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見過袁公!”沈銳打了招唿,抱歉地道:“今日原本要陪袁公聊天來的,可惜有要務在身,還請袁公見諒!”


    袁崇煥宦海沉浮幾十年,什麽陣仗沒見過,以前沈銳來時,都身著便衣,今天前來,一身錦衣衛常服在身,而且神情古怪,肯定發生了什麽事。


    “無妨,公事要緊,有機會再聊不遲!”


    沈銳估計今後沒了張無忌的威信,這詔獄不是自己想開就來的了,尤其是見袁崇煥這樣的重犯,他想不告而別,卻又覺得不妥,隻得遲疑了一下道:“今日一別,日後恐難再來這裏替袁公聊天解悶了,臨別在即,小子長話短說,將上次未講完的故事說與袁公聽聽,也算了了小子的承諾!”


    袁崇煥聞言一愣,但隱約明白了什麽,自嘲地笑道:“老夫這種人,誰沾誰倒黴,連累二位了,不過若真的不打緊的話,老夫還是想聽聽你的故事結局。


    時間緊迫,沈銳也不廢話,道:“第一,我與袁公講過烏邦國曆史上有位蒙冤屈死的將軍,他之後其實還一段沒有結局的故事。一代名將隕落之後,此後不過十數年,蠻族終於如願以償,入主烏邦國,之後不久,蠻族皇帝追封將軍為民族英雄,為其立碑寫序。


    當然,這裏麵有嘲弄前朝烏邦國主忠奸不分的意思,也有緩和蠻族與烏邦族人之間矛盾的目的。但蠻族人大概也沒有料到,兩百餘年後,烏邦族人終於奪迴政權,依據烏邦族人之意願,將軍終於沉冤昭雪,魂歸故裏!


    小子想說的是……正義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缺席。”


    這之後的一瞬,詔獄裏寂靜無聲,張無忌江小樓雖然不知沈銳說的什麽,也都洗耳恭聽。沈銳的聲音又繼續迴蕩起來,“第二,那個曾經揚言‘量烏邦之國力,結與國之歡心’的蠻族女人,雖然得以壽終正寢,但僅僅二十幾年後,她屍骨未腐,就被人挖墳刨棺、棄屍於地,不僅陪葬品被洗劫一空,據說亂兵們還扒了她的壽衣,淩辱了她的屍首!而且,她的掘墓人,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乃是一個賣國求榮的奸賊!


    所以說,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個生前在烏邦國說一不二的女人,被後世她不屑一顧的賤民踩在腳下,歸宿也是讓人唏噓不已。


    在這世間,有因就有果,因果循環,報應不爽,若有因無果,皆是時間未到的緣故。”


    燈在燒。


    好了,最後說點高興的吧,蠻族人控製的烏邦國分崩離析之後,烏邦族人又經曆內亂,而後因為積弱,遭遇他國侵略,好在最終統一,建立了一個包括蠻族人在內的多民族國家,未幾年,在與當時地球中最為強大的國家作戰中取得勝利。


    之後的幾十年,陸續與幾個窺視烏邦國土的國家小範圍交戰,無一敗績,最終奠定了一個軍事上無人敢惹的強大國家,至此,大部分的國民,都不再有饑寒之憂。


    故事到此結束,袁公可還滿意?”


    袁崇煥張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終於沒有說出口,沈銳朝他拱拱手:“袁公保重!”


    說完點頭示意張無忌可以走了,張無忌與江小樓與袁崇煥拱手作別,然後三人走出牢房。


    細細算起,與袁崇煥在這詔獄裏共見麵五次,雖然兩人談話很少涉及的東西,但通過兩人之間的有問有答來看,袁崇煥前期的成功並非僥幸。


    如果說薩爾滸之戰,是明朝軍事力量由強轉弱的轉折點,則袁崇煥被冤殺後,能與後金一戰的關寧鐵騎,隨之成了一盤散沙,明朝軍事力量從此由弱而衰。


    由此可見,他的軍事才能毋庸置疑,但京城保衛戰,有許多匪夷所思的事件都出自他手,並最終斷送了他的性命。


    比如沈銳曾聽說,袁崇煥在河西務舉行軍事會議時,副總兵周文鬱提出:“大兵宜趨敵,不宜入都。”


    意思是找機會與後金軍決戰,不要沒有昭令率軍入京。然袁崇煥不聽,非要依靠堅城利炮才與後金決戰,皇太極看出了袁崇煥的意圖,繞開袁崇煥的防地,直驅京城。


    朱由檢本就是個多疑之人,加上朝廷裏不時有人打袁崇煥的小報告:率邊軍千裏馳援救駕,卻畏敵避戰,何也?


    於是朱由檢下令不許袁崇煥越過通州。自古以來,鎮邊大將未經允許率軍入京都是死罪,袁崇煥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或許他有不得已的苦衷——九千多關寧鐵騎再能打,與後金數萬人馬野戰無疑也是自尋死路。


    但他沒弄清楚,橫豎都是死,刑場處決與血灑疆場是不可同日而語的。袁崇煥報有僥幸心理,他大約天真的以為,如果他保存了朝廷的有生力量,還能在京城下將皇太極打敗,他將成為力挽狂瀾式的人物,這時,皇帝未必會殺他。


    事實證明,這是一種政治上近乎白癡的行為。許多人預見,袁崇煥抵達京城的那一刻起,無論勝敗,他的性命就交給朱由檢了。


    這裏麵,孫承宗之流宗師級別的人物就不說了,除了前麵提到副總兵周文鬱,也包括祖大壽等隻會舞槍弄棒之人。


    沈銳也曾想問問袁崇煥為何如此,想想還是算了,就算問清楚了,除了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不能絲毫改變什麽,很可能還讓袁崇煥以為他是朝廷派來的探子,何苦來著。


    駱養性負手站在檢閱台上,幾名親衛扶刀侍立左右,不一會便見沈銳張無忌李若璉等人匆匆過來。覆命唱名見禮後,沈銳歸位,先前那親衛將包有聖旨的錦盒交還沈銳。


    駱養性吩咐值日軍官安排眾人依官職站好,王世德因通知的人較多,來的稍遲,但也未有愈時。


    眾人都仰著臉等著駱養性宣讀聖諭,駱養性麵無表情,目光從前排的軍官臉上一一掃過,四名手持朱漆庭杖的錦衣衛大漢將軍虎視眈眈。


    陽光和煦,春風拂麵,但人人都能感受到空氣中的蕭殺之意,一眾軍官屁股都不幹淨,被駱養性看的心生寒意,雖然說庭杖不大可能落到他們身上,但拔出蘿卜帶出泥,這種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事他們見多了,是以一個個的心下發虛,再不敢與駱養性對視,隻得將目光微微下垂。


    駱養性要的便是這個效果,他見眾人畏懼,才將手一伸,沈銳會意,連忙上前將錦盒遞與駱養性,駱養性拿出聖旨,又將錦盒遞與沈銳。


    駱養性將聖旨擎在手中,高聲叫道:“聖旨到,跪聽接旨!”在場的除了駱養性,包括沈銳在內的親衛及北鎮撫司眾官員齊唰唰跪了一地,駱養性展開聖旨念到:“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欽此!”


    駱養性收起聖旨,眾人山唿萬歲,然後站起,聽聖旨隻針對張無忌,非張無忌一係的人暗暗鬆了一口氣,有的臉上還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而張無忌一係的人個個臉色凝重,反到是張無忌神色自若,似乎是早料道有此結果。


    駱養性將眾人表情收入眼中,他瞅一下那些表情各異的錦衣衛軍官,又看了一眼張無忌,淡淡道:“小公爺,得罪了!”


    然後右手向前一揮,四個錦衣力士快速跑下檢閱台,將張無忌摁爬在地,兩人用庭杖交叉伸到張無忌腋下,令其動彈不得,另兩人立在兩旁等候指示。


    非張無忌一係的人聽得駱養性叫張無忌小公爺,心裏俱是一驚,連忙收了表情。張無忌被撤了職務不假,但人家身份仍在,皇上可以打他板子,但依舊不是他們這些人可以招惹的。


    沈銳此刻不免擔心起來,跟張無忌相交一場,張無忌受此酷刑,他心裏也不好受,但聖旨既出,任誰也無能為力,雖然聽聖旨意思張無忌並無性命之憂,但二十庭杖下來,皮開肉綻是少不了的,到時張無忌捱不住慘叫起來,當著眾位同僚的麵,有損他在北鎮撫司的聲望。


    駱養性高聲道:“行刑!”兩名錦衣力士後退一步,高高舉起庭杖,大喝一聲,左邊那人忽地一棒子便抽了下去。


    那棒子帶著嘯聲劃過空氣,聲勢嚇人,結結實實打在張無忌的屁股上,看得眾人心裏一凜。


    沈銳忽然想一事,似乎廷杖之刑由太監監管,錦衣衛執行,據說被執行人是生是死都要看監管太監的眼色,竅門好像在雙腳上,什麽內八字外八字的,沈銳也不明其意,不過現場沒有太監,監刑行刑都是錦衣衛內部人士,應該沒什麽事。


    這一棒打到張無忌身上,沈銳注意到張無忌牙關緊咬,身子一顫,似乎這棒子打的不輕。但他並未叫出聲來,看來張無忌是在乎自己形象的,強忍著疼疼。


    兩位大漢將軍劈裏啪啦打了十棒,鮮血順著張無忌的褲子滲出來,但張無忌硬是一聲未吭,沈銳也不得不佩服張無忌的定力。


    十棒完畢,兩名行刑的力士收手立在兩旁,駱養性拱手朝向皇宮方向,沉聲道:“傳皇上口喻,張無忌,你可知罪?”


    張無忌牙齒打顫,身為錦衣衛中人,杖刑的竅門他是清楚的,這十棒打的他痛入心扉,但他知道不過是皮外傷而已,將養個十天半個月照樣生龍活虎。駱養性現在替皇上問話,張無忌曉得朱由檢是想讓他吃些苦頭,然後服個軟而已。


    此時他心裏縱有不甘,眾目睽睽之下,無論如何也隻得低頭認錯。於是張無忌忍著疼痛一字一頓道:“臣……知罪了!”


    駱養性點點頭,又厲聲道:“很好,輪刑!”


    四名大漢將軍相互交換位置,打完剩餘的十棒,也許是認了錯,張無忌明顯感覺後麵的十棒雲淡風輕,他知道,這些大漢將軍被授意放水了。


    當然,站在他對麵的沈銳依然覺得棍棒飛舞,聲勢駭人。


    行刑完畢,駱養性道:“來呀,給小公爺準備車馬,送小公爺迴府,本督還要去英國公府宣旨!”


    江小樓等張無忌的幾名親信越眾而出,連忙將張無忌扶起走動起來,活動下血脈,自有人去準備車馬。


    不一會便有一輛馬車快速駛來,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張無忌扶上馬車,一行人又直奔英國公府而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關山吳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楚山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楚山多並收藏關山吳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