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有主事人,作為指揮使,駱養性雖然大部分時間待在京城,但經常往返於皇宮,北鎮撫司是不大來的。


    作為指揮使的貼身侍衛與秘書,沈銳這段時間頻繁往來北鎮撫司,與北鎮撫司的一眾高官也算是有了點頭之交。


    李若鏈這個堂上指揮的官職,類似於後世政府機關的辦公室主任,幹的是迎來送往上傳下達的活,雖然隻是相當於百戶級別,但在這北鎮撫司,也是說得上話的一個人物。


    李若鏈領著沈銳,帶著兩個手下進了戒備森嚴的昭獄,此人八麵玲瓏,雖然對勳戚權貴開後門的不大感冒,先前在酒樓沈銳的學長李棟梁將沈銳說的極為不堪,先入為主之下,李若鏈對沈銳也沒什麽好印象,據說沈銳加入錦衣衛是生命受到了威脅,並不是學習不好的緣故,這在李若鏈看來,分明就是欲蓋彌彰,欲借裙帶關係上位。


    是李若鏈但表麵工作還是做得極好,心裏怎麽想的麵上從不表現出來,這段時間因工作關係與沈銳接觸較多,幾番試探下來,李若鏈才發現沈銳不禁機智,博學的程度在北鎮撫司無人望其項背,令人不容小窺,看來沈銳的秀才身份的確實至名歸,未摻水分,算起來加入錦衣衛還算是屈就了他。


    李若鏈本身有才幹,靠著努力爬到今天的位置,對於有才能的人,也是打心眼裏敬佩的,沈銳是指揮使麵前的紅人,就算是不巴結,但也不能與之交惡。


    所以未進昭獄前,怕冷落了沈銳,李若鏈找著話題與沈銳談笑風生,噓寒問暖,熟絡的如同兄弟,沈銳心中雖急,但人家那麽熱情,自己也不好陰沉著臉,隻好與之虛與委蛇笑臉相向,氣氛到也融洽。


    但一進了昭獄,李若鏈便進入工作狀態,收起笑臉嚴肅起來,他輕車熟路,一言不發地引領著沈銳沿著甬道朝關押袁崇煥的牢房疾行。


    甬道牆壁上點著的燈火漸次向前方延伸,隔不遠便有一名扶刀站立猶如泥塑般的守衛,黑暗深處時不時傳出一聲瘮人的慘叫,氣氛詭異至極,沈銳每次進來,就感覺猶如進了一個巨大的地下墳墓,令人汗毛直豎。


    沈銳與張無忌進來時,沒人敢盤查張無忌,兩人一路暢通無阻。但今天張無忌不在,李若鏈的身份就不那麽好使了,隻有幾個無關緊要的關卡,看守們見了沒有阻攔,其餘幾個比較重要的關口,盡管守衛們都認識他們,有的還很熟悉,但仍然例行公事般地問詢查驗了一番身份才放行。


    兩人眼見就要走到了袁崇煥的牢房,卻被被守候在甬道裏的江小樓攔住了去路。


    “李大人沈大人請留步,鎮撫大人正在審問人犯,未得吩咐,不得打擾!”


    江小樓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對沈銳的到來也沒有過多的表示。


    李若鏈停下來看著江小樓笑笑,江小樓見他笑得極邪,心裏一緊,一種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怎麽,本官前來傳達指揮使大人軍令,江百戶也要阻攔嗎?”


    “不敢!”江小樓聞得指揮使有命令,也不敢怠慢,連忙正正身子,抱拳迴答。


    “不過,能否容在下先去通報一聲,實在是鎮撫大人曾嚴令在下,不通報不得打擾,在下……也很難辦……”


    江小樓一臉無辜,看似恭敬,實則爭鋒相對。


    自張無忌到北鎮撫司任職,北鎮撫司便分成兩派,以鎮撫使王俊臣為首的實力派,另一派自然是以理刑千戶張無忌為首的勳戚派,兩派時常互掐,誰也不服誰。


    李若鏈是王俊臣的心腹,平時自然與江小樓不大對付,王俊臣在時,因其是崇禎眼前的紅人,加上他北鎮撫司老大的身份,實力派還略占上風。


    但王俊臣病休,雖然還掛著鎮撫使的頭銜,但明白人都知道,張無忌上位是遲早的事,所以自張無忌代理北鎮撫司鎮撫使後,實力派已是江河日下不複往日輝煌了。


    李若鏈是王俊臣病休前突擊提拔上位的,目的不言而喻,不過他的這個職位雖然重要,但卻在張無忌的直接領導之下,基本上算是為鎮撫使服務的官,如果王俊臣休息個三五七八個月,他還可以稍微製衡下張無忌,但王俊臣一病就是一年多,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已經沒有機會重掌北鎮撫司了,所以李若鏈就很尷尬了,很大程度上得看張無忌的臉色行事,一年多來日子並不好過,心裏自然憋著一股氣。


    大家同在北鎮撫司,個個跟猴精似的,有些事一眼便能看出端倪,今日指揮使大人帶著執行廷仗的人,指名道姓叫張無忌出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張無忌要倒黴了,他這個權知鎮撫使八成也是難保。以前自己看這個姓江的是張無忌心腹,不好與他一般見識,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江小樓依然不知好歹,今日說不得要跟他杠上一杠了!


    “嘿嘿!江百戶在這北鎮撫司也有些年頭了,孰輕孰重總還拎得清吧,難道在這北鎮撫司,指揮使大人的軍令也行不通了?沈大人,你是指揮使大人的近隨,你來評評理,看李某可曾假傳指揮大人軍令!”


    北鎮撫司裏的齷齪,駱養性想必是清楚的,他估計知道李若鏈這樣興高采烈的前去昭獄,未必能很快見到張無忌,為免大家到時都下不來台,才讓沈銳跟著。


    當然,沈銳對於兩派之間的勾心鬥角也有耳聞,不過一來他雖然加入了錦衣衛係統,但一直跟著領導,還還來不及摻和進去。二來他身份特殊,地位超然,這段時間又作為指揮使的代言人出現在北鎮撫司,即便北鎮撫司內部有爭鬥,也不會在他麵前表現出來,就算他看到了,礙於聯絡人的身份,也不好摻和進去,因為他在北鎮撫司的一言一行,很大程度上將代表駱養性的態度,所以這幾個月來在沒弄清狀況之下,在北鎮撫司,沈銳對誰都是笑臉相迎,一副穩坐釣魚台模樣。


    今天張無忌有難,作為好朋友加兄弟,看著李若鏈跟江小樓對掐,再不拉個偏架就說不過去了,至於李若鏈,他愛咋想咋想!自己將來就算到這北鎮撫司任職,總歸是要站隊的。


    不選擇戰隊的官,最終隻能被邊緣化,不論你才能如何,身份如何。


    “李大人江大人稍安勿躁,我看不如這樣,李大人,這昭獄裏需要通知的人還有不少,你我兵分兩路,李大人先去通知其他人,在下與江大人前去見張鎮撫,如何?”


    沈銳打了個圓場,雖然也給了李若鏈一個台階下,隻是偏向誰現在是一目了然了。


    李若鏈雖然心中不爽,但沈銳是何許人,他是清楚的,指揮使大人既然讓沈銳跟著,那就是說沈銳代表的是他,現在沈銳既然這樣說了,這個麵子他李若鏈不給還不行。


    心裏有了計較,李若鏈便順水推舟道:“既然沈大人這樣說,在下也無不可,隻是不知江百戶這邊,能否通融還很難說啊?”


    李若鏈仍不死心,臨走還想給江小樓上上眼藥,挑撥下沈銳跟江小樓。


    江小樓自然知道他的險惡用心,怎麽可能上當,便笑著爽快迴道:“既然是沈大人前去,縱然鎮撫大人怪罪,在下也擔著了!”


    李若鏈咬牙切齒,氣急反笑,良久才悠悠地說:“沈大人,抓緊時間吧,指揮使大人還等著呢!如此,兄弟先去別處傳達命令,就先去了!”


    說完又乜了一眼江小樓,對沈銳拱拱手,轉身離去。“


    李大人慢走!”沈銳拱手迴禮。


    江小樓望著李若鏈遠去的背影怔了怔。迴頭對身邊四名手下揮揮手,這四人很識趣地向李若鏈離去的方向走去,大約走到聽不到二人談話的位置,才警戒起來。


    江小樓一臉凝重地領著沈銳往裏走,邊走邊低聲問道:“剛才姓李的在,對公子多有怠慢,還請公子見諒,對了,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姓李的今天如此囂張?”


    沈銳搖搖頭:“江大哥哪裏話,咱們之間的關係,無須客氣……具體什麽事,我暫時也不太清楚,不過從目前情形來看……我猜測,張大哥……怕是惹怒了上麵的那位。”


    見沈銳用手指指天上,江小樓會意,很聰明的不再追問。


    牢房裏張無忌聞得身後腳步聲響,他清楚在這北鎮撫司,沒有他的命令,江小樓是不會放其他人進來的,於是頭也不曾迴,問道:“小樓,何事?”


    江小樓快步上前,隔著牢房柵欄迴道:“稟大人,沈公子來了!”


    “沈銳?”張無忌疑惑著迴頭。


    “見過張鎮撫!”沈銳抱拳行了一禮。


    張無忌一愣,沈銳不叫張大哥而是很正式地喊了他的職務,非比尋常啊,張無忌很認真的透過柵欄的縫隙看了沈銳一眼,沈銳一臉凝重給了他一個苦笑。


    張無忌是何許人,瞬間從沈銳的話裏與臉上的表情看出了端倪,不過他旋即恢複了正常,站起來笑嗬嗬地招唿著:“老弟快進來,袁公剛才還在問你呢!”


    沈銳知道張無忌讀懂了自己的意思,看他一副從容模樣,想必已有思想準備,便從敞開的牢門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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