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銳迴想起來,之前他們到過的幾個村莊,遇到的村民的確都十分的熱情,還有不少聞訊趕來套近乎的,有些賒欠過糧食的,會說一堆的好話,許諾收糧之後率先歸還羅文義。而入了這小邱莊,除了甲首裏長,見到的不是老人就是女人,別的村莊亂跑的小孩這裏也沒見幾個,整個村莊死氣沉沉的,未免有些冷清的過分。


    這邊範無錫還在與羅文義交談著,在範無錫的主導下,話題已經漸漸離開了小邱莊。


    羅文義發完牢騷,心中的陰鬱散去了不少,這小邱莊原本也並不是他十分關注的地方,心中不爽隻是因為他們怠慢了自己,或者說他們讓自己在範無錫麵前失了麵子。很顯然,在自己之前,邱安虎已與那個姓曹的達成了交易。如今範無錫也已看破,卻絲毫不以為忤,這胸懷,一看就知道是做大買賣的,而自己,格局還是小了點。


    嗬嗬,管他呢,賒自己糧食的,也不怕他們不還,小邱莊不賣,大不了多去幾個村莊看看,少了張屠戶,也吃不了那帶毛豬!


    羅文義並不知道沈銳等人的真正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便是例行公事般的掩飾,為這次的目的放上幾枚惑人耳目的煙霧彈。


    小邱莊。


    陽光漸漸毒辣,曬場裏幾個女人已不知去向,大約是迴家做飯去了。邱安虎與所謂的糧商曹信誠還在樹蔭下商議。


    沈銳的懷疑並沒有錯,淩風鏢局銀兩被劫一案,正是曹信誠聯合邱安虎所做。此時劫來的銀兩就放在小邱莊一個隱秘的所在,隻是這段時間風聲還緊,未來得及運出而已。


    羅文義走後,兩人就分贓問題又討論了一番,他們各懷心事,邱安虎害怕夜長夢多,想盡快送走這個瘟神,曹信誠則想著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銀兩運出去。


    羅文義的到來,作為外人的曹信誠實際上是有些警惕的。


    即便是地頭蛇邱安虎,莊子裏放著這麽多銀兩,也是時刻心驚膽顫,自從劫了鏢銀,邱安虎這些日子也做了不少安排,在通往莊子的各個路口以做農活的幌子安排了不少眼線,就是為了監控有無可疑分子潛入莊內,此刻他們正在等待作為眼線的邱大牛迴來。


    邱大牛從那邊過來,先是拿起一杯涼開水一飲而盡,然後才向邱安虎匯報羅文義等人進入小邱莊範圍的經過。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邱大牛三言兩語就陳述完畢,除了尤世勇曾短暫離開過自己的視線外,其餘人可以來說並沒有什麽異常。


    “你說他們中有一人曾到過後麵的那片樹林?”聽完邱大牛的匯報,曹信誠兩眼精光一閃,盯著邱大牛問道。


    邱大牛被這攝人的目光一迫,隻覺得尾椎骨攸地升起一股寒意,那日晚上曹信誠的心狠手辣他是親眼所見,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若不是實在沒辦法,還是敬而遠之的好。邱大牛不敢與曹信誠對視,他垂下眼瞼遲疑了下道:“是的,當時那人自稱肚子疼痛,在下曾仔細瞧他情形,不像是裝出來的!當時四周空曠,田野又有婦人勞作,年輕人臉皮薄去那樹林方便,在下也沒有理由阻攔,更不好著他一起去監視!”


    “他去了多長時間?”


    “一炷香左右吧!”


    曹信誠思索了下,一炷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無心也就罷了,若是有意為之,那可能要壞事。


    曹信誠曆來做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計,一個不慎,腦袋就得搬家,要不是人手不足,他也不願意跟小邱莊這些半民半匪拖家帶口的泥腿子合作,主要是不穩定因素太多了。這件事說起來或許就是個巧合,弄的草木皆兵的確有些小題大做,可曹信誠是個未取勝先慮敗的人,若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問題可就前功盡棄了。於是他又轉臉盯著邱安虎道:“咱們死去的兄弟就葬在樹林裏,這要是探子,怕是能尋著些蛛絲馬跡!”


    邱安虎心中也怕出什麽意外,不過他更傾向於那人是真的吃壞了肚子,無他,別的他不敢保證,這羅文義說什麽也不會與官府扯上關係。再說,本縣周典史那裏那裏已打點了不少銀子,有什麽風吹草動,應該有消息傳來。


    “曹兄不是在懷疑這羅文義吧,他可是咱們當地正兒八經的糧商!”


    曹信誠笑笑,“姓羅的邱兄知根知底,不足為懼,到是那個姓範的很是難說!隻憑他們一麵之辭,叫人如何放心,在下想要邱兄查查他們的來曆!”


    “曹兄是不是有些太過小心了?本地的糧商因現銀有限,找人合夥極為正常,別試探不成,反而讓你我露了馬腳!”


    曹信誠拈須而道:“邱兄放心!本人自有計較,若他們是正常的商人,即便發現了也大多認為是生意場上的競爭,老子是一錘子買賣,怕他做甚?隻是委屈了邱兄……不過此事風平浪靜之後,我想貴莊的日子定然會有所改變,對那姓羅的依賴不會太多。小心駛得萬年船,倘若他們真是衝著你我來的,那時情況就有些複雜了,所以,不論如何,他們的目的一定要探查清楚!我們得提前應對!”


    邱安虎思索了下道:“曹兄言之有理,這樣,大牛!等會你去找秋娃,讓他到城裏找豹子查探一下,大牛你吃了午飯後去各莊探一探,看羅掌櫃是否也去了其他村莊購糧!”


    “好的二哥!”


    末了邱安虎又看了一眼曹信誠問:“曹兄還有什麽吩咐的?”


    銀子還沒完全到手,曹信誠其實也擔心聲勢搞的太大反而引人注意,於是搖搖頭道:“那就先這樣吧!”


    沈銳一行人出了王莊已近晌午,他們便去離王莊不遠的馬營鎮過晌,馬營鎮上有羅文義開的糧店,眾人在鎮上用過午飯,又去羅文義的糧店看了看,接下來繼續走村訪戶。當然,下午的走訪是迴城之路,但並非原路返迴,整個路程都是事先規劃好的,近似一個橢圓軌跡。


    迴到壽張縣城,出於禮節需要,又迴請了羅文義,楚天舒作為兩方名義上的牽線人,自然也參加了,繼續與範無錫演著雙簧。


    “小的進了樹林以後,迅速奔走查看,果然不出公子所料,這樹林裏不少地方有新翻土地的痕跡,隻是這些土堆之上並沒有墓碑,土堆很小,當時小的怕那邱甲首起疑,隻查看了樹林的一部分,但這樣的新土堆也看到了五處之多……”


    壽張縣城沈銳租來的民房內,手臂粗的蠟燭劈裏啪啦地燃燒著,會客廳裏光線敞亮,尤世勇坐在下手的位置,臉色還有些蒼白,此刻他正說著在小邱莊樹林裏看到的情況。


    坐在上首的沈銳擺擺手,“小尤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尤世勇拱手退下,沈銳有些愧疚地看著這個步履蹣跚的年輕人,今天為了演的逼真,他事先吩咐尤世勇吃了少量的巴豆,所以當時的情況,尤世勇的表演雖然有誇張的成份,但大部分表情與動作是假裝不來的,就連羅文義及一些外圍的手下都被蒙了過去。


    巴豆雖然不多,卻也足以使這個強壯的小夥子手腳發軟,午飯沒吃幾口,整個下午懨懨怏怏,見他模樣,迴到縣城,沈銳吩咐他先迴民房休息,沈銳等人迴來的時候,給尤世勇打包了飯菜,本來要他吃過之後再來匯報,但尤世勇怎可能讓東家等著,所以堅持匯報之後再吃飯,這到令沈銳不由得又對他高看了一眼。


    尤世勇退下去後,房間裏隻剩沈銳、範無錫與楊毅三人。


    “說說看,二位有什麽看法?”


    攫取的情報與自己所料的相差無幾,沈銳信心滿滿,意氣風發,加之晚間又飲了些酒,有些暈乎乎的感覺,不過自認為頭腦卻是十分的清醒,還夾雜著一絲興奮,是以說話便不如以往客氣。


    範無錫抬頭看看沈銳,這個年輕的主事人,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多,威儀越來越重,原先他還以為沈銳隻是少年心性,心血來潮跑來壽張縣證明一下自己,現在他才發現,自己這個小主人完全是有備而來。


    自己還是小看他了。


    “公子英明,”到不是範無錫喜歡拍馬屁,隻是他在驛丞的位置上呆的久了,習慣使然。當然他所說的沈銳英明也不完全是言不由衷,自從圈定小邱莊的嫌疑後,沈銳便開始了一係列的布局。當時沈銳便坦言,假設鏢銀被劫與小邱莊有關,劫匪不可能全身而退,死傷在所難免,這時天氣炎熱,屍體不能一直放在屋中,中國人的習俗,逝者入土為安,所以掩埋屍體是最好的選擇。從今日查看的結果來看,沈銳的猜測正確的可能性很大。


    “在下以為,縱然我們加深了對小邱莊的懷疑,但也不能據此肯定鏢銀被劫一定乃小邱莊所為,我們最終要找迴的還是銀子,就是現在報了官,也不能確定有沒有官匪勾結,若是走漏風聲,反而不美!所以我們還須仔細籌謀一番,力求做到萬無一失。”


    “範掌櫃言之有理!”楊毅接過話茬,“鏢銀被劫一事在這壽張久拖不破,在下也覺得這壽張縣的官場有些問題,不可托付信任!再者……”楊毅話鋒一轉,“據在下的觀察,這小邱莊或許與鏢銀被劫有關,但不大可能單獨劫殺一支鏢隊……”


    楊毅停頓了一下,看向沈銳,沈銳讚許地朝他點點頭,示意他繼續。


    “鏢局走鏢,自有一套章程,要不是熟悉這套章程,或者不具備高效的組織,即便人多勢眾,也不能將一幫走南闖北的鏢師趕盡殺絕!在下縱觀小邱莊的規模,想必能戰之人也不會太多,他們是村莊,即便其中不乏亡命之徒,也多是骨幹,其餘可能隻是脅從,再說村莊裏還有老人與小孩,做事不可能無所顧及,難以與專業的馬賊相提並論!因此在下猜測,小邱莊之外,應該還另有一支黑手!”


    沈銳隻是微醺,卻也沒有醉的糊塗,兩位手下說的都有道理,但基本上他們說的沈銳已經料到,範無錫中規中矩無甚新意,但這個楊毅,看來也不是泛泛之輩,要知道自己雖然也已料到劫匪可能為合夥作案,那是因為有後世幾百年的刑偵知識儲備,加上機緣巧合,碰巧遇到了兩個幾年前的馬賊,從而分析得來。楊毅能以自己的經驗和專業的角度來解析案件,從中發現掩藏在案件中的深層次問題,也很好地詮釋了經驗與專業的重要性。


    “楊鏢頭說的好!”沈銳輕鼓著掌讚許著,接著又有心考校他一番,便看著他道:“那依楊鏢頭所見,這另一隻黑手,目前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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