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他意識到這位走路帶風的克裏斯廷娜特派員其實也隻是個大孩子。


    這列火車上的年輕人們非富即貴,她應該是從三年前就離開了原本的圈子,偽裝成韃靼某位長官的女兒,以她現在的年齡倒推,那時候應該也就20歲上下。


    這個笑容立刻就令克裏斯廷娜不悅了,她橫眉立目,怎麽也不肯讓自己的氣勢低於路明非。


    “所以你們決定用最原始的辦法解決問題,是因為所有的跟蹤設備都沒用,對嗎?”路明非問。


    “沒錯,我們試過所有的跟蹤設備,但這列火車開著開著就消失在西伯利亞的冰原上了。”克裏斯廷娜也隻好迴答。


    “他們為什麽選你來執行這個任務?”路明非又問。


    克裏斯廷娜驕傲地挺了挺胸,“這麽重要的任務,當然需要優秀堅定的人!”


    路明非歎了口氣,“看你的樣子應該從小養尊處優,就算受過最完整的軍事訓練,但不代表你就有足夠的經驗潛伏在一群危險的軍火商裏。”


    克裏斯廷娜臉色一變,“你怎麽知道的?”


    這句話剛出口她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下意識有個要捂嘴的動作,但又立刻忍住了。


    就像路明非猜的那樣,這姑娘隻是自命為優秀堅定的特派員,她故意擺出厲害的模樣,其實心裏還是個孩子。


    克裏斯廷娜沉默了片刻,一直撐著的高傲氣焰有所低落,“他們選我是因為我不用偽裝,我的父親就是軍政長官。”


    路明非點了點頭,這才是合理的解釋,這姑娘的優點在於她真真正正就是一位大小姐,但她莫名其妙地向往著成為一名特工。


    他問:“你是秘密受訓?你的父親不知道?”


    克裏斯廷娜再度揚起頭,頸部曲線如天鵝般好看,“我的父親跟其他人不一樣,他很清廉,是為人民服務的人!他知道我的身份,也支持我的選擇!”


    路明非還是笑笑,不知為何他在這位克裏斯廷娜小姐麵前,總覺得自己是位寬厚長者。


    “所以特種部隊突襲尹麗莎白宮,是因為我們跟亞曆山大·布寧先生有接觸?”


    “我們並沒準備突襲尹麗莎白宮,原本突擊的目標隻是布寧的住所,是布寧開著坦克一路把特種部隊帶到了尹麗莎白宮。”


    路明非心裏有些為這位克裏斯廷娜小姐擔心。


    其實直到現在為止,他並未在克裏斯廷娜和布寧之間選擇自己的立場,他不過是個免費搭車的。


    他耐心地跟克裏斯廷娜說話就是為了套她的話,現在對方已經是有問必答了。


    “但尹麗莎白宮裏不僅藏著反坦克武器還有一支雇傭軍小隊,所以羅曼諾夫家族真的是布寧的買家?”克裏斯廷娜的眼神又變得鋒利起來。


    “你們覺得我們是來買軍火的?”路明非有點懵。


    “我們推斷,每年這些軍火商都會在西伯利亞北部交易非常重要的產品,這些產品的價值大到他們不惜跑上幾千公裏。”克裏斯廷娜娓娓道來,路明非也不打斷她了,靜靜地聽。


    隔壁的主人包廂裏,貝雷塔戰術手槍頂在牆上,零站在黑暗裏,穿著華麗的絲綢睡袍,用素白纖細的手腕穩穩地持著這柄沉重的武器。


    旁邊是同樣豎著耳朵的顧讖。


    零沒有出去也沒有睡死,甚至根本就沒有睡,雖然換上了睡袍,卻整晚都獨坐在黑暗裏。


    克裏斯廷娜的腳步聲剛剛出現,她已經覺察到異樣了--顧某人當然不會穿高跟鞋。


    路明非其實並不需要錄像來自證清白,克裏斯廷娜有任何異動,9mm口徑的子彈就會洞穿牆壁。


    零朝某人做了個噓聲的眼神。


    顧讖便隻是含著水果糖沒有嚼碎。


    ……


    “黑市裏有種說法,隻要帶夠錢,亞曆山大·布寧能賣給你一切,比如核原料和洲際導彈,這些東西落到壞人的手裏能摧毀一個國家!但我們一直沒有抓到他這方麵的證據,他很謹慎,隻跟他信得過的買家交易,而且很可能這些交易就發生在西伯利亞的無人區裏。”


    克裏斯廷娜說:“此時此刻,特種部隊的高速列車正尾隨我們,西伯利亞境內所有的雷達都鎖定了我們!格魯烏部隊最高長官戈東諾夫準將說,他會全力支持我們這次的行動,無論亞曆山大·布寧有多少保護傘,這都會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趟旅行!”


    她康慨激昂,把自己的行動計劃全都賣出來。


    路明非托著腮,看著這威風凜凜的傻妞,“可關於布寧在西伯利亞的交易,你們隻是猜測,特種部隊之所以還沒有行動,是在等著你的證據。”


    他大概聽明白了,亞曆山大·布寧的軍火生意很可能分為黑白兩層,他在公開市場上賣賣突擊步槍和榴彈炮,在地下市場裏賣賣核武器,靠著小心謹慎和重重的保護傘,一直都沒露出馬腳。


    這一次聯邦安全局和特種部隊盯上他了,決心要拿下這個軍火集團,但他們必須有證據在手,否則布寧的保護傘依舊會穩穩地撐在他頭上。


    “這有什麽可懷疑的?”克裏斯廷娜瞪大眼睛,“亞曆山大·布寧那樣的敗類,隻要給他機會,他是一定會作惡的!”


    路明非聳聳肩,“克裏斯廷娜少尉,這種事來找我說真的沒問題嗎?我也是布寧先生的客人,布寧先生的朋友圈要真是邪惡集團,那我也是邪惡集團的成員啊。”


    克裏斯廷娜冷冷一笑,“布寧一定跟你講過一個故事吧?他們是個很封閉的小圈子,但每年都會邀請一位新朋友加入,而羅曼諾夫家族,就是今年的新朋友。”


    路明非一愣,“這難道是假話?”


    “不假,每年都會有一位新加入的客人,這位客人也一定會被邀請登上這列火車,可是迴來的時候,他就消失了。”克裏斯廷娜幽幽地說:“就像是在西伯利亞舉行了一場野餐會,大家把他吃掉了似的。”


    路明非悄悄打了個寒戰。


    倒不是因為克裏斯廷娜說的那個恐怖的比喻,她擺明了就是要嚇唬他,但他忽然想到了布寧家的大餐桌。


    每張餐椅後麵都有一幅畫像,畫像上的人佩戴著蘇聯時代的勳章,坐在畫像前的應該就是他們的子女,從相貌上依稀可以分辨。


    一把椅子不多,一把椅子不少,他們四個所坐的椅子屬於那些沒能趕來參加晚宴的人。布寧並沒有給‘新朋友’準備位置,因為‘新朋友’並不會參加第二年的晚宴。


    就像落難的人在荒島上遇見了食人族的篝火晚會,饑腸轆轆的他被邀請參加晚餐,卻發現篝火上空空如也,也沒有擺他的餐具。


    不過再一想他有啥可怕的?就算這列火車上載滿了食人魔,他路明非可不比食人魔可怕多了嘛,更何況還有能嚇死人的顧讖。


    誰吃人還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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