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沈銳忙的焦頭亂額,他帶著柳伯跟賬房鄒文龍一直穿梭於大名府幾個店鋪之中,說是查賬,其實也就是露露臉,讓各店鋪的夥計管事知道換了東家。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偏不急於燒這三把火,為的就是給各個掌櫃管事一個錯覺。


    雖然前世不曾經商,但商戰書跟影視劇還是看了一些的,多少有些底氣。一般來說,新老板上任,底下的人是會換一些的,先給那些手下一個下馬威,開始下麵人不了解情況,深怕自己成了頭三把火的犧牲者,所以不管以前不好好幹事的、甚至於好好幹事的都戰戰兢兢,最起碼要在新老板心中留下一個好印象。


    因此即使現在立刻查,也查不出什麽名堂來。在巡視的過程中沈銳故意裝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還時常提出一些讓人啼笑皆非的問題。


    他暗中觀察著這些人的反應,有心裏表示鄙視的,有無動於衷的,有麵不改色的,還有說恭維話的,不一而足。


    沈銳知道,通過這樣,某些人的狐狸尾巴才能露出來,等過些時日他們都鬆懈了,自己再反戈一擊,殺他個迴馬槍,最後抓個典型殺雞儆猴,那樣效果就不是一般的好了。


    至於應天府那邊,沈銳已經傳信給張無忌,讓他先想辦法借支一些銀兩,再讓北京的劉沛久準備五萬兩白銀,然後經漕運送達應天府,暫時把目前的難關度過再說。


    去年沈銳窺得先機,在有些人褲子都快輸掉的情況下,發了一筆國難財,前前後後賺了五六萬兩銀子,這次正好排上用場。


    沈府,三進的院,沈銳在一幹人的陪同下迴到了家,在前院,他叫過一個家人吩咐了兩句,那家人匆匆而去,餘下眾人自去休息。


    沈銳穿過前院,來到內院前房,內院前房兩邊是抄手遊廊,當中是穿堂,穿堂裏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很大的的三間廳,廳兩旁又有好些間廂房。廳後就是後院的正房大院。正麵五間上房,皆雕梁畫棟,兩邊穿山遊廊廂房之上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圖案。


    院中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正房前台磯之上,坐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不知在議論什麽,她們一見沈銳,立刻停止了嘰嘰喳喳的說笑,一哄而上圍了上來“公子公子”地叫個不停。


    沈銳很是無奈,這是祖母給他備的六個丫鬟,這六個丫鬟負責沈銳在內院的吃穿住行,有專門梳頭的,有專門更衣的,有專門負責沐浴的。


    沈銳的意思,兩名丫鬟意思意思就夠了,不因別的,這古代公子哥的穿衣梳洗真的很麻煩。再說過段時間雲兒就要來了,這小丫頭在沈銳離開京城時哭的一塌糊塗,直到沈銳承諾擇機派人送她到大名府才作罷。


    韓氏卻說,沈府身為大名首富,就得有首富的排場,這裏是內院後房,生活起居老身說了算,孫兒你就不要推辭了,隻管把生意上的事做好就行。


    兩天一過,沈銳跟這些丫鬟混熟了,也就不好說什麽不需要誰的事了,到時讓人丟了飯碗反而不美,反正丫鬟的月例銀子又不多。


    何況每天從外麵歸來,跟這些青春美少女一起,身心也得到了放鬆,何樂而不為呢!


    那個穿著綠衣叫晴雯的丫鬟是她們中的管事,第一個上來替沈銳撣了撣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嬌聲道:“少爺,你可迴來了,你這幾日未歸,老夫人天天著人來問,告訴婢子們一埃少爺迴來就立刻迴報,少爺快去見見老夫人吧!”


    沈銳笑道:“什麽事這麽急要找本少爺啊,有人知道嗎?”


    一個丫鬟吃吃笑道:“這事全城都傳遍了,也就少爺你不知道了!”


    “哦,快說,不然家法伺候!”


    沈銳從這個俏婢的臀間掃過,做了一個擊打的手勢。


    “(*^__^*)嘻嘻……,就不告訴你,婢子去通報老夫人去了!”說完一溜煙跑了。


    沈銳無奈的笑笑,麵對這個古靈精怪的丫頭,就是冷不下臉來。於是對著另一個穿紫衣的丫鬟說道:“紫煙,告訴少爺,究竟是怎麽迴事?”


    紫煙是窮苦人家出身,自小被賣為奴,平時極為乖巧,手腳勤快麻利,最是能善解人意,也不像別人那樣嘰嘰喳喳,沈銳很是喜歡。


    紫煙見自家公子詢問,也不隱瞞,老老實實的道:”少爺還記得淩風鏢局的紀家小姐嗎,你們在義莊的事被大家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少爺跟紀家小姐是金童玉女,不日即將成就良緣。傳言那日紀家小姐在義莊門前發下誓言,如果誰能替她還債,願意委身下嫁。後來公子出手相助,難道不是為了紀家小姐嗎?”


    沈銳聞言苦笑不已,看來這做人還是要低調啊,那日他去晚了一步,並未聽到紀如詩的誓言,稀裏糊塗做了好事。後來聽人提及,不由得暗暗叫苦。當時要是聽到紀如詩發誓,他肯定會事先澄清一下。然現在還能去找紀如詩解釋嗎,恐怕人家小姑娘會認為自己嫌棄於她,羞憤的無地自容了。


    想到這裏,沈銳沒好氣的對著眾丫鬟道:“你們都跟著我做什麽,難道本少爺不知道路嗎,晴雯,帶她們去吧,準備些洗澡水,待會本少爺要沐浴更衣,這幾天都沒好好洗過,渾身難受的很!”


    晴雯聞言對餘下的四人道:“紫煙跟小紅去準備衣服,春雨跟憐兒去準備洗澡水,待會本姑娘親自為少爺搓背!”


    四個丫鬟悄悄呶呶嘴,表示不服,但也不敢還嘴,誰讓人家曾是老夫人的貼身丫鬟呢。看著丫鬟們一個個的自去準備,沈銳也不管她,徑自向韓氏房間走去。


    自從爺爺去世以後,祖母就搬到了佛堂附近的那間大屋子,整天吃齋念佛、祈福誦經,日子過得倒也充實。


    祖母這間屋子陽光充足,並沒有華貴的擺設,隻在房的東北方放了一套黃花梨木桌椅,再往後是一個屏風,屏風後麵鑲著炕床,西牆上掛著一幅仿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這本是沈老爺子的最愛,也是祖母留下爺爺唯一的物品。


    沈銳進了房間,韓氏已端坐在椅子上等他,她見沈銳進來,對身邊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幾個丫鬟對著沈銳福了一下,自出屋去了。


    沈銳道:“孫兒見過祖母,這幾天祖母身體可好!”


    韓氏笑著道:“托我孫兒的福,老身這些天身子尚好,隻是這心裏,總像有一塊石頭壓著,想找人訴說訴說也沒有人肯聽!唉,這人一老,就不中用了!”


    沈銳搬過一個錦橔坐在韓氏身旁,拉著她的手道:“祖母有何心事,能否說來與孫兒一聽?”


    韓氏拍了拍沈銳的手道:“說起來這件事與你有關,老身聽人說你與那淩風鏢局紀家小姐私定終生,是怎麽迴事?”


    私定終生?沈銳一愣,這是哪個好事的造的謠,真是躺著也中槍,真是的,做點好事怎麽就這麽難呢!


    於是尷尬的笑著道:“祖母聽誰說的,孫兒怎麽會做出如此糊塗之事,這不過是生意上相互扶持、各取所需罷了,紀家有難,孫兒是想幫他們一把,但是這是有條件的,當時孫兒並不知道紀家小姐許諾一事,要是知道,當場就說開了,現在弄得人盡皆知,想分辨也會讓人說矯情了,索性隻能裝聾作啞了!”


    韓氏笑著拍拍他的手:“你呀,當時不知道也不打緊,男子漢嘛,三妻四妾很正常,老身也沒有怪你,那紀家小姐賣身替父還債,想來也是有情有義之女子,老身也打聽了下,聽說她貌美如花、賢德淑良,如果娶進沈家,也算是一樁美事,可惜你自幼定了親,就算是進門也是妾室的命!”


    沈銳搔搔頭發,訕訕而笑道:“孫兒現在年幼,又接管了這麽大的家業,現在主要精力需要放在生意上,兒女私情改日再說。再者祖父新逝,還是不要談論此事的好!”


    韓氏道:“按說你也不小了,也該到了成家的時候了,老身年紀大了,不愛管事,這內院也該找人管管了,再說老身還想早日抱上重孫兒呢……”


    沈銳見韓氏意猶未盡,越說越遠,連忙道:“孫兒剛剛迴來,還沒來得及沐浴更衣,這身子難受的很,不如祖母先歇著,待孫兒洗過之後再來與你嘮嗑,至於紀家小姐的事,以後再說吧!”


    韓氏用手點了點沈銳腦殼,搖著頭笑道:“你呀你,油嘴滑舌的,趕緊去吧,老身也不操你的心了,你心裏有數就好!”


    沈銳的浴室在內院前房,他洗漱完畢,剛從浴室出來,那個叫憐兒的丫鬟已侯在外麵,看見沈銳出來,連忙道:“稟少爺,剛才前院傳話,說是有個叫範無錫的求見!”


    沈銳迴來時便吩咐下人去找範無錫,雖然範無錫目前已住在大名縣城裏,沈銳也沒想到他來的如此之快。


    前院會客廳裏,一身便服的範無錫已在那裏等候多時,他顯得心事重重,眼前的茶水滴口未沾。


    這些日子範無錫心力交瘁,驛站撤並的事磕磕拌拌,魏縣驛站隻是大名府一個無關緊要的驛站,這一次被撤了個幹淨,連他這個驛站一把手也被打發了。


    驛卒們丟了飯碗,免不了找他訴苦,而他本人也自顧不暇,因為沒有關係,被發配到那窮鄉僻壤的陝西,任一個小縣的典史。


    他的家眷在大名府,親戚也大都離此不遠,夫人聽說他將去陝西,整日哭哭啼啼的跟他鬧,說那個地方匪患嚴重,打死也不會讓三個兒女跟去受罪。


    自從範無錫接到調令,便兩頭為難,不去吧,好壞還有個一官半職,辭了必定可惜;去吧,這家眷不去,兩地路遙,兒女還小,難免會照顧不周,再說去那種混亂地方任治安官,必定沒有好果子吃。


    看來,這小縣典史的官,真個成了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範無錫又想到那天沈銳也表示陝西那地方不太平,要自己慎重考慮一番再做決定,最後雖然沒有明說,但依範無錫的精明,還是能感覺沈銳話裏話外有招攬自己的意思,隻是不知這個事實上的頂頭上司能給自己一個什麽位置。


    範無錫正胡思亂想間,聽到門外腳步聲響起,估計是沈銳到了,連忙收了心思站起來迎接。


    沈銳進了會客廳,隻一眼,便見範無錫較那日憔悴了許多,看來諸多事務纏身,這位卸任驛丞身上的壓力也很大。


    範無錫見沈銳到了,瞧著沈銳後麵無人跟隨,連忙上前以下屬之禮參見,沈銳也不客氣,坦然受之。


    兩人分賓主坐定,沈銳便單刀直入道:“範大人,這幾日驛站撤並的事怎麽樣了?”


    範無錫麵色一黯,歎息道:“迴大人,事情基本上已處理完畢,驛卒都已遣散,這些人一直以來以接待送信為生,沒了這個差事,將來生活無著,屬下身為他們曾經的主官,不能替他們尋找出路,心裏也慚愧的很!”


    沈銳想起幾年後崛起的一代梟雄李自成,開始也是驛卒,驛站裁撤後無法生活,遂加入造反的隊伍。


    把這些人放到社會,就是一個不穩定因素。那天範無錫說即將裁撤驛站時沈銳就考慮到驛卒的安排了,今天又一次提起,沈銳就勢道:“我沈家車行想擴大規模,也需要招些熟悉各種物資運送與傳送信件的人,範大哥不妨迴去聯絡下,有意願的都可以到我沈家車行來。不過,人員的優劣還勞煩範大人甄別下,盡量做到人盡其才才好。”


    範無錫聽了喜不自勝,抱拳致謝:“公子如此安排甚好,屬下的這些手下能到沈家車行來是他們的福氣,屬下迴去後就將公子的意思傳達到,沈家車行的待遇如此好,相信他們無不願意!”


    沈銳道:“如此甚好,對了,你自己可考慮好去陝西任職?”


    範無錫躊躇半晌才道:“不瞞大人,屬下現在仍猶豫不決,家裏內子堅決反對我去赴任,可是不去上任又沒有一個好的營生,讓人好生為難!”


    沈銳微微一笑道:“是金子早晚會發光的,以範大人的才幹,還愁找不到好的營生?我到有一個建議,不知範大人可否一聽?”


    “公子但說無妨!”


    沈銳徐徐道:“我初掌沈家,也不能事必親躬,但放眼整個沈家,卻沒有一個能力超群之人,所以,如果範大人願意留下,沈家有一個外院管事的缺,就由你來當,我欲擴大車馬行,就交與你來主管,當然,你還負有監督沈家客棧、綢緞莊這兩種店鋪的權力,這些店鋪的掌櫃,你有建議任免權!至於薪資,暫定每月紋銀二十兩!若這些店鋪年底盈利頗多,我還另有獎賞!不過範大人明的官身,恐怕是沒有了,所以,還請你考慮清楚。當然,你在我錦衣衛的職務,依舊保留,俸祿照發”


    其實沈銳給出的條件很誘人,月薪二十兩,比縣太爺都多,縣太爺除了俸祿,撈錢的方法還有很多,這是沒法比的。


    範無錫在大名府多年,深知沈家的底細,無論商場官場,沈家都有雄厚的實力,別小看沈家的這個外院管事,手底下能管的人絕對比一個典史多,當然,典史是官身,麵子上當然好看些,可真要到那個地方當典史,看似風光,恐怕一個不慎,就會被當做替罪羊處理掉,範無錫身在官場多年,深知宦海無常,個中苦辣隻有自知。


    沈家的外院管事,在外人看來似乎隻是一個下人,但聽沈銳的意思,自己在生意上的自主權很大,在金錢上的收益絕對也比小縣典史多的多。所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就看怎麽取舍了。


    範無錫本來就對這個小縣的典史不感冒,加之來自家庭的壓力過大,如今一個好的機會就在眼前,雖然麵子上不佳,稍微有些遺憾,但到沈家任職無疑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等自己丟官去職灰溜溜迴來,那就不是麵子的問題了。


    所以範無錫聽了之沉吟片刻就有了計較,恭敬道:“能在公子手下做事,是屬下的榮幸!這雞肋典史,不做也罷,屬下迴頭就去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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