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家嫂子,你要出去啊!”


    “是呀,出去逛逛,買點東西。”


    甘管家笑眯眯看著主子帶迴來的外侄媳婦坐上牛車,原本隻有兩分姿色,在莊裏吃好穿好,如今是金步搖曳翠鳴球,玉搔頭掠青拖碧,打扮得比大娘子還精心……醜人多作怪,可惜了了,真是個蠢人。


    外麵的風風雨雨,主子們都有成算,也給遊馬莊安排的妥當,他可不能拖累大家,為了防止女人小孩子不懂事嘴碎,走露消息,隻怕還得讓人跟著她去看看……


    杜氏用手摸了摸臉,冷不丁讓甘管事問了一句,把她的心肝都差點嚇跳出來了。


    嶽飛的叔叔確實是有錢有勢,來到應天他的遊馬莊,每月都有新衣裳,吃的最差也是二米飯,豆羹,隔三差五就能見到葷腥,遊馬莊裏還有醫館、學堂,隻要你有興趣就可以去學,還可以跟著男人習武健身。女人不用下地,那都是男人的活,他們練力氣一樣就把活幹了,偶爾去澆澆水,搭把手就行了。


    大家夥圍在一起做做針線,織織布,有膽子騎馬的,大娘子也會讓師傅教……男人孩子們迴來的頭一天晚上,大娘子還會賞酒賞戲耍賞飯,大家一起唱歌跳舞打馬球投壺,別提多美了。


    她喜歡這樣的日子,她絕對,絕對不能讓那個人來破壞她的生活!


    “原來是康王殿下!請恕微臣未能出門遠迎。”朱勝非站起身來,對著康王拱手道。這位皇九子,怎麽會突然來找他……不請自來,莫非他就是新君?可惡,帶著那箱子忐忑了幾日,故意找了點麻煩偽裝在太子跟鄆王麵前都毫無反應,他就想著是不是想錯了,不料皇九子自己送上門來。


    趙構擺了擺手道,“朱大人不需如此,我自登其門,還望大人見諒才是。”此人麵白唇紅,不蓄胡須,書生意氣,竟絲毫無中年男人的老像,倒似壯青年般。在心中暗自點頭,果然是有底蘊的老族,保養有術。


    雖說自唐以後,宋以文科舉士為優選仕以來,士族門閥看似被打擊*結束,但其幾代積累下來的財富,遠非世俗金銀,他們所傳承下來的知識才是最為珍貴。


    噢,這位康王居然如此客氣?朱勝非挑了下眉,便讓力平上茶,“殿下言重了,請坐。”


    見是貴客,力平隻有拿出大娘子親手製的銀桂酒出來,幾年下來,因大娘子十分討厭喝加了料的茶,家中倒俱是黑瓷白茶,自是不比宮中的,倒是大娘子妙手調鼎,親製的這銀桂酒,色如琥珀,清透無漿,芳味飄渺。


    朱勝非見力平沒端來黑瓷碗,倒是用圓圓特意燒製的單耳薄胎矮透杯上來了,就知道肯定是有意顯擺,拿的是銀桂酒。這臭小子,人家不就是在門房那裏跟他別了兩句話,就記到當下。


    “請!”暗自瞪力平一眼,朱勝非先舉杯沾唇小抿。“殿下,酒名銀桂,入口順滑卻後勁十足,望您慢品。”


    趙構點頭,這杯子有些奇特,他輕輕嚐了一口,立馬被這未曾嚐試過的滋味所美,此酒,實在是他生平僅見。


    “好酒,朱大人有此美相伴,果真是神仙眷侶!”趙構慢慢品完杯中之酒,隻覺得心胸大擴,頭清氣爽,自肺腑處傳有暖意至四肢,有力拔山石之勇。


    朱勝非不禁笑得眼眉彎彎,他當然知道這酒好啦,都是圓圓親手調來孝順他的,這皇九子還是有點眼光嘛。


    “隻是酒好,量太小了,朱大人還是多請我飲幾杯才是!”


    “好!既然殿下開口,來人啊,打一壺來。”


    “一壺盡不過二兩,還是捧一壇來吧。”


    “不可不可,酒烈酒烈……”


    “好,那就先來一壺,若我沒醉,大人可得奉上一壇為禮。”


    “……好……”


    …………


    力平哭喪著臉跟力安扶著朱勝非入房休息,“這可怎麽得了!等老官人迴來,肯定要打斷我的腿!”


    “誰讓你把銀桂酒拿出去獻寶的,活該!”力安沒點好氣,臭小子這脾氣,說他不會看臉色吧,人家眼珠子一轉他又明白,說他懂事吧,這受不得半點小瞧的氣性!


    “殿下,如何?您與朱大人談的如何?”林成守在外麵,將趙構送上馬車,安心忙要接過他手中的漆黑小壇。


    趙構雖是酒意上頭,卻十分清醒,但有萬千毫情翻湧而上。他自拿著酒壇,讓安心退下。


    談,那個老狐狸,把自己給灌醉了,瘋言癡語半句實話都沒有。不過也罷,能得此美酒一品,也是人之一大幸事。


    想他趙構為博父皇之歡心,每日苦讀誦書千餘言,連祖宗的騎射之術也不敢落下,唯願父皇能看到他與娘親一片真心,能多多關顧他們一些。


    可惜、可悲!


    他的父皇眼裏,根本就沒有他這個兒子,也沒有娘那個可憐的女人。


    他一掌拍開酒壇封紙,舉壇即飲,世事如此,有何必寂寥傷酒,蕭索煙中,但求一醉!


    “你到底來做什麽!你怎麽能來找我!我當初就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杜梅下了牛車,裝做行人一邊看看望望好一會兒,才走進張家客店,直往二樓丙號房。


    王仁一臉愁苦,“梅娘,我也是法子才來尋你的。你不知道,你們走後沒多久,家裏就發了大水,村裏十戶九空,我老娘也病了……你就看在我之前對你好一場的份上,幫幫我。”


    杜梅卻是不信,一口唾沫便啐在他臉上,“我信你這個王八蛋子才有鬼!哼,我還不知道你,最會偷奸抹滑,你家老娘你幾時看顧過,萬事都隻靠你那兩個老實哥哥罷了!”她跳起來一把掐住王仁的耳朵,“你當老娘是那小姑娘不曉事還是腦子進了黃河水,如是家裏發水不假,你不找嶽飛來找我是何故?以他嶽飛家裏的品格,你但凡報上名門,他豈有不幫之理。”


    她言之有理,切切有聲。


    “這隻是其一。其二!你是如何得知我們來到應天的,還知道我與婆婆出來買線的空檔,趁其不備讓小孩子與我搭話!你說!”


    “疼疼疼……”王仁被扯得又疼又慌,他沒想到這個梅娘居然一點兒也不糊塗!


    她杜梅確實是不喜歡吃苦,過不習慣苦日子,但在遊馬莊住了這些日子,也不是白白過的。大人小孩子們都愛聽的評書,她也經常看哩。


    “說,你到底是哪裏派來的奸細!故意來找我是想給誰探聽消息?呸,連骨頭都不要的賤-貨!”見王仁想要反抗,杜梅將腿立馬伸出來朝著他的子孫根踢去,王仁疼的八筋皆出,她使出全力打在他的鼻梁上,讓他倒在地上打滾,她便趁這個機會,將王仁放在床上的包袱一把扯著就飛奔而去。


    她抱著包袱坐在轎子上,這才全身發抖,連眼淚都出來了。但是,過癮,過癮!


    大娘子說的對,男人也沒啥好怕的,一樣是兩隻眼睛兩條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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