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路明非的話,諾諾說道:“腦囊蟲已經侵入她的腦部很長時間了,她再也沒醒過來,腦死亡。真不知道她怎麽找到我的,那麽窮的一個女人,腦囊蟲還把她的腦子搞得一團糟。她要跨過國境,要走很遠的路,不知道路上有沒有人欺負她。”


    她說的時候倒是沒什麽表情,可能是因為時間過去了這麽多年。


    但路明非低下頭去,裝作擦鼻子抽了張紙巾,擦了擦眼角。


    他一直是一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顧讖也是。


    隻不過顧讖習慣了沉默。


    諾諾繼續道:“既然不是寄生蟲攜帶者,一個星期後我就出院了。出院那天,老爹親自來接我,這在我們家是很高的待遇。


    他說他很高興我沒事,很擔心我也為我驕傲,我是他最優秀的孩子,將來會繼承他的事業。我說我不是,我隻是你企業的一名員工。”


    】


    路明非點點頭,這是她說話的風格,戳心的話說來就來,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給你。


    真不敢想這種女孩還有過使勁討好什麽人的時期,哪怕那個人是她父親。


    “老爹愣了,他說不是,你怎麽會是員工呢?你是我的孩子,我給了你生命,還會給你更多。我沒迴應他。”諾諾仰頭把一整杯啤酒灌了下去。


    顧讖沉默地看著她,聽著那杯酒入喉的聲音。


    那真的是痛飲,疼痛的痛。


    “生命,不是你生個孩子你就能給她的那種東西,生命,是你給了誰你就會失去的東西!”諾諾放下杯子,緩緩道:“那天生我的人死了,我卻活了過來。從那天起,我再也不是陳家的55個繼承人之一,我就是我,我不討任何人喜歡,也不依靠任何人。”


    她的語氣那麽輕那麽澹,在座幾人卻聽出了咬牙切齒。


    “所以他也配來叫我迴家?”諾諾冷笑,“我哪裏有家?”


    “原來大家都是小孩子。”路明非忽然說出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來。


    可他覺得這話其實挺有道理的,所以大家才會變成朋友的啊,都那樣孤獨,都是倔強討人嫌的模樣,可心裏還是想找個人靠在一起取個暖。


    所以楚子航才會沒原則地幫他;所以諾諾才會那麽照顧楚子航,雖然她連這個人是誰都不記得;所以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凱撒才會追著諾諾不放;所以諾諾才會接受凱撒的求婚...


    所以顧讖才會喜歡上那樣一個姑娘。


    路明非也喝了一杯酒,喝的不快,啤酒還在嘴裏停留了一會兒,酒精好像麻痹到了心裏。


    ……


    沒想到一頓宵夜,知道了這麽多的事。


    藏了那麽久的秘密,不是該經曆過什麽天大的事才暴露的嗎?卻這麽簡單地在幾瓶啤酒後就說了出來。


    “大家聊得那麽投入,我也很想附和一下。”烏鴉歎了口氣,“不過我家其實還挺和睦的,我爹是流氓,我也是流氓,他很自豪地說我跟他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不過他現在年紀大了,沒年輕的時候那麽氣盛了,經常打電話提醒我,讓我出去幹壞事的時候要記得穿防彈衣。”


    原本有些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被衝澹了,眼角含淚的路明非有點尷尬,諾諾也意識到自己今晚說得太多了。


    既是酒精的緣故,也是那段視頻把她給刺激到了,雖然當時她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


    “那就敬伯父一杯!”諾諾舉杯,她一下子又恢複成了那個凡事不顧忌的女孩。


    顧讖端起酒杯。


    烏鴉和路明非也趕緊舉杯。


    酒杯碰在一起,飛濺的酒和破碎的氣泡像是禮花,杯底的冰塊當啷作響。


    楚子航也連忙舉起可樂跟他們碰杯,大家都是一飲而盡。


    剛說完那麽沉重的話題,忽然就沒話可說了,諾諾繼續喝酒,楚子航啃雞排,烏鴉磕毛豆,路明非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啤酒。


    顧讖把目光轉向窗外。


    窗外隔著兩條街的地方,有一座五層的小樓,是棟有些年頭的建築了,外麵漆成了有些刺眼的櫻紅色,涼夜之中,彩燈挑逗地閃爍著。


    那是一家有些熟悉也留下了許多迴憶的情人旅館。


    順著他的目光,諾諾也看到了那座建築,雖然對曰本也沒那麽熟悉,但她立刻就猜到了那是什麽地方。


    她有些不解,也有幾分好奇,但沒有問。


    如果是在因果線被改變之前的世界,她一定會調侃幾句,甚至開一點過火的玩笑也有可能,但現在,她什麽都不懂。


    好像再沒有一個人能在她肆無忌憚的時候與她同頻了,棋逢對手般腹黑對腹黑。沒來由的,諾諾看著霓虹閃爍的街頭,眼底迷惘起來。


    ……


    黑色的直升機掠過東京的夜空,身穿黑色作戰服的女孩站在敞開的艙門邊,俯瞰燈火通明的城市。


    這是維多利亞·斯諾頓值班的時間,這樣的輪值已經是第三天了,也不知道元老會怎麽想的,讓他們不間斷地在東京上空巡弋。


    感覺不像是出來搜捕,倒像是記者,飛行在城市的上空,隨時報道車禍或火災之類的城市新聞。


    身穿同樣作戰服的尹莎貝爾從副駕駛的座位上起身,來到她身邊,遞上一片含高濃度咖啡因的口香糖。


    維多利亞接過丟進嘴裏,這種高強度的值班,他們這些人都得靠咖啡因撐著。


    “真像是大海撈針。”尹莎貝爾說。


    “這麽找是徒勞的。”維多利亞搖頭,“這座城市太大了,能藏身的地方太多。蛇岐八家顯然沒想真的幫我們,有輝夜姬在,eva也沒法滲透進曰本當地的網絡。”


    “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上麵的意思就是這樣,我們就待在這架直升機上,鎖定他們就出動,找不到就繼續這麽飛。”尹莎貝爾說:“你還真想他出現?”


    “如果他真的就出現了呢?你會怎麽辦?”維多利亞扭頭看過去。


    “獵物真的出現了,獵犬也隻有撲上去。”尹莎貝爾迴應她的目光,“你呢?”


    維多利亞沉默片刻,“我也會撲上去。”


    “哪怕那個人在巴西救過你的命?”


    “我很感謝他,但我們不可能放任一個疑似龍王的家夥全世界亂跑。斯諾頓家族裏,沒有人放走過龍類。”


    維多利亞出自曆史悠久的斯諾頓家族,她的家族出過很多屠龍者。


    人類和龍類是不可能共存的,這是她從小受的教育,也是從血腥曆史中總結出來的教訓。


    “家門的榮譽嗎?”尹莎貝爾微笑。


    “是信條。”維多利亞糾正。


    “我跟你的情況差不多,個人的情感是個人的事,永遠不能淩駕在使命之上。”尹莎貝爾轉身返迴了機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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