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廣漢的妻子並不是真的無知撒潑,而是真的慌了神了。


    ——許家並不是清寒微賤的家門,能成為許廣漢的適妻,她也是出身於富貴之家,絕對不是無知婦人。


    她是把張家,把張賀當成救命稻草了!


    她很清楚這個時候不是一般情況,因此,從許廣漢下獄開始,她便主動備了厚禮,往宦者令、宦者丞、少府丞等處走動,但是,一開始,還有幾家女君能應承一二,隨著時間的推移,不要說為許廣漢想辦法了,那幾家根本是連門都讓她進了。


    張賀的掖庭令,雖然權重,但是,畢竟不管這種獄事,許廣漢的妻子本來是不想來找張賀的,但是,眼見情況不對,她也顧不得誰能管誰不能管了,但凡在宮中任職,與自己稍有交往的人家,她都挨個去了。


    然而,既然在宮中任職,誰又會無知無畏到將這種事攬到身上?


    厚道一點的女主人就如張賀的妻子一般,隻當什麽事情都不知道,仍把她當賓客一般以禮相待,膽小怕事一些的,或者毫無器度的,都是直接冷處理,有幾家幹脆就是托辭將她拒之門外了。


    也是因為那幾次被拒之門外的經曆,許廣漢的妻子開始在拜訪時帶上年幼的女兒了。


    一個婦人領著一個幼齡小女子登門,誰家都不好直接拒之門外——那樣太難看了!


    ——閭裏之中必然會有非議。


    ——誰家的女君敢輕易冒門風名譽受損的危險?


    張賀的妻子之所以把她們母女迎到這兒,除了是考慮這些以外,也是因為張家不大,這座北院到底被幾重院落包圍著,縱然有什麽不愉快,也不至於讓鄰居全聽清。


    這會兒,聽著許廣漢妻子的哭嚎,張賀的妻子隻覺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就這位許嫗的聲量,再加上張家這種環境,安排到哪兒都沒有用!


    張賀也是被這位婦人嚇了一跳,隨即卻是勃然大怒了!。


    ——他是受過腐刑的,的確不必在意男女大防,但是,這不代表他樂意被女人這樣看待!


    知夫莫若妻,張賀的妻子一見丈夫臉色大變,心中頓時一個激靈,當即便省悟過來,她到底對許家母女心存憐憫,暗自歎息了一聲,便趕在夫君開口前上前拉扯許廣漢妻子的胳膊,同時一迭聲地勸道:“許家小君,吾君來此正是要見君,君為何如此?”


    也許是哭喊過了,發泄過了,聽到張家女君的話,許廣漢的妻子順從地放開了張賀,同時也順著對方的力道從地上站起。


    “許氏婦拜見掖庭令。”


    雖然滿臉涕泣的痕跡,但是,許廣漢的妻子仍然恭恭敬敬地向張賀行禮拜見。


    雖然對這個婦人極為惱怒,但是,礙著許廣漢的情麵,再加上劉病已就在身後,張賀到底沒有發作,嗯了一聲,便直接越過跪在堂門前行禮的婦人,徑自走向主席。


    劉病已方才也看呆了,見張賀走開,便連忙跟了上去。他一身皂色布衣,梳著總角,許廣漢的妻子隻當他是張賀的從者,自然沒有在意。


    劉病已也的確把自己當成張賀的從者,一派乖巧地站在主席的漆案旁,肅手低頭,隻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堂上眾人。


    這一打量,劉病已便看到了一旁抱膝蜷縮的女孩,還沒有細看,就見那名老婦人走到方秤前,直接伸手將女孩扯了起來,隨即半拖半拉地帶著女孩走到主席前,隨即放開女孩,自己直接跪下叩首。


    婦人的動作十分粗魯,連張賀看著都不由皺眉,那個小女孩卻是一聲不吭,牙齒死死咬著下唇,見婦人跪下,她也跟著跪下,見婦人叩首,她也重重地將額頭叩在堅硬的地磚上,一下一下,毫不停頓……


    劉病已再次呆住了。


    張賀對那名婦人有些不耐,卻也見不得年幼的女孩這般舉動。女孩第一下叩首時,張賀便看向自己的妻子。


    張賀的妻子卻不像這一長一少兩人一般驚訝——畢竟,之前也算經曆過一次了。


    見丈夫看向自己,她立即就明白了丈夫了意思,半點兒都沒有猶豫就走到女孩身邊,直接將女孩抱了起來。


    張賀的子婦見狀,立刻上前,對家姑道:“大家,我抱女公子。”


    張賀的妻子也沒有堅持,立即便把女孩交給了她:“長者言事,爾等都退下。女公子與汝女年歲相仿,汝領其前去一見。”


    “諾。”雖然知道家姑說的隻是托辭,但是,張家子婦仍然畢恭結敬地應了,隨即便抱著女孩離開。


    女孩沒有掙紮反抗,但是,她很清楚地說了一句:“我陪阿母!”


    張賀的妻子與子婦同時一愣,最後,到底是年長者有經驗。


    張賀的妻子一臉親切的笑容,對小女孩道:“大人議事,汝在此不妥。”


    雖然語氣溫和,但是,說完,她便看了一眼自家新婦,張家子婦哪裏不明白家姑的意思,也不容女孩再開口,便抱著她迅速離開正堂。


    “掖庭令!”見女孩被抱走,許廣漢的妻子也有些急了。


    張賀臉色一沉,狠狠地拍了一下手邊的憑幾:“其為汝之女子子?”


    “然。”見張賀的臉色十分不好看,許廣漢的妻子也不敢造次——張家是對她們態度最誠懇的人家了——隻能按捺下滿心的焦慮,低頭迴答。


    “其年歲幾許?”張賀再次冷冷地質問。


    “……十一……”許廣漢的妻子不明白張賀為何糾纏這個問題,迴答起來,也就期期艾艾的了。


    張賀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氣:“十一歲?幼齡若此,汝即教之如此行事?”


    張賀不敢置信地盯著這個女人——隻看女孩方才的舉動,不是早有教訓,哪裏會那般行動?


    ——尤其是那個叩首的動作!


    ——稚兒總是怕痛的,哪有稚弱幼兒會那般叩首?


    ——更重要的是,那個女孩的神色中竟然不見一絲疼痛!


    張賀不得不猜測,這個女人究竟讓女兒做了多少次這樣的舉動了!


    兩人一問一答之間,張賀的妻子與劉病已也都不由動容。


    ——雖然事態非比尋常,也不好說這位婦人毫無為人母之慈心,但是,終究讓人覺得其之所作所為有些過分了。


    既然為人母的,許廣漢的妻子如何能受得這般指責?


    她當即便掩麵低泣:“妾之所生,妾又如何忍心?……”


    “罷了!”張賀皺緊眉頭直接打斷婦人的話。


    許廣漢的妻子被張賀冷厲的語氣一驚,泣聲陡然停下,隨即便慢慢放下掩麵的衣袖,滿眼期冀地望著張賀。


    張賀歎了一口氣,看著婦人,直截了當地言道:“宦者丞之事,我無能為力!汝即便在此跪至死、哭至死,亦全然無用!”


    張賀拒絕得太過直接,竟讓許廣漢的妻子一時無法反應了。


    張賀沒有理會她的反應——隻要她不哭鬧同,讓他無法說話就成——徑自言道:“距許君下獄已有月餘,汝當知其究竟因何下獄!”


    “事涉謀反之證,此時,無人敢言其究竟將如何定罪!”


    “我一介少府屬吏,縱然有心,也無力相助!”


    張賀沒有半字虛言,說得十分實在。


    許廣漢的妻子跪在地上,怔忡了。


    ——是啊……掖庭令能做什麽?!


    冷靜下來,想明白這一點,許廣漢的妻子絕望了。


    這一次,她沒有再哭著喊著求著,她隻是怔忡,茫然失神的雙眼中連淚都不曾流出。


    張賀的妻子頓時嚇了一跳,剛要過去就被丈夫一眼瞪住,隻能站在原處,不再動彈。


    劉病已倒是有些不解了,悄悄轉頭,看了一眼張賀,張賀迴了一個眼神,也是讓他稍安勿躁的。


    見張賀如此示意,劉病已便繼續低頭站在案側,心中卻仍然感到難以理解。


    ——張賀之前說得含糊,他自然不清楚許廣漢究竟出了什麽事,但是,再加上方才這一番話,有劉病已多少能推測出一些了。


    ——應該是許廣漢失職,弄掉或者毀壞了燕王案中的某些證據。


    ——宦者丞這種職位,能犯的失職之罪並不算多,也不算嚴重,罪刑再重也有限。


    ——麻煩的還是因為牽涉到謀反之證……


    劉病已學過律令,自然明白這種狀況,若是嚴苛一些,論為參與謀反也不是不可以的。


    ——最主要的是,這次的謀反,牽涉甚廣,尤其是牽涉禁中的人事。


    劉病已很清楚,因為這次的事情,霍光絕對不會再容許禁中出現異己。


    ——許廣漢這種情形……


    雖然的確麻煩,但是,劉病已也很清楚,以霍光與張安世的關係,張賀若是願意開口,霍光也不會為了一個宦者丞駁張賀的情麵。


    ——更何況,許廣漢對他也多有照拂。


    這件事的確麻煩,但是,也沒有到張賀說的那種程度。


    ——別的不敢說,保住許廣漢的命,絕對不成問題!


    劉病已實在是想不明白——張賀為何偏偏這樣迴答這位婦人。


    (我反省……激動的各位,千萬別把鍵盤砸了!放心!放心!黑故劍情深就是黑宣帝,黑宣帝就是黑我的主角,哪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嗎?)(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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