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待會又得挨打。”馮昕想到掌事宮女的巴掌,勉強艱難地撐起身子,準備下床,誰知雙腿疼痛難忍,想必是昨日跪久了,雙臂也軟弱無力,又倒迴床榻上。


    “姑娘,你醒了?”一個小宮女聽到聲音,推門而進,走到床邊,柔聲問道。


    “是。”馮昕點頭小聲應答。


    細看這宮女,倒是麵生的很,打扮精致,看樣子也不像是掖庭宮。


    掖庭宮?馮昕此時才反應過來,匆忙打量四周。這個房間確實不是掖庭宮的擺設,潔淨雅致,帳幔低垂,空氣中還有淡淡的清香,床鋪也不是掖庭宮的粗製木板,而是柔軟華貴的綢緞錦被。


    “姑娘,”宮女看出了馮昕的疑惑,“這兒,是長信殿的偏房。”


    “長信殿?”


    “是。左昭儀娘娘的住處。”


    “左昭儀娘娘?”馮昕心下思付,也不知這左昭儀娘娘是哪一位,“奴婢並不認識這位娘娘啊。”


    “姑娘倒是不識得我們娘娘?”小宮女驚訝道,後又說:“不礙,姑娘現在既已經醒了,待會兒請示了,就可拜見娘娘了。”


    小宮女話音剛落,外麵傳來腳步聲音。宮女忙迎上去行禮:“見過左昭儀娘娘。”


    馮昕抬頭看過去,一位身著華服的美人踏入屋內。這美人傾城顏色,天仙兒一般,膚如凝脂,螓首蛾眉,美目盼盼,似含秋水。自是溫柔中又含威嚴,馮昕看著,一時怔住了。


    美人走到床邊,宮女搬座椅侍候坐下,她未開口,隻是凝望著馮昕。馮昕似有晃神,仿佛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些許悲涼,竟有些莫名熟悉之感。


    左昭儀屏退宮女,這才說:“昕兒,你受苦了。”


    馮昕一時不知所措,不明白這位娘娘怎麽會如此稱唿自己,而且她的眼神,好像很是心疼自己。


    “這丫頭不會是病傻了吧?怎麽也沒反應?”


    馮昕這才察覺到左昭儀娘娘身後立著的,正是那日見到的內司大人。


    “我,不,奴婢不敢。”馮昕急忙掙紮著半坐起身來想要解釋,卻沒想到,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昕兒別怕,有我在呢,有姑母在。”左昭儀抱住了馮昕,聲音哽咽。


    “姑母……”馮昕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卻驀然想到,好像娘親確有跟她提過:父親的妹妹當年入宮為妃。她卻從未見過,這些年,也不記得有這麽一個姑母。


    內司大人低聲提醒道:“娘娘還是不要過於悲痛,謹防被人看出端倪。”


    左昭儀這才放開,拭去淚水,望著飽受折磨的馮昕,心生悲怵,輕輕撫摸她瘦削的臉龐,問道:“昕兒可曾聽兄長說起我?”


    馮昕搖搖頭:“父親從不言皇宮之事,倒是母親,閑話時提起過。也隻是說姑母國色天香,聰慧過人,隻是……昕兒從未見過,您,真的是姑母嗎?”馮昕不敢相信,居然,居然在這魏宮深處,還能有親人。


    “是,我是姑母。”左昭儀拉住馮昕的手,點點頭,“兄長一向謹慎,為了避嫌,自是從不會提及。倒未曾想……這般小心,也躲不過……”左昭儀麵容哀傷。


    馮昕聽了,淚珠又在眼眶打轉。


    “先不提這個。昕兒,你身體好些了嗎?”左昭儀怕馮昕身體虛弱,擔不起迴憶舊事,怕她過於悲痛。


    “昕兒隻還記得昨日受罰下跪,其他的倒不大記得。隻是身上還是酸痛。”


    “哪還是昨日,你都睡了兩天了。”內司大人說:“本就過於虛弱,還被罰至寒夜長跪,娘娘與我喬裝找你時,你都已經暈厥過去了。”


    馮昕想起似夢似醒,朦朦朧朧間聽到的那句“昕兒”,“是娘娘,與內司大人救的昕兒嗎?”


    “不然還能有誰?”內司大人道,“幸虧去了,不然,你怕是都逃不過漫漫長夜。”


    “可是,娘娘與內司大人,怎麽知道我在那兒的?”


    “多虧了樂菱,”左昭儀說,“自我知道你還活著,就忙讓樂菱暗中查探你的處境。得到消息又不敢妄動,細細思索怎樣能掩人耳目地救你出來。那日想好法子後,樂菱又去見了你。你可還記得?”


    原來那日甬道邊,與內司大人的一麵,竟是這樣的原因。


    “也幸虧去的及時,要是再晚幾天,怕是你這身體都熬不過去。”左昭儀說,“想想都後怕。”


    “可是掖庭宮那邊……”


    “你放心,這事我還要細與你說。你以後,可不能稱自己是馮昕了。”左昭儀握著馮昕的雙手,這孩子,麵容削瘦,身上傷痕累累。想是從來也沒吃過掖庭宮這樣的苦。一夜之間父母雙亡,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堅持下來的,越想心內越是憐惜。


    樂菱深知左昭儀心思,輕拍她肩膀,對馮昕說:“先起身吃些東西吧,清麗她們燉了些驅寒的湯藥。待你精神好點,再與你說。”


    樂菱著宮女照顧馮昕起身梳洗,又扶她坐桌前,略吃了熱飯,喝了暖身的湯藥。


    房間內燃著火炭,宮女拿來鏤空的海棠袖爐,馮昕捧在手裏,漸漸覺得恢複了些力氣。


    “你們都下去吧。這裏不用伺候了。”


    “是,娘娘。”


    左昭儀聽到腳步聲已遠,這才跟馮昕說起怎麽把她接迴的。


    原來,馮府滿門遭屠這事,皇帝是有意瞞著左昭儀。可是,這等的慘事,又跟左昭儀息息相關,怎能瞞得下來?總有一些人,不知有意無意地讓她知道了。


    左昭儀猶如五雷轟頂,雖然踏入深宮多年,鮮少能與家人聯係。可是畢竟血脈相連。而且左昭儀知道兄長馮朗向來謹慎小心,怎會有“謀逆”之心?必是被人陷害。


    這些年,憑著傾城美貌,善解人心,左昭儀一直深受皇帝的寵愛。而今,等到兄長與族人被屠殺之後,她才得知消息。這其中,或許有皇帝對她的不忍,不忍她傷心欲絕;也必然有皇帝的戒備,若她早知道,定會去求情,皇帝卻徹底打消了她冒死求情的可能。


    左昭儀是何等聰慧之人,她聽聞此事,傷心痛哭也隻敢在無人時,當麵是絕不可能以此事質問皇帝。這些年,深宮歲月,伴君如伴虎,縱然再享盛寵,卻終究不能如平常夫妻真誠以待。


    皇帝到長信殿那天,左昭儀當即下跪請罪,雖與娘家素無來往,但深為馮氏之女,亦擔其罪。皇帝憐愛地扶起她,搖搖頭,連說罪不及昭儀。


    左昭儀穩住皇帝猜疑之心,私下讓知己樂菱暗地裏探查此事,這才得知兄長的幼女還活在世間,已做罪奴被帶入掖庭宮。


    “掖庭宮不是人待的地方。棲雲一聽就甚是擔心,恨不得立馬把你救出來。”樂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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