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風鏢局紀總鏢頭的屍首不日將迴到大名,是次日柳管家向沈銳匯報情況時提起來的事,他還說,一起同行的,還有三十八位一同遇害的鏢師跟車夫們。


    柳建封在沈府二十多年,對自家老爺的心思揣摩的很清楚,不出所料的話,老爺百年之後,眼前的少公子鐵定是當家人,所以雖然老爺尚未指定,柳建封在行為上,已經在向沈銳靠攏了。


    這些屍首將統一安放在縣衙指定的地方,待親人們同意安葬便會領走。沈家不差錢,管事秦運來和五個護院的親屬已領到了滿意的賠償,隻等屍體迴來就拉迴去安葬。


    不過淩風鏢局目前狀況堪憂,死亡的鏢師跟車夫家屬天天到鏢局哭鬧,鏢局裏無銀可賠,眼下正在托人變賣房產地產。


    柳建封的事還未說完,一個丫鬟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老遠便喊著:“小少爺,大管家,老爺醒過來了,老夫人請你們快快過去!”


    這是一個灰蒙蒙的下午,陽光被厚厚的雲層遮擋著,沈銳與柳管家匆匆趕到祖父的臥室。


    床上,也許是西門神醫所開藥石的作用,沈老爺子臉上出現了一抹病態的嫣紅,精神也難得的好,韓氏將他扶起來,在後背處墊了被子靠著。


    “少爺……”丫鬟的聲音剛起,沈銳的身影便如風一般卷了進來


    “爺爺……”沈銳哽咽著叫了一聲,淚水不爭氣的湧了下來,在進來看到老爺子的瞬間,他已明白爺爺近乎油盡燈枯了,隻所以精神良好,不過是迴光返照的緣故。


    “銳兒迴來了!”看到沈銳進來,老爺子抬了台手,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對跟在後麵的柳建封說:“老柳啊,你立刻派人通知在大名的所有管事、掌櫃、賬房到府上來,老夫有事宣布!”


    柳建封意識到了什麽,看了沈銳一眼,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老爺子讓沈銳坐在床前,用他那枯樹般的手拉著沈銳的手說:“爺爺這一輩子,開始屢考功名不中,後來經商,沒想到竟也光大了門楣,應該也有臉見地下的列祖列宗了。我看你父親無誌於從商,他又是朝廷命官,靠他經營沈家這些生意是不成的了……現在這沈家上下,也唯有你能擔當此任……”


    隻說了幾句話,老爺子便有些累了,他閉著眼睛歇了一會兒,繼續道:“生老病死,爺爺早已看得透了,你們也不必過於傷心……”


    他側頭又看了看在一旁垂淚的韓氏,低聲道:“我走了以後,銳兒畢竟年幼,這內院的事你要多擔待,但生意上的事,你女人家就不要插手了,既然老夫已經決定把家業交給銳兒,相信他一定能做好,就算他做不好……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不要攙和了。”


    韓氏抹了把眼淚,道:“奴家自十八歲嫁到沈家,一直謹守本分,老爺請放心,奴家絕不逾越。眼下老爺最重要的是養好病,外麵的事交給二郎打理就好,我這孫兒雖然年幼,但為人機靈,想必也不比你差哪裏去!”


    沈銳道:“祖母所言極是,縱使孫兒不才,也不會辱沒了沈家的臉麵,請爺爺安心養病,待爺爺病好之後,孫兒還要請教爺爺生意上的事呢!”


    韓氏和沈銳你一言我一語,沈老爺子聽了微笑不語,似乎心情大好。


    半個時辰後,柳建封迴來了,請示過之後,一行人走了進來。在老爺子的授意下,柳建封一一為沈銳做了介紹。


    除了柳建封,一共有六人,這六人中有兩個人沈銳見過麵的,其中之一便是沈府的賬房鄒文龍,當年多虧了他,沈銳才得以跟沈家相認。


    其餘五人一個五短身材留著鼠須的是沈家在大名縣當鋪的掌櫃,另外一個書生模樣四十來歲的是沈家大名綢緞莊掌櫃,還有一個農民模樣的是沈家鄉下別院的管家,沈銳是認得他的,沈銳當年迴京時有意讓義母範月娥到別院居住,雖然最後範月娥沒同意,但沈銳當年曾見過這個管家,這人看著其貌不揚,其實還掌管著沈家一半田地的租賃事宜。


    另外一個是沈家糧行的掌櫃,最後一個是沈家車行的掌櫃。眾人紛紛向沈銳問好,老爺子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現場人都知道老爺子病入膏肓,但隻要有一口氣在,他還是說一不二的東家。積威之下,幾人不約而同的低下了頭,神情恭敬。


    老爺子緩緩說道:“今日請各位來,老夫有一件事要宣布,老夫年事已高,體弱多病,前幾日丟了鏢銀,沈家損失頗大,但遠未到傷經動骨的程度。老夫決定,從今日起,沈家一切事物,均有沈家嫡孫沈銳一手打理,各位務必要全力支持!都聽見了吧?”


    幾個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終於齊聲道:“遵命,老爺!”。


    老爺子目光又在柳建封臉上停了一會兒,柳建封乃是他的心腹,自然會意,上前一步道:“老爺昏睡數日,沈家上下無人做主,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如今老爺有意讓小少爺接管家業,我們這些下人拿沈家的工錢,隻管依命行事,從今往後自當盡力扶持好小少爺,讓老爺安心養病!”


    賬房鄒文龍也是沈家核心人物,接著柳建封的話道:“柳管家所言甚是,請老爺放心,在下一定會全力支持小少爺!”


    其餘幾人見東家的得力心腹們都發了話,即便有異議也不會傻傻地說出來,不過讓這個十六七歲的黃毛小子管著這偌大家業,他們還是覺得怪怪的。


    幾個人心裏打著小九九,嘴上忙不迭都表示了同意,在老爺子麵前信誓旦旦,表示一定不會辜負老爺子的良苦用心。


    幾個人離開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了。眾人一走,老爺子顯得特別疲憊,但他還是讓沈銳留了下來。老爺子說,柳建封是府上大管家,跟了他二十多年,人絕對信得過,但能力有限,不堪大用,不過讓他管府上的一攤事還是沒問題的。賬房鄒文龍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可放心使用。本來外院管事秦運來八麵玲瓏,是辦事的一把好手,可惜如今身死,今後還得找一個會辦事的外院管事。另外六人各有長處,他們的去留就由你來決定。


    老爺子又說了一些經商之道,都是自己的經驗之談,沈銳自然諾諾稱是,這也難怪,短短的三十幾年,沈家從一個良田百畝的小康之家,成長為擁有良田千傾,綢緞莊、車行,糧行、當鋪數個的當地首富,老爺子沒有幾把刷子是不行的。


    從祖父房裏出來,天邊圓月如盆,看著月光下巍峨的建築、鬱鬱蔥蔥的園林,沈銳知道,從今往後,沈家將是自己施展抱負的地方。


    但機會,從來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對於沈家這種豪門大戶來說,一家之主隻須掌握大方向,隻要把人事錢糧用度捏在手中,具體的事自有人去做。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事必親躬未必是好事,這是沈銳出來時老爺子所贈,所以以短時間內生意上的事沈銳並不擔心,隻要有自己這個當家人在,依靠原有的慣性也不會有很大的波動。


    沈銳覺得先要處理鏢銀被劫這件事,雖然破案是官府的事,但自家畢竟損失了五萬兩銀子,五萬兩啊,以沈家目前的經商規模,一年半的利潤就沒了。


    事情拖的越久,破案的機會就越渺茫。據說山東按察使司已派了一位按察副使坐鎮壽張縣來監督破案,但案發已經七八日,據下人從官府打聽的消息,案件依舊沒有眉目,仿佛那些馬賊和銀子人間蒸發了一般。


    不正常!這是沈銳這些天一直思考的問題,要知道縱然那些賊人來去無蹤,理論上來講,任何多人做案都會留下蛛絲馬跡,這位按察副使一來便大張旗鼓地調兵圍繳附近幾個大的馬賊據點,也殺了數個馬賊,還活捉了一些,據點也都攻下來了,但掘地三尺也沒發現銀兩的下落,嚴刑拷打那些俘虜,卻沒有人承認有搶劫銀鏢銀這迴事。


    幾番鬧騰下來,銀子沒見到,官兵個個疲憊不堪,傳迴來的消息說,壽張縣的衙役捕快巡檢均怨聲載道,這兩天都是出工不出力。


    沈銳清楚,按察副使之所以這麽做,案子是否能破先不論,最起碼對上對下有個交代了。他可能清楚破案的難度,所以一來便四麵張網,管他大魚小蝦,傾力之下,總會有所收獲。


    客觀上來說,也算對地方治安的穩定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畢竟還是殺了抓了一些危害四方的馬賊,以他的官職,不可能長駐壽張縣,有了成績,接下來便可以打道迴府了,至於苦主的損失,天下間的無頭公案多了去,他也不是能掐會算的神仙,把銀子找迴來的確是愛莫能助的事。


    所以沈銳決定自己動手,動用錦衣衛密諜人員,順便測試下讓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密諜是否依然無孔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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