叫道,“怎麽?你還想打我!哼,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碰我一下試試!”


    “我,我怎麽知道你是誰!”圓圓氣勢逼人,傷疤男見眾人都不敢站在圓圓身邊,連他身邊也隻剩下同伴一人,力單勢薄不由氣弱。


    圓圓輕輕拍拍桃桃兒,桃桃兒便舉蹄長鳴,嚇得一幹人等又倒退兩米,她在心裏輕輕吐了口氣,“你連我都不知道,還敢打人!哼!”說著,從幹糧包裏摸出一把大錢,直接拋在空中,“看你們這麽聽我的話,賞你們了。”


    有錢撿!


    大家立馬忘了方才的事,蹲下來搶錢。


    趙構看著來人如同仙人般,不過轉瞬之間一場□□幹戈頓時化為烏有,心中讚歎。他本來也想阻止的,但是群情激憤,就連一州之長宗澤,還有士兵在側均不發一語。沒料到,事情轉變之迅速居然如此戲劇化。


    宗澤對此小兒也微有驚異,臨危不亂,氣度有方,見王雲已被打至重傷,也去不了議和了,便讓手下將其扶起,此時的王雲幸免餘難,簡直是奄奄一息,哪裏說得了半個不字。


    “敢問小官人?”宗澤手一抬,雖不清楚來人是誰,但瞧此人的口氣與章法,隻怕來頭不小,但他年已六十八,問,總是問得的。


    圓圓見是老者不敢放肆,坐立直身,脫下帷帽,不善打理的發絲也跟著掉下兩縷,但絲毫不掩其奪人風姿。


    “見過大人,小人姓朱,名圓。”圓圓隨即翻身下馬,身量隻至宗澤大人腰腹,但卻無人置疑,實是麵容驚人,宛見天人,不敢高聲。


    朱圓?宗澤搜腸刮肚也想不起這是何許人也。正要再問,卻見朱圓已經走到康王麵前,笑著問他,“你是不是康王殿下?”


    趙構隻覺天方奇譚,麗人在前,真是迴頭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攝人心魂,強自鎮定道,“是。”


    “終於找到你了!”圓圓喃喃出聲,伸出雙手,驚喜交加,臉色潮紅,連續數日的辛苦勞累見到了真人的她,大大方方得暈了過去。


    趙構下意識將她抱了個滿懷,才一抬眼,來人馬的鼻息也噴在了他的臉上,馬眼瞪立,他竟開口解釋道,“沒事的,馬上帶她去看大夫。”


    桃桃兒“唔”的一聲,轉身跪地,趙構見此不由抱著圓圓便上了馬。


    宗澤見此,便言道,“既然如此,殿下與我迴城安置吧。”


    “……隻得如此了。”


    “疲勞過度所至,讓她好好休息便是。”大夫請來,先瞧了圓圓,並無大礙,又到另一邊給揍得同樣不醒人事的王雲療傷。


    見此宗澤便對趙構先行告辭,他心中掛念著城中大小事務。他臨危受命北上赴任,親兵不過十幾人,都是跟隨自己幾十年的老人了,堪稱老弱。雖說一來到磁州便開始招募士卒,組織義兵,發動群從修繕城牆,疏浚護城河,千頭萬緒,他一刻不得空閑。若不是無法看著康王去送死,他也不會攔。


    趙構倒有些坐臥不安,他之前以身為質,在金營被拘數月,經曆過偷營失敗,險死還生。如今雖是太博、節度使文武雙全示之天下,卻可憐身如孤舟,風打浪拍,難以安之素然。眼下雖是接到令旨,應去議和,可難掩群情激憤,雖是換身處之,他又豈能望之天下人流離失所。


    不由得長長一聲歎息,轉頭朝朱圓望去,還是驚訝於天神鬼斧,造就得如此人物。他十五歲才出宮,父皇皇子都有三十二名,各色嬪妃多如煙雲,就連豔名在望的李師師,他也曾慕名一探,與之相比,不過如此。


    這樣的人物,是來找他的嗎?


    他又是何人呢?到底有什麽目的?他如今不過是一個棄子,又有什麽可圖謀的呢?到底是為什麽……


    他說他姓朱,名遠?


    姓朱的,姓朱的,莫不是朱大人……趙構的心裏抖然生出一片火熱,他不由湊近床邊,小聲問道,“你果真是朱大人的子侄嗎?”圓圓黑翹的眼睫毛緊閉著,睡的極是香甜安穩,絲毫沒有迴應。


    但一想起那銀桂酒,那與朱大人對飲的場景,趙構這麽久以來,頭一迴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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