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我才必有用”——人生,對於周哲來說,似乎終於結束了苦難和失敗的曆程,他迎來了他人生新的曙光。

    因此,我們不要一味悲觀地指責生活,詛咒現實,要緊的是一個人在每時每刻都要保持高昂的生活勇氣,哪怕曆盡千辛萬苦,仍然要進行艱苦的探索與不息的奮鬥,隻有這樣,成功之神才會敲響你的大門,命運之光也會光臨你的寒舍。那些妄圖坐享其成,指望天上掉餡餅、指望一個好夢會預兆或帶來好運的人,是很難獲得生活的賞賜的。

    好高騖遠,對於青年人來說不應當隻是一個貶詞,有時一個人也要有點好高騖遠的精神或心態。但必須時時刻刻校正自己思想的軌道,不要讓生活的車輪陷入到生活的泥淖中去。在我們的前麵,有許多前輩和當代人的人生經曆和教訓可資我們總結與鑒戒,而生活總是希望每個人都在陽光、鮮花、成功、掌聲的道路上迅跑。盡管泥沙俱下,龍蛇混雜的生存環境還會永遠影響我們,但在一個永遠具有進取心和搏擊鬥誌的青年麵前,它也不會成為永遠的不變的環境。但願每個生活的青年人,會比周哲生活得更成功、更高尚、更偉大。讓貧窮開始去逃亡,讓大家看不到失敗,讓成功永遠環繞著大家。

    陰曆三、四月間的那場長途販運,使周哲獲益菲淺,他銀行的存款餘額突破了六位數。剛突破六位數的存款對於那些大款來說隻是小菜一碟,但對於處於周哲這種普通的平凡人來說,就是另外一迴事了。那些被窮因潦倒,生活拖累所折磨的人們,其實他們手中也隻缺乏這麽一筆錢,就是沒有這麽一筆錢,足可以使他們困擾一生,有的甚至波及子女一代,使子女也沿襲著父輩們的思想意識、生活方式和文化素養而生存。其實社會的繁榮,人們的生活水準的提高,文明程度的發展,這些還是要靠那個似乎又被人們所詛咒的東西——錢。空洞的精神,崇高的說教,樂觀的描繪出來的理想,神話式的畫餅充饑的理論,永遠也不會成為社會發展,人類前進的主動力。

    是的,精神的作用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還是物質的作用,這就是唯物主義的最高命題。

    一進入陰曆的五月,這是一年中最具生命力的季節,鮮花和青春在開放,陽光和萬物在瘋長。在這個季節裏,本地各種蔬菜已經上市,長途販運蔬菜也就告一段落了。對工、農業生產來說,這個季節正處於旺季,而對商業來說正是商人的淡季,周哲開始坐在家中。一經閑淡下來,他腦子裏總迴旋著寒蘭的影子,他思戀著那幾年的苦戀,迴憶著與她在一起的恩愛時日,感激著她用生命換給他的生存。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他被與她在一起深深的情誼所激動,有時悲痛欲絕,不能自巳。

    他久久地佇立在張黑白像前,仔細地擦拭著上麵蒙上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換下擺在像前的鮮花,凝視著她爛漫的微笑和鮮花般嫵媚的臉,她永遠是那樣的漂亮,那樣的年輕,青春在這裏給了她一個永恆的注冊。他和她訴說著,深深地懺悔他沒能在她生前實現她的理想,就在前不久,他特意從嶽陽帶迴來一台打字機,現在這台打字機就放在她的麵前,他隻能有這樣的懷念,感激和祭奠。他有時操作這台打字機,讓輕輕的叩擊聲告慰她的英靈,有時把他們之間曾經的信件打印出來,拿到他的墓碑前去燒燃,那些隨著一陣陣輕風飄向空間的灰燼,象蝴蝶,又象灰色的天使,他相信它們己經飛進了天庭,她一定會展開這些信件,迴味著她在人間度過的短暫而又美好的生活。

    最最困擾他的還是在漫漫長夜,有時整夜都在夢中,而且多數是惡夢,夢中出現的是自己仍被囚禁在那間黑黑的牢房裏,他不但割斷了自己的手腕,而且還割斷了自己的喉管,在死亡與生存的掙紮中,總有一個仙女,好象又不是她,將他從死亡中拯救。夢中也多次出現,他們生活在溫暖的春季裏,床弟周圍布滿鮮花,他們在鮮花叢中盡情生活,做愛,他總是擁吻著她那美麗的靚體,她也是風情萬種,溫情脈脈地接受他的愛。而正在這時,一對拿著寶劍的天使將他們分開,她被帶離了大地,升向了天空,他隻能用無力的身軀和漠然的雙眼望著她…

    他醒來後總是麵對空房,親愛的人兒永遠被天使押走了。

    淚水洗濕他的枕巾,心靈的傷口久久難以愈合,而且隱隱發疼。

    “咚咚咚”。有人敲門,他擦幹眼角的淚水,轉過身來將門打開。

    啊,王亞蘭站在門前,手中還捧著一大把蘭花。

    周哲愕然。

    沒由他允許,沒用他邀請,王亞蘭推開臥室門進來,把蘭花放在那張黑白像前,並在像前足足佇立了三分鍾,她轉過身來,滿臉的淚水,用更為哀憐的目光盯著周哲,周哲知道,這是向他的不幸致以的慰問,他眼中又有一種癢癢的東西在湧動。良久,兩人才在沙發上坐下來。

    沉默著,氣氛壓抑。

    王亞蘭用眼掃視房間,見房間非常淩亂,房角堆著堆髒衣服,床上的床單發黑,被套也亂糟糟的,家具和小擺設上積滿灰塵。按說,周哲是不應當讓他身邊的環境這樣的,可失去了女人的一個男人又能怎樣呢。

    王亞蘭從沙發上站起來,捋捋袖子,開始收拾房間。她先叫周哲拿出條新床單給換上,然後把被套拆下來,天氣熱了,不須再籠棉被。接下來她利索地收拾好被弄亂的房間,不出十分鍾,房間就和她剛進來時絕然不同了,她把髒衣被拿出去泡在盆裏,見廚房裏也很淩亂,又動手收拾洗擦,接下來是用洗衣機洗衣服,然後晾曬。

    在王亞蘭手腳利索地進行這些時,開頭周哲還坐在沙發上懶得動一下,仿佛王亞蘭是雇來的鍾點工,後來他站起身來和她一同收拾,他還從隔壁借來瓶開水泡了兩杯茶,沒多一會兒,收、洗的活幹完了,兩人在沙發上重坐下來。

    “你怎麽知道我在住在這裏?”周哲問。

    “在你去廣西之前,我就知道了,我都來這裏兩次了,今天是第三次”。

    周哲拿眼在她臉上瞅了半天,見到王亞蘭臉上平靜,還是那幅自信心極強和不亢不卑的神態。“那為什麽你後來沒有販運了呢?”

    “我還怎麽販運法?本錢都被那該刀殺的偷去輸光了”。

    “是你愛人嗎?”

    “不是他還有誰”。

    “是不是那個看上去年令蠻大,還矮你一截的那人?”

    “是他,是那個‘秋茄子’”。

    周哲將頭低下去沒有繼續談論。

    “那次,他把我袋子裏的幾千元都偷了去,一夜的麻將,將錢輸了個精光”。

    “他怎麽會是這種人呢?”

    “還能是哪種人呢?他叫劉秋生,他爺爺原是縣城有名的紳士大老爺,後來被政府給斃了。他父母親一連生了四個丫頭,在四十多歲的那年秋天才生下這麽個‘秋茄子’,他從小就生活在那種衰敗然而氣度還不倒的家庭裏,茅廁裏的卵石又硬又臭,特別是他老娘,拿他象寶一樣,從小就護著他寵著他,自己和他的幾個姐姐吃菜喝粥,也要給他白米飯和鹹鴨蛋,指望他來光宗耀祖,承繼香火。你想,生長在這樣的家庭裏還能有什麽好,所以街坊都叫他‘秋茄子爛茄子’”。

    周哲感到,自己是個鰥夫,在自己的臥室裏和一個己婚婦女談論她丈夫的壞話,這樣會惹出是非,於是他站起身,這意識是叫王亞蘭不要再談她丈夫了。可王亞蘭不管這些,她盯著周哲高大的身材繼續說:“人家都說我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屎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從那種地方掙脫出來”。

    “你對他失去了信心?”周哲盯著她的眼睛,用的是非生活語言。

    “我跟他還談什麽信心不信心,不是我女兒牽扯,我早就跑了。你看。”說著,她撩起自己的衣襟,周哲見到那奶白色的皮膚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你們打架了?”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特別是最近兩月打得不可開交”。

    “是為錢嗎?”周哲心裏在問但沒說出聲來,他在口袋裏掏著,掏出二百元遞給王亞蘭,說:“先把這二百元拿去墊墊,就算我借給你的”。

    可王亞蘭仿佛受了侮辱似的,臉上一下紅到了耳根,她嘴唇翕動著,突然淚水從眼內流了出來,她粗暴地一巴掌把周哲伸到她麵前的兩百元打落在地,接著她拉開房門,跑了出去。

    周哲都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懵了,直到王亞蘭出了生活區的大門,他才清醒過來,可他沒去追她。

    正如王亞蘭引用街坊鄰居的話說的一樣,她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屎上,她的丈夫劉秋生確實不怎麽樣。個子矮,長相老都不說,年令也大她七歲,而關健的一點是這人有個花花公子的性格和“臭癟三”的脾氣。三十來歲的人,也沒個正當職業,不是沒單位,他姐夫姐姐都為他不知謀了多少個單位,可他每到一個單位最多呆不到一年,不是嫌活累,就是嫌不自由,再就是嫌錢少。他父母六老七十的,在落實政策後退給他們家的那幢老屋前擺了個小賣部,他就指望著這個小賣部。後來與王亞蘭結了婚,家庭負擔越來越重,王亞蘭深感這樣下去將會永遠貧困,於是找幾個姐夫姐姐開口借了幾千元,跑起了短途販運。按說,在王亞蘭的帶領下,這個家庭也開始了好轉,可狗改不了吃屎,他手中一旦有了錢後,那些狐朋狗友哥們弟兄就找上門來,結果一夜的麻將,把整個家底輸了個精光。

    別看他個小其貌不揚,可花花公子的脾氣還不小,他總認為王亞蘭出身在窮家小戶,動不動就對她拳打腳踢,他要是在外麵玩了賭了,王亞蘭還不能管他,一管的話就揚言要拿刀子放她的血,並且威脅連自己的女兒也要殺,善良的王亞蘭在這個家裏隻能忍氣吞聲。

    那麽身材窈窕,臉蛋漂亮,既善良而富於同情心又非常精明和具有開拓精神的王亞蘭怎麽會跟這種人結婚的呢?用王亞蘭以後對這件事的分析來說,可能還是與周哲有關。就在周哲逃亡的那次,十九歲的姑娘似乎是第一次才見到一個隻穿一條短褲的成熟的年輕男人,特別是周哲剛毅英峻的臉膛,高大挺拔的身材,結實健康的軀體以及短褲下頂起來的那玩意兒,使她情竇頓開而且開始渴望男女之情。可以說,周哲第一次以一個男人的形象闖入了她的心靈,點燃了她心中的愛情之火,但周哲作為一個逃亡的犯人身份,家又住在省城,當周哲一上岸後,這種愛情之火就熄滅了——她根本無法找到周哲在“省城的家”,也沒本領去追求隻有在傳奇作品中才能出現的愛情。

    後來,船迴到了江漢縣,一上岸,正好有人給她介紹了劉秋生,雖然她與劉秋生見麵後始終沒能產生見到周哲時的情感,但劉秋生見到漂亮的象棵小白楊的她後,馬上被迷住了。那一次看完電影後,劉秋生將她送迴家,她和三個弟妹住在航運公司一間非常陳舊的宿舍裏,在一間房裏鋪有三張床,她一人睡一張。弟妹們都睡熟了,本來劉秋生把她送到門前時,她要他別進屋來就此分手,可劉秋生進了屋子。接下來,就在屋子的黑暗中,劉秋生抱住了她,她反抗著,但怕吵醒弟妹們,反抗中隻帶著輕微的動作,再者少女的情感也似酒醉後的人一樣,心裏明了,可大腦糊塗,也不知怎麽讓劉秋生剝下了她的衣服,那個小個子男人一下占有了她。

    本來她是個有主見和富有開拓精神的人,但傳統的善良的一麵使她在心中接受了這個占有了她的男人,接下來就是沒有陪嫁的結婚,生下女兒夢倩。

    按說,她的這種愛情婚姻家庭生活也沒什麽值得可以指責的,許多普通的平凡的人們的家庭都是這樣走過來的,這也是姻緣。隻要劉秋生改掉他的惡習,好好地勞動,掙錢,這個家成為一個模範家庭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劉秋生惡習難改,使這個家又一次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特別是在這樣的時刻裏,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刻裏,王亞蘭在嶽陽火車站突然發現了“點燃她愛情火焰”的周哲,她的心一下全亂了。本來,如果不是劉秋生將他們家那僅有的幾千元家底偷去輸個精光,特別是她打聽到周哲的愛人己去世一年多,她那亂了的心也許會平靜下來,重新調理好。可那兩件事無疑在亂了的心中又添了幾分亂,而且使她有幾分迫不及待了。

    她首先表現出來的反常姿態就是不讓劉秋生上她的身,無論是白天還是晚上,她都有很粗的一根麻繩拴住自己的褲腰,劉秋生為此對她又是一陣拳打腳踢,她也毫不示弱,反正豁出去了,結果她被打得遍體是傷。特別是和周哲重新會麵後的兩個多月裏,她巳經和劉秋生幹了二十來場架,弄得劉秋生也筋疲力盡,對她毫無辦法,有幾次還向她下跪磕頭,可她本身具有的善良和同情心在這時已沒了絲毫。

    接著她對周哲發起了攻勢,如果說那次轉讓十五簍辣椒是整個攻勢中的一個前奏曲的話,那麽後來對周哲的多次關心,寧肯自己賠本就是攻勢中的一個個小戰役,她幾次找到周哲的住處,直到這次想和周哲攤牌。

    可周哲根本不理會她的用意,卻錯誤地把她當成是為了錢他們夫妻才吵架的,為了錢她才來找他的,並企圖借錢給她。

    按說,走到這一步對王亞蘭來說是不“健康”的行為,可她的理由非常充足:自己還隻二十二歲,為了自己也為女兒,她必須要追求真正的愛情生活,追求真正的男人。她已經決定了,與劉秋生離婚。不管能否獲得周哲的愛,她都要先走出這一步。

    就在她一巴掌把周哲要借給她的二百元打落在地的第二天,她向法庭遞了離婚申請,並且交了五十元的手續費。鑒於劉秋生不同意離婚,法庭要對他們的婚姻進行三個月的調解。接著王亞蘭搬出了劉秋生的家,在離機械廠不遠的地方租了間私房,劉秋生為了卡住她,不讓她把女兒帶走,她也豁出去了,反正女兒己經斷了奶。現在她一邊在等待法院的離婚判決,一邊做做小生意維持生計。

    曾經過生活滄海的她,當然更珍惜生命的白雲。她何曾不想“從一而終”,但麵對這種不可避免要走向死亡的婚姻,她的選擇當然也無可非議。盡管世俗的偏見會折磨她,她也下定決心從中舉拔出來,她要有自己真正的愛情,真正的生活,同絕大多數婦女一樣,生活得好一些,滋潤一些。

    炎熱的夏季轉瞬即逝,碩果累累的秋天就來到了。

    經過一個夏天的休息,周哲己經養好了精氣神,蓄好了銳之氣,就象一柄數度磨爍的劍,要出擊了。

    在這個夏天裏,他人雖在休息,可他大腦裏卻一刻也沒休息,他特地破季訂了一份《人民日報》和《經濟日報》,除了對報中報道的國內外大事感興趣外,特別感興趣的是經濟消息。他終於從許多條經濟信息中捕獲到一條對自己有用的信息,那就是三峽地區的特產:臍橙。

    其實,三峽地區,特別是湖北秭歸曆來生產的柑桔早己名聞遐邇。早在兩千多年前,著名的詩人屈原就寫出了高度讚頌柑桔的詩篇《桔頌》,秭歸的柑桔和詩人與詩人的詩一樣蜚聲海內。

    不過,在這之前,三峽地區生產的柑桔多數還隻能算是低檔次的水果,其品位甚至還不能與廣東的潮柑,福建的蘆柑媲美。後來三峽人認識到這點之後,特別從美國引進了優良的臍橙品種。引進的臍橙特點是口感清香甘冽、酸度適中、富含多種維生素、礦物質和碳水化合物、水份足、香味濃、個大、無核、有瓣、不化渣。三峽地區以它獨特的地理位置、海拔高度、晝夜溫差變化、日照量和土壤有機質含量豐富等優點,培育生長出來的臍橙一經投放市場,就受到了歡迎,而且很快躋身於高檔名牌水果的行列。

    他決定長途販運臍橙。他也從報上等地方獲悉,金秋十月正是臍橙上市的季節,他必須先製訂出具體的方案,也就是販銷的地點。販運到本地?不行!市場小,而且作為新型高檔水果不會很膚接受;販運到武漢?也不行!秭歸是湖北的一個縣,肯定競爭對手特別的多;那麽販運到廣州?更不行!那兒天氣炎熱,水果保鮮較難;幹脆販運到北京?但他同樣搖了搖頭,三峽本地的大公司大老板們一定會看好那塊風水寶地,況且路程遙遠,氣候寒冷,防凍的問題一定很棘手;那麽就選在南京,那是個六朝古都,人口和城市規模都在大城市之列,地理位置獨特,可幅射周邊許多著名的城市,氣溫也適宜。

    冒險、競爭、獨往獨來,這些對他來說具有很強的吸引力,這其間隱藏的風險和憂患他全然不顧,青春是他自己的,生命對於他來說已經曆了多次死亡的考驗。彎彎的道路就象他那彎彎的人生,雖然每走一步都麵對著無數的不測,但成功與失敗各占一半。當然成功和效益是每個腳步踏出去的希望,假如命運再給他徒勞和失敗,在他青春的詞典裏沒有寫著後悔和退卻。生命的意義,人生的意義在於行動,在於參與。

    不屈的脊梁扛起著失敗的從容。人,不怕變成狗,就怕變成趴在地下起不來的——死狗。

    他從銀行取了二萬塊錢,特意買了一條帶子一樣的“褡褳”好將錢捆在腰間,他決定晚上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就出發。他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為什麽不敲門呢?

    他打開門,是個陌生女子,不過王亞蘭站在她背後。

    “快請進快請進”。他愉快地邀請。

    幾個月沒見著王亞蘭了,今天一見都有點讓周哲不敢認了:在那張原本不很白的臉上,嵌著兩隻紋了眼線的黑眼睛,彎彎的眉顯然也經過了修理;這雙眼睛罩上了濃密的睫毛,當睫毛張合對,仿佛雙眼在說話似的;鼻子細巧,挺刮,靈氣;嘴唇被鮮紅的唇膏塗得極有形狀,稍稍顯得有些肥大的唇更具性感;臉上肯定做了皮膚漂白,那種自然的色澤完全消失,變得白嫩光滑,加上二十二歲的花季和生育後的成熟,使心中對女人的愛幾近熄滅了的周哲不禁怦然心動。

    “這位小姐是?”他問。

    “她叫李燕茹,是我認識不久的小妹”。

    周哲準備給她倆泡茶,伸手出去開水瓶卻是空的,他愧疚地說:“對不起,明天我要出差去了,所以沒預備開水”。

    “那就先坐坐地,我們也不渴”。

    周哲隻好在床沿上坐下來。“幾個月不見你都幹什麽去了?看你年輕得象個演員似的”。“我在武漢做了一段時間的小菜生意”。

    “看樣子發了,現正是好做生意的時候,怎麽又迴來了?”

    王亞蘭吞吞吐吐一會,同來的李燕茹快人快語地說:“她迴來拿離婚證,她與劉秋生離了”。

    “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嗎?”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也有幾分吃驚。

    王亞蘭用那雙大大的眼睛望著他,臉上是一種嚴肅和堅定的神態。

    “她全是為了你才與劉秋生離的,你可不要辜負了我姐的一片苦心,為了你她可是什麽都舍得”。

    麵對李燕茹的快人快語,周哲禁不住又吃了一驚,這個事實他雖然己從王亞蘭那次把他的二百元打掉時就明白了,但他沒想到王亞蘭真有這麽堅定。他倒吸一口涼氣——自己不是充當了一個第三者嗎?盡管他知道,王亞蘭的離婚自己沒有絲毫的摻合,但有些事卻讓他說不清道不明。想到這裏,他臉上露出一種苦笑,對王亞蘭也對李燕茹說:“既然離了,也好。慢慢再說吧”。他又喃喃自語說“不離也不行,本來你們的婚姻就是個痛苦的婚姻,說不定以這次離婚為契軋,你會給你將來的生活創造一個更好的機遇,這也許是你今後人生振奮的起點,我衷心地希望你好自為之,好好把握”。

    這一段話沒有明確所指,而且還帶著幾分文雅,王亞蘭如同聽到的是一段囈語,她瞪著雙迷惑的眼,多麽希望周哲能給她一個明確的答複。可周哲說完這段話之後,不再評說王亞蘭離婚這件事了,他站起身來,站立在寒蘭的像前,用眼久久地凝視著玻璃後麵那爛漫的微笑,似乎在對寒蘭訴說著什麽,也在和她商量著什麽。

    王亞蘭心中明白了:她很難得到周哲的愛了,她遲了,而本身就遲了。一陣冷風掠過感情漣漪的水麵,心裏不禁也為之打顫,她用了那麽多火熱的情感甚至李燕茹直率坦誠的話,都無法把他那熄滅了的火焰點燃,她感到自己無能為力,隻有失敗了。她從沙發上站起,拉起李燕茹,準備告辭。

    李燕茹站起後在房間抖動了幾下腳,看樣子這小姑娘對周哲對她王姐的冷酷深感不滿了,她嘟努著嘴,鼓起兩腮,準備連珠炮式地轟轟周哲,可王亞蘭扯了扯她的衣角把她製止了。“你準備到哪出差?”臨出門李燕茹問。

    周哲迴過身來,王亞蘭又一次見到,在那張剛毅和堅強的臉上有兩行淚水。王亞蘭在這一瞬間又被感動了,可憐的人表麵上似很冷酷和堅強,其實內心裏更需要溫情的扶持與嗬護。

    “我決定到三峽去做點生意”。他很快用手背擦去淚,明知故問:“”怎麽就走了,多坐一會嘛?“

    王亞蘭拉著李燕茹出了門。

    還未升起的朝陽染紅了地平線,雲朵鑲上金色和橙紅的飾邊,雲靄柔和而寧靜,金色的秋天天高氣爽,風兒輕輕,溫溫柔柔。不一會兒,橙紅色的朝陽從那堆五彩繽紛中躍出地平線,起初它眷戀著原野,彩霞和雲翳在它的臉上飄浮,等它擺脫了大地和雲之後,躍出來的才是一個豔麗的朝陽。

    大地完全明亮起來。

    開往三峽的公汽背著朝陽而去,車廂裏人不多,周哲在他的座位上調頭車後,啊!天啦!王亞蘭正坐在車後最末一排上,用含情脈脈的眼盯著他,也不叫他也不理他,依然是那幅自信心極強和不卑不亢的神態。

    周哲來到後排,王亞蘭欠欠身子,周哲坐下來。“你怎麽會在這車上?”

    “就興你去得三峽,我就不能去”。

    周哲知道她說的這話不是事實,可也無法否認她。麵對著王亞蘭的淩厲攻勢,周哲的心中當然一清二楚,可他對寒蘭的懷念過於深沉,深沉得有點愚忠,或者說象中國古外烈女的那種從一不二的心理。是的,他的一切都是她給的,現正她離去才一年多,就連他自已也知道他心中的愛情火焰已經熄滅,要想再次點燃愛情之大,他必須從她的陰影中走出來,可他不是個朝秦暮楚的人,他總這樣想。

    其實周哲的這種心態也是不健康不現實的,假如寒蘭真的在天有靈,她是不會責怪他的,她的一生,短暫的一生全部獻給了他,青春、愛情、事業、學曆乃至生命。她原本也不知道自己與他會是這麽巨大的一個悲劇,但悲劇既然發生,她用生命換給他的生存隻是希望她生活得更好、更幸福、更成功。

    她不會反對他與王亞蘭建立感情。甚至她還會感激王亞蘭,這姑娘也舍棄了許多,那麽執著地追求他,不也正好是她的希望嗎?她的在天之靈己欣喜地看到,她親愛的人兒終於從失去她的那種最深重的打擊中振著起來,而且人生的發展也步入了健康的軌道。可一個男人,特別是嚐到了愛情與婚姻滋味的一個男人,沒有愛情是不完整的,沒有愛也是不可能的。他的心靈需要愛,需要幫扶,需要理解。不是有首歌唱得非常的情真意切,催人淚下嗎?

    這是心的唿喚/這是愛的奉獻/這是人間的春風/這是生命的源泉。

    再沒有心的沙漠/再沒有愛的荒原/死神也望而怯步/幸福之花處處開遍。

    啊!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會變成美好的人間。

    是的,美好的人間需要愛,需要情;美好的人間也需要愛的選擇,需要平等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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