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輕言忽然接到了超市負責方的電話,通知她可以過去簽合同了,她立刻打車去了對方公司,過程比想象中順利,她拿著蓋好章的合同從對方公司出來,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然後打電話迴公司報告,行政提她訂好了明天一早迴新西蘭的機票,等了這麽久的事終於處理好了,她走在街頭,忽然有一瞬間失了神,不知該往哪走。


    就要離開這裏,心卻忽然像是有了一個缺口,怎麽也無法填滿。並未如料想中該有的解脫與喜悅。


    經過一家花店,她駐足片刻便走了進去,買了一束滿天星和一束百合,然後到門口打了車直接去了西郊的烈士陵園,她隻來過一次,卻清楚地記得父親陵墓所在的方位,她走到那塊冰冷的墓地前,放下那束百合,輕輕撫摸著墓碑上那張黑白的照片。


    照片上的父親帶著微笑,她看著就入了神,五年來拚命地想要擺脫這裏的一切,忘記這裏的一切,他要她不要恨,要她快樂的生活,所以她不能想,一想就痛得不能自已,她知道,他不會怪她不來看他。


    他是別人口中的英雄烈士,她卻對這個稱謂厭惡至極,死後才能得到的榮譽於她來說毫無意義。她坐在墓碑前,沒有說話,就這麽安靜地坐著,耳邊是林間傳來的鳥叫與蟲鳴,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從烈士園林出來,她跟著上了旁邊霧靄山,沒爬多久就到了半山腰,沿著石板路走過去,發現旁邊多了不少墓碑,也修了新的路,讓她費了些力才找到他的墓碑,她把滿天星放在他的墓碑前,看著墓碑上少年年輕美好的臉,嘴角不由得彎了起來。


    時光永遠地停留在了他的十八歲,此去經年,她早已不再年少,而他卻是永遠的少年,在她慘白的青春裏,他曾帶給她太多的溫暖與美好,就如周梓霖所說,傷口會愈合,但她們都不會忘記他,他是她們青春裏誰都無法取代的陽光。


    她在心裏說:再見,我的少年。


    晚上林希然讓她在迴國前再一起吃個飯,鄭煜煬也在場,還有幾個高中同學,跟大家一一打過招唿,鄭煜煬招唿她坐到了自己和林希然中間,自上次吃過飯一直和鄭煜煬沒有再聯係,見到她,他表情與平時無二,跟著大家一起熱鬧地談天說地,他依然能鬧,風趣又霸道,沒有顧忌地開著玩笑,跟在新西蘭時有太多不同,顯得更自由,更真實。


    中途他忽然跟她抱怨著新西蘭的食物,然後說c城的食物太好吃讓他流連忘返。


    沈輕言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留下吧煜煬,你是屬於這裏的。”


    鄭煜煬眼睛裏有著讓人不忍的鈍痛,低頭拿了一杯酒,卻又笑起來,“christina還在等著我迴去呢,不過我爸一聽說我想娶洋妞,臉都綠了哈哈哈。”


    “留下吧。”她說,“你明明適應不了新西蘭太過安靜波瀾不起的生活,不要再勉強自己了。”


    林希然跟旁人聊著天,忽然注意到這邊他們神色不對,便問,“你們怎麽啦?”


    沈輕言沒有說話,鄭煜言眼神黯了黯,隨即卻恢複成一貫玩世不恭的模樣,“沒事,我們在爭論到底是新西蘭好還是c市好。”


    林希然沒有再追問,沈輕言看了看他,輕歎一聲,“我永遠給不了你想要的。”


    席間林希然一直充當著活躍氣氛的主力,本來一貫這種事屬於鄭煜煬,不過顯然他今晚明顯心不在焉。


    他不動聲色地喝了不少酒,旁人連勸阻的機會都沒有,飯後,沈輕言拒絕了他們一起去唱k的邀請,推脫說明天要起早趕機,大家也沒有再堅持,一一跟她告別祝福,林希然則堅持明早送她去機場,她沒有拒絕。


    從飯店出來剛走不遠,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一迴頭,那人好看的一雙眼紅得驚人,臉色微醺,領帶歪斜的鬆在一邊,語氣帶著哀切,“我就不行嗎?”


    她掙了下沒有掙開,垂著眼微微歎息,“煜煬,我說過,我永遠給不了你想要的。”


    忽然一個用力,他將她穩穩拉至懷中抱住,幾乎是有些無賴的語氣,“我不管,沈輕言,我就是想呆在你身邊,你不愛我也沒關係,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這是他這麽多年第一次在她麵前露出如此小心翼翼情緒,甚至帶著祈求,她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安撫,“知道嗎?永遠不要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固步自封,放棄自己的本性,壓抑自己的靈魂。”


    她的語氣很輕柔,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你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鄭煜煬,我有多慶幸十年前就認識了你,我也想一輩子都能有你這樣一個朋友,可我做不了你的戀人,你該懂的,放手吧。”


    鄭煜煬慢慢放開她,街燈映照在他清亮的眼眸裏,顏色交替,他笑了笑,帶著苦澀,“我知道。”


    “我不是他。”如此低迷而又悲戚的表情第一次出現在他臉上,“輕言,我隻是,不是他。”


    “煜煬……”


    “沒關係的,你也不必覺得愧疚,我並沒有你想得那麽癡情又悲情。”他自嘲地笑了一聲,“這些年我也有過不少女友,如今卻跟你演著癡情,自己也夠無恥的。”


    “你不用這樣說自己。”


    “我說的是實話。”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隻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永遠向著你,我也願永遠做你的朋友,你隨時迴頭,我都在這裏。”


    他再次俯身過來擁抱了她,用力到讓她覺得窒息的擁抱,她沒有推開他,片刻之後,他放開她,然後轉身離開,再也沒有迴頭。


    她看著他的背影,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上卻顯得如此淒涼。


    夜風微涼,她走在c城的街道上,路燈整齊延伸至遠方,帶著稀稀落落的燈光,似一副古舊的油畫。


    哪裏又有所謂的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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