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睡到差不多十點才起,還在刷牙,門鈴就響了,本以為是之前叫的客房服務,沈輕言穿著睡衣毫無防備地打開門,門口的人也明顯有些微微一愣。


    她實在不知道這個時候溫睿辰為什麽會忽然出現在她房間門口,此刻她穿著吊帶的睡衣,極為尷尬的立刻關上門,然後快速的從行李箱裏找了件外套穿在外麵,才又去開了門。


    “你找我有事嗎?”她站在門口有些戒備地問。


    溫睿辰表情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冷峻,不經意打量了一下她剛穿的外套,然後繞過她徑直走了進來,四處打量著,房間裏很亂,就如她此刻的心情,她趕緊跟過去有些尷尬地把剛剛翻亂的行李箱合上。


    “到底找我有什麽事?”她的聲音裏帶了幾分急切。


    溫睿辰轉過身來直直地望著她,表情看似平靜,眼底卻又似乎黯了下去,“我知道你不想看見我,但你母親說你肯定不會乖乖去見她,若不是欠她一份人情答應一定帶你去,你當真以為我願意來?”


    她別過頭,“我不想去。”


    “那我也不介意在這裏陪你耗下去。”說著他已經順勢坐在了沙發上,一雙冷眸懶懶地直視著他。


    沈輕言自然知道此人不達目的絕不肯罷休,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她想了想,妥協道:“我跟你去,但你先出去一下,我還要換衣服。”


    他卻並不動,指了指衛生間,“那裏也可以。”


    沈輕言知道他是信不過自己,也沒有再堅持,從行李箱裏隨意翻了一套休閑服,下意識心虛地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在看手機然後才快速從內箱裏拿出一套內衣一起帶了進去,洗漱完換好衣服她才慢吞吞走出來,發現他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走吧。”她說。


    他這才慢慢抬起頭看了她一眼,並未迴答,然後起身往外走。


    從酒店出來,一直到去溫家,四十多分鍾的車程,相對無言,她想起十年前她第一次坐他的車從溫家迴市區,也是這樣一路無言,隻是不知道他的置物箱裏是否還裝著那些震耳欲聾的cd。


    她大半的時候都轉頭看著窗外,到麓山的這條路如今也早已翻天覆地,還記得當年第一次去的時候大部分都還沒有開發,荒涼到讓她差點以為自己坐錯了車,如今早已是高樓林立,似一片沒有盡頭的石頭森林。


    是啊,這世界每天每天都在改變,沒有什麽會一成不變。


    進門沒有看到蘇櫻,林婆婆正在飯廳裏擺盤,見到她臉上立刻露出笑容,“言言你終於肯來了,你媽媽都念叨好幾天了。”


    沈輕言禮貌的點點頭,“林婆婆好。”


    “快快來坐下,你媽媽還在炒菜呢。”林婆婆熱情的過來招唿她,對他身後的溫睿辰也說道,“辰辰你也一起坐下先吃吧。”


    身後那人卻拒絕了,“我在外麵吃過了,先上去了。”


    說完就越過他們徑直上了樓。沈輕言看了一眼他孤直的背影,沒有說什麽,去洗手間洗了手就在飯桌旁坐下了。林婆婆讓她先吃著她去廚房幫忙,她卻始終沒有動筷子。


    不多久蘇櫻就從廚房走了出來,她穿著剪裁別致的修身連衣裙,外麵搭著圍裙,將頭發一絲不苟地在腦後挽了一個髻,畫著妥帖的生活妝,她端莊地笑著走過來給了她一個擁抱。


    “言言,你居然迴來也不告訴我,睿辰不來找你你恐怕連一頓飯的時間也吝惜給我吧。”說完放開她,表情裏有幾分責備也有幾分無奈。


    沈輕言隻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因為她說的是事實。很怕這樣跟她僵持,她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紅燒排骨,剛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立刻拿起旁邊的果汁猛灌了幾口。


    蘇櫻這才反應過來,“啊~我忘記你對生薑過敏了。”然後若無其事的把幾樣菜推倒她麵前,“吃這些,裏麵沒放。”


    等嘴裏那股味散去了,沈輕言神色平靜地夾了幾口其他菜,並未在意,早就不在意了。


    吃到中途,蘇櫻看了看她,有些猶豫地開口,“言言,這次迴來就別去新西蘭了,留下來吧,到恆正來上班,這樣媽媽才能給你爭取更多的權益。”


    說著撫了撫額,眉間有幾分焦慮,“睿辰是溫家獨子,振華看重他,這幾年更是幾乎把公司所有大權都交給他,他也幹得順風順水完全不給我留餘地,再這樣下去將來我可能一無所有。”


    沈輕言徹底沒了胃口,她看著她,眼底寫滿失望,“你還是老樣子,我早說過對你那些爭權奪利的野心沒興趣,你現在已經是溫家的女主人還有什麽不滿,你想要的都得到了,安心做著你的豪門太太不好嗎?天天想著算計就不累嗎?”


    蘇櫻輕輕皺眉,“別光看這些表麵,外人看起來我是足夠風光,可這些終究是別人給我的,東西不在自己手上哪天別人不想給了,我便會一無所有。何況我爭這些還不是為了你,我想將來讓你和你的下一代衣食無憂,我對你有愧,對你爸更有愧,我隻想盡力彌補。”


    沈輕言忽然紅了眼眶,心裏埋藏已久的情緒徹底爆發,“你沒資格提我爸!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自己,你口口聲聲要說要彌補,結果呢?”


    她冷冷地笑了一聲,“你隻顧著想自己的野心,破壞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最後我爸為了救你而死,他到死都在讓我不要怪你,他說他是警察,換做其他任何人他也會這樣做,可我不信他沒有私心。”


    眼淚不知何時已經流了下來,“他愛了你一輩子,卻被你傷了一輩子,他讓我不要恨你,你告訴我,我該如何才能做到?”


    蘇櫻的眼神暗了暗,隨即又恢複如初,她依然保持著她的優雅,“我很感激他救了我,但那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結果,這些年我心裏也不好受,言言,你把這罪加到我身上,讓我怎樣贖?”


    沈輕言看著她臉,身體在微微顫抖,“你永遠都贖不完,蘇櫻。這五年我沒有再為他哭過,因為他讓我要笑著生活,我笑不了,卻也沒有再哭,你來看我我也從未發難,因為他走前說你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可以忍,失去了他我還有什麽不可以忍呢?但是你沒資格這樣若無其事地提起他,你是這世界上唯一沒資格提起他的人!”


    蘇櫻伸出手想要安撫她,被她重重推開,她站起身,眼神裏透出冷到極致的光,“為什麽那個時候死的不是你?”


    這句話似乎徹底觸碰到了蘇櫻心底的某跟弦,她眼神一怔,不可思議又帶著沉痛,她別過頭,似乎是流淚了,聲音有些顫抖,“言言,也隻有你……才能真的傷到我。”


    沈輕言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外走,那些惡毒的話她從未編排過,卻又像是早就在心裏演練過千萬遍,這些年她那麽用力抑製這種恨,卻終究還是忍不住爆發出來。


    剛踏出門口,短暫的眩暈讓她腳下一軟,卻被人從後麵輕輕扶住,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送你迴去。”


    她沒有拒絕,沒有車,她恐怕天黑都迴不了酒店。等到她重新站穩,那雙手才慢慢從她腰間撤離,她走在前麵低下頭快速地擦去眼角掉落的一滴淚。


    車廂裏很安靜,依舊沉默,沈輕言努力平息著自己的情緒,她不想再他麵前失態,更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鼻尖纏繞著他身上熟悉的香草氣息,恍若隔世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溫睿辰轉過頭看了看她,忽然開口,“我以為你早該釋然了。”


    似是斟酌了片刻,聲音很溫柔,“她畢竟是你母親。”


    他語調平緩,沒有再如之前的針鋒相對,她卻不以為然,“溫睿辰,我從不指望誰感同身受,但我有權選擇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是覺得太偏執是嗎?人人都說那是他的選擇,不應該怪任何人,那我就該安靜地接受,然後對她笑臉相迎嗎?”


    “我隻知道,你這樣做,自己心裏也更難受。”他再次看了她一眼,涼夜一般的眼眸裏有著複雜的情緒,“忘記那些,繼續過你無憂的生活吧。”


    他發動了車,往山外駛去,沈輕言看著他專注開車的側臉,竟讓她有所錯覺,似有溫柔潛藏眼底,再看卻又是一片冰涼,她轉頭看著窗外,“隻要離開這裏,我就會好過。”


    “是啊。”溫睿辰似是刻意壓抑著某種隨時要爆發出的情感,握著方向盤的手加緊了力道,骨節泛白,“離開這些讓你厭惡的人,你就能過得很好……和他。”


    她知道他指的是鄭煜煬,誰看到那樣的場景也會那樣想吧,可她不想去解釋,更毫無意義。


    卻不知為何,胸口緊緊地擰著,沉悶得似要喘不過氣,打開了一點車窗,才漸漸平息下來。


    到酒店門口,她垂著眼不看他,輕輕地說了聲謝謝,打開車門正要下車,卻忽聽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平靜到讓人心驚肉跳的語調。


    她錯愕地迴頭,隻看到他遠山深潭般的雙眼,過長的睫毛在眼瞼投下濃重的陰影,似有千言萬語,卻隻淡淡地說了一句,“一切都會如你所願。”


    像是一句祝福,又似帶著不甘的承諾,在逆光的陰影裏,他還是那樣好看。


    她嘴角牽起一抹笑容,輕聲道:“謝謝你送我迴來。”


    沒有說再見,下了車徑直迴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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