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長公主府。


    今日霍浚汐最怕的父親沒有歸來,麵對放縱自己的母親,他肆無忌憚盯著對麵坐著的林北風。


    慈母多敗兒,能敗出未及冠一品的兒子,世間人人願當慈母。


    一頓家宴,霍浚汐十分不安分老實,學院門口的一架沒有把他徹底打服。


    冷靜迴想起來,劍意沒有什麽了不起,讓他使出《天罡北鬥槍》中的霸王卸甲,定能破之。


    林慕容執掌天狐,沒有事能逃過她的耳目,兒子的躁動怎能瞞過她的眼睛:“汐兒,你一直自認為自己是絕世天才,不需要潛心修煉就能夠輕鬆突破一品,未來定然能入先天。然你可知,風兒,韻兒,天賦都在你之上,與他們任意一個交手你毫無勝算。”


    沒有不願兒子成才的母親,林慕容想借林北風兄妹之手,鞭策自己這個不願意勤加苦練,把懶刻進骨子裏的兒子。


    林北風看出姑姑的用意,配合道:“表弟的天罡北鬥槍稍欠火候,隻練會形,沒有領悟意,再練個五六年,應該能接下我一劍,再來十年,有機會擋下我刀劍。”


    霍浚汐骨子裏其實驕傲無比,聽到林北風如此不堪的評價,忍不住拍桌子起身:“你放屁,有本事我們再打一次,我一定可以破了你的劍意。”


    林北風微微一笑:“學院門口有隻用了劍,沒有使刀,以你的槍法不是我對手,打著無趣。”


    激將法對其他人或許不管用,但是對霍浚汐非常有效。


    他從身後抽出短棍合並在一起,手腕一震,兩頭伸長,變成一把槍。


    槍名“千機”,由當世天工鍛造,取自千機百變之意。


    可是短棍,可是短刃,可是短矛,可成長棍,可成長槍,千變萬化,千機百變。


    霍浚汐組合好槍,槍指林北風,不服氣挑戰:“再打一次,我要讓你見識見識,我天安銀槍小霸王霍浚汐並非浪得虛名。”


    想要讓霍浚汐服氣,唯有打服為止。


    既然姑姑默許,林北風不介意和他再打一次:“刀來!劍來!”


    這次不打算手下留情,刀劍齊出。


    霍浚汐隻當林北風就會劍意,用一刀一劍不過是虛張聲勢,天下哪有刀劍齊飛之人。


    長公主府足夠大,林北風和霍浚汐來到院子內,兩人隻要不傷到對方,把院子拆了,也沒有人會阻止。


    學院門口,霍浚汐吃了虧,這次他知道林北風會用劍意,盯著他的右手劍,搶先一步使出《天罡北鬥槍》中最為霸道的一式,霸王卸甲,想要讓林北風用不出劍。


    林北風看穿他的意圖,左手刀斬出。


    吃過虧林北風刀劍合璧虧的刀流雲,突然有些可憐霍浚汐:“這倒黴孩子,不會以為北風兄隻會用劍意?”


    霍浚汐還真就認定林北風隻會劍意,對他左手斬來的刀,沒有太過在意,隻是反手招架。


    林北風的刀意要比劍意更強,刀意已上一個台階,劍意還在初領悟階段。


    這一刀斬出的刀意,又一次把霍浚汐震退,比學院外時退的更遠,一步就是二十幾步。


    霍浚汐用槍頂地才勉強站穩腳跟,穩住身形。


    “這怎麽可能!”


    霍浚汐心中掀起驚濤駭浪,怎麽會有人能同時使出劍意和刀意:“為何你能領悟兩種意?”


    林北風迴答簡單:“練著練著,自然就領悟。”


    這話一出口,中傷的不止霍浚汐一人。


    刀流雲有淚流滿麵衝動,因為林北風說的是事實,自己一直追求無果的意,在他手裏隨意就能施展。


    人比人,氣死人啊。


    霍浚汐最氣,還是不太服氣,認為林北風在忽悠自己,把自己當小孩子騙:“這怎麽可能!父親說過,先天之前想要領悟意,需要隨意所以的心境,你和我差不多年紀,怎麽可能隻有這等心境。”


    林北風收起刀劍:“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人不能把自己困於一隅,當井底之蛙,有機會走出天安去外麵世界多看看,你會發現天下絕世天才,何其之多。”


    霍浚汐陷入沉思。


    林慕容對林北風表現很是滿意,自己的這個兒子確實需要一個同齡人好好鞭策:“笑傲江湖獨孤劍,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行走江湖幾十載,領悟了十八意。”


    獨孤劍名字帶劍,不代表一定非得用劍,他笑傲江湖幾十年,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任何兵器隻要入手,就能用來對敵。


    有人說獨孤劍的武道之路走錯了,才讓他隻能屈居於天下第六。


    然而。


    獨孤劍卻不這麽認為,要是他不這麽走,又何談成為天下第六。


    霍浚汐把千機拆迴原型,向林慕容行一禮:“母親,孩兒累了,想要去休息。”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林慕容道:“去吧,明天和你表哥一起去皇宮參加宮廷盛宴,你祖母肯定想要見你們。”


    孩子如雛鷹,總要放飛,依靠自己飛行才能翱翔天際。


    霍浚汐在天安舒適圈待太久,沒有經曆過挫折磨礪,如他這般年紀,霍寒年已經上陣殺敵,在北荒戰場大殺四方。如今天下暫時安定,沒有戰場給他廝殺,與林北風這般行走江湖,是最好的磨礪。


    夏王朝有太後,太後深居後宮,數十年不問朝事。


    當今太後並非夏皇林天昊生母,也非林鎮北和林慕容生母,是先皇最寵愛的賢貴妃,由於未曾誕下子嗣,才沒母儀天下成為皇後。


    不過。


    她待林天昊、林鎮北、林慕容等皇子公主如親生子嗣,不似生母更勝生母。由於先皇後在先皇駕崩之前病逝,林天昊登基稱帝後奉賢貴妃為生母,讓她成為太後。


    林北風進皇宮要見兩人,林天昊與太後。


    明日的宮廷夜宴,注定會成為天安焦點,無數人等著見天北世子,更多人等著林天昊的決定,是否要讓林北風世襲罔替,繼承天北王位。


    天北王位主掌天北,掌控五十萬雪狼軍,夏王朝東南西北四王,以天北王為首。


    明日宮廷夜宴,是林北風此次天安之行,需要接受的最終考驗。


    ……


    天安的夜,從未安分。


    慕家。


    慕雪影敲開熟悉又陌生的家門,當開門的下人看到她時,又驚又喜。


    “大小姐迴來了!”


    驚喜過後,下人高唿,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慕雪影近在天安,隱居於聽雪小築,每年隻歸家一兩次。


    大小姐歸家,慕家上下一片歡喜,作為慕家唯一的武者,大小姐才是慕家真正的未來,等大小姐成為天安學院院長,慕家會成為王朝文武雙壇之首。


    慕雪影此次歸家,是為了見父親慕思儒。


    慕思儒在書房等著她。


    王朝六部,唯有禮部走的是儒道,身為禮部尚書的慕思儒乃天下文壇魁首。


    慕雪影看著正在燭光下看書的父親道:“麗夫人待我如親生女兒,她要守護的人,我會幫她守護。”


    她是要告訴父親,林北風在天安,她會成為麗夫人的劍。


    她終究是慕家人,她出手等同於慕家與天北王府站在一起。


    所以,她想要聽父親的迴應。


    慕思儒放下書:“北荒一直是王朝最大的敵人,天北安定,王朝才能永享太平。我們慕家蒙陛下之恩,禮部尚書之位世襲罔替,理應為陛下,為王朝,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人非議,不能令我們折腰。”


    這是他的態度,隻要對王朝安定有利,慕家就會肝腦塗地。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天北不能亂,唯有天北王能威震天北。


    天北一亂,北荒敵人必定大舉南侵,屆時王朝會再一次麵臨生靈塗炭的亂世局麵。


    讀書人,讀的是剛正不阿,讀的是為君為國分憂。


    慕家不會在乎那些勢力之間的爭鬥,隻要有利於王朝安定,那就是慕家的追求。


    明明隻是一介讀書人,沒有半點修為,可是此刻在慕雪影眼裏,自己的父親身後似乎有萬丈光輝環繞,把父親形象無限放大。


    慕雪影心中第一次對父親產生欽佩之情:“雪影知道該如何做了。”


    有一點她沒有提,父親的態度與師傅一致,師傅曾經對她說過。天北之定,關乎王朝命運,唯有天北安,王朝才能延續,天北王與雪狼軍密不可分,強行分割,會令天北動蕩。北荒敵虎視眈眈,天北動蕩之日,便是中原亂世之局。


    慕雪影問過師傅,是否天北安定,北荒敵人就永遠不會入侵。


    師傅的迴答出乎她的意料。


    北荒南下之心永遠不死,不出五年,北荒必定再度南下,唯有天北雪狼軍能夠將北荒敵人抵禦在中原之外,不叫北荒入中原。


    這次林北風入天安,慕雪影收到麗夫人傳信,信上就一句話“保他不死”。


    通過和師傅,和父親的談話,慕雪影知道麗夫人傳信的深意,為了天北之安,為了王朝安定,天北世子必須活著離開天安。


    因為距離師傅說不出五年至今,已過三年。


    慕雪影得到父親的迴答,轉身離開。


    慕思儒喊住了她:“你母親想你,有時間去見見她。”


    慕雪影嗯了一聲,隨後走出書房。


    一個時辰後,慕雪影從慕家後院離開。


    慕家門外,一個男子正在等慕雪影,見到此人,慕雪影並沒有感到意外:“師兄。”


    天安學院隻有一位大師兄,“算無遺策”傅成玉。


    麵對師妹,傅成玉臉上掛著笑容,所有人都覺得師妹性格冷若冰霜,無法親近,他卻知道這是師妹修煉功法所致,她的內心並不冷:“我去了一趟皇宮,迴學院時正好路過慕家。今天皇宮十分熱鬧,二公主的馬被人斬斷四蹄,公主府的護衛被人打傷。二公主正在與皇後,與太子哭訴,希望皇後和太子可以為她做主,嚴懲行兇者。”


    慕雪影表情冷淡,沒有接話。


    傅成玉沒有在意她冷漠的態度,繼續道:“可是皇後和太子,還未來得及為二公主做主,一道聖旨傳來,明日宮廷夜宴,所有皇子公主都要參加。宮廷許久未夜宴,此次夜宴隻為一人而開。”


    慕雪影終於開口:“林北風。”


    傅成玉道:“不錯,正是你那寶貝徒弟的哥哥,斬斷二公主馬腿,打傷公主府護衛之人也是他。二公主在龍鳳大街縱馬狂奔,正好被天北世子撞見,路見不平一刀斬,硬生生斬去奔馬的四蹄。”


    說到這,傅成玉互相稱讚。


    “不愧是麗夫人和長公主期待之人,一入天安就以一刀震皇宮,這份膽量,天下難出其二,這才是未來天北王應有的氣魄。”


    傅成玉入皇宮是去與二皇子林文軒下棋,五個皇子中唯有二皇子能入他之眼。


    太子和三皇子分庭抗禮,二皇子獨善其身,也隻有二皇子說過,天北雪狼軍,唯有天北王有資格掌控,沒有天北王,雪狼軍將不複存在。


    傅成玉說出今夜路過慕家的原因:“明日宮廷夜宴,陛下會宴請各國在天安的使團,其中南疆使團也會參加。每次宮廷夜宴,總有武技切磋助興,在南疆使團中來了一人,南疆劍癡鍾要離。”


    劍在手上,海角天涯,南疆有劍癡鍾要離,一人一劍行走天下,挑戰天下無數成名劍客,直到遇到齊恆遠之前沒有敗績。


    傅成玉看著師妹依然無動於衷的表情道:“劍癡鍾要離幾乎與天北世子同時入的天安,同行的還有數名南疆一品劍客。那些一品劍客,無需多言,那是天北世子的事,唯獨鍾要離親自出手,我們需要一個人接招,這人必須用劍。”


    劍癡鍾要離是先天劍客,宮廷夜宴他要是代表南疆主動挑戰天安先天強者,按照江湖規矩,唯有先天劍客才有資格應戰,其他先天強者出手,會被天下江湖不齒。


    以劍對劍,以劍敗劍,方能彰顯夏王朝之威。


    慕雪影手裏的劍,劍名“雪”:“我會參加明日的宮廷夜宴。”


    傅成玉目的達到,微微一笑:“鍾要離自認天下第三劍,在我看來,他的天下第三劍名不符實,該有一個人讓他明白,天下第三劍另有他人。”


    天安有一劍,名“雪”。


    慕雪影持劍離去,消失在長街盡頭。


    傅成玉望著她離去背影,對明日的宮廷夜宴很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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