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帝與皇後共居一殿,中宮諸人行事之時都分外小心。皇帝領著皇後離開之後,隨侍的中宮侍禦、屬吏更是連西廂都不出一步。正好,皇後大病初愈,又眼見明日就入九月了,冬日的新衣也該準備了,宮人便幹脆取了各種絲帛出來,給皇後,也給自己裁新衣,不時討論幾句,氣氛很是放鬆。


    似乎是放鬆得有些過份了,直到跟著皇後出行的長禦拉開垂下的帷幔,眾人才發覺皇後迴來了。


    倚華昨夜值宿,今日過來的時候,皇後已經隨天子出去了,這會兒,連忙分派各個宮人將一應物件收拾妥當。


    西廂內還沒有收拾妥當,宦者仆射便背著皇後匆匆入內,留守的眾人一見俱是大驚失色,隻是礙著所處的地方,眾人都沒有出聲。


    倚華的臉色也是一變,心中對那少年天子又更添了三分厭惡。


    不過,這會兒也不是惱怒的時候,倚華隻能先與另外幾名長禦一起,服侍著皇後躺下,之後,才有心思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


    身份有別,倚華不便直接詢問宦者,隻能輕聲詢問身旁的長禦。


    那名長禦隻是苦笑,搖頭低語,答道:“陛下隻帶了中宮登涼風台,我等實在不知發生了什麽。”


    “此時登涼風台?”倚華愕然失聲,其他未隨侍的宮人、宦者也是瞠目結舌。


    隨侍的宮人、宦者紛紛點頭,肯定那名長禦的迴答屬實。


    畢竟是皇帝的主意,中宮諸人也不好說什麽,倚華搖了搖頭,又向宦者仆射開口,詢問是否派人召侍醫了。


    “在涼風台,陛下已經有詔,讓我等召侍醫,我已經派了一人去召侍醫了。”宦者仆射清楚地說明了一番,也算寬慰眾人。


    眾人這才心中稍安。


    也是巧了,皇後之前剛剛稍愈,這兒又是帝寢所在,實在沒有地方讓侍醫隨時候命,義微也說皇後並無大礙了,便迴了未央宮,隻是每日送藥過來,同時給皇後複診。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眼見著皇後額頭滾湯,眾人隻能一邊不停地將投過冷水的濕巾覆在皇後的額頭上,一邊等義微過來。


    等義微匆匆趕到,一見皇後的情況,便變了臉色,急急忙忙地診治,又是施針石,又是灌藥,折騰了兩個時辰,才算把皇後身上的高熱給退了。


    這一切,兮君都不清楚,她隻覺得自己一會兒身在冰窟,一會兒被架在火上,全身都疼痛不已,偏偏又動彈不得,開始,她還能喚幾聲“阿母”,到後來,竟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或者,是因為喚了那麽久,仍然沒有看到母親……也就不知該不該喚了。


    直到察覺一股苦澀,兮君才漸漸感覺自己被一股溫涼的氣息包圍了,那些冰冷、酷熱都沒有了,疼痛也漸漸地不那麽讓人難以忍受了。


    ——是阿母嗎?


    兮君有些欣喜,也有些忐忑。


    不知過了多久,兮君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她的阿母……已經逝去多年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兮君才發現,自己竟然身處一片黑暗之中——什麽都看不到……


    ……也什麽都聽不到了。


    “啊!”兮君驚恐地掙紮起來,然而沒等她動兩下,她就察覺到,自己的雙手被什麽溫暖的東西束縛了,竟是一下都動不了。


    “……不……”兮君更加驚恐了,拚命想掙脫,但是,重墮那片寂靜、黑暗的恐懼也同時湧上了心頭,讓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掙開那道猶帶暖意的束縛。


    一個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幾分急切的安撫。


    ——很熟悉的感覺……


    兮君直覺地感到了安全,原本的掙紮也漸漸放鬆下來。


    見兮君總算安靜下來,劉病已才抬眼看向仍在給兮君灌藥的義微,低聲問道:“女醫,兮……中宮為什麽會這樣?是太難受了嗎?”


    義微正專注地將銀匜中的藥汁倒入同樣的銀製的小漏鬥中——漏鬥的下端尖嘴正插在兮君的口中——根本沒有空理會劉病已的疑問。


    倚華見劉病已還要問,便連忙擺手阻止:“曾孫,不可打擾侍醫。”


    劉病已這才閉嘴不語。


    灌藥並非沒有危險,一個不小心,病人就可能自己嗆住。方才,兮君一陣亂動,義微便嚇出了一身冷汗,連忙停止倒藥,差點就要讓劉病已滾開,幸好,兮君及時平靜下來,她才沒有顧得上趕人,急忙繼續灌藥。


    一盞藥全部灌完已經是一刻之後了,義微才有空對劉病已解釋:“皇後大病方已,本就氣虛,風寒一侵,邪重入裏,之前施了針,灌藥之後……”


    一堆話說下來,別說劉病已,就是內臥其他人也差點沒被繞暈了。


    倚華對義微到底熟悉一些,待她停口,才笑道:“侍醫是累了?若無它事,且休息片刻,如何?”


    義微的確是因為緊張之後,實在是疲憊不堪了,才借著背書發泄情緒,聽倚華這麽一說,便連連點頭:“煩勞長禦了。”


    雖然如此說了,義微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轉頭對劉病已道:“曾孫,君當歸未央。”


    劉病已是義微帶來,義微可不敢他放在這兒。


    若不是見皇帝未歸,義微早就尋個托詞讓劉病已迴未央宮了。


    ——這位的身份不一般,她擔不起這個大責!


    劉病已也知道緣由,並沒有再堅持,伏首在兮君的耳邊又說了一句什麽話,便鬆開手,站起身,對內臥之中的眾人深深一揖,隨即接過義微接過來的木匣。


    “若是有人問起,你但言,是我命你去椒房殿換銀針的。”義微輕聲交代。


    “諾。”劉病已低頭應下,捧著木匣便出了殿。


    其實,如今的情況,建章宮與未央宮的所有門戶、道路,都由霍光的親信屬下負責,劉病已持著中宮侍醫的籍令,自然是出入無阻的,根本不會有人盤問。義微的交代,提防的主要還是某些不能預料的情況。


    ——比如,遇上天子傳蹕。


    很不幸,很巧合,劉病已沒出駘蕩宮的宮門,就遇上了黃門傳蹕。


    劉病已不以為然,卻也沒有任何出格的動作,跟著其他人避入兩旁的配殿、廬舍,等天子過去,才繼續往未央宮走去。


    迴到未央宮,劉病已先把女醫的木匣送到了椒房殿,隨後才往霍光所在的殿閣走去。


    “怎麽到現在?”霍光一見劉病已進來,便放下手裏的奏書,皺眉問道,“是不是有異?”


    劉病已搖頭,見禮之後,勉強笑道:“若是有異,女醫便該一起來了。”


    霍光想想也是,招唿劉病已到自己身邊坐下,打量了一番,才又問:“那是椒房殿出什麽事了?”


    劉病已看著霍光,有些拿不準霍光的想法,不過,畢竟被他教養多年,劉病已也不敢說謊,低聲道:“椒房殿沒有事……是中宮有事……”


    “兮君?”霍光不由訝異,“不是說她已經稍愈了?”


    劉病已皺眉,不滿地道:“縣官今日讓兮君陪著登了涼風台!兮君沒下涼風台就昏迷了!”


    對於劉弗陵的舉動,劉病已十分不滿——他難道不知道兮君體弱,又是大病初愈?


    霍光也不禁皺眉,隨即冷笑,卻沒有說什麽,隻是拍了拍劉病已的頭。


    “大人!”劉病已也皺眉,“兮君真的病得不輕。”


    霍光笑道:“看你便知,即便不輕,這會兒也該稍安了!這些天,陪著我,看也看了,聽也聽了。曾孫且說說,有何想法?”


    劉病已一愣,卻也無法反駁霍光的話,隻能迴答:“我沒有想法。我覺得大人什麽也沒有做!”


    霍光挑眉:“什麽都沒有做?”


    劉病已點頭:“大人這些天不是都在準備北邊備警之事?其它還做了什麽嗎?”


    霍光失笑:“是嗎?”


    見霍光接連反問,劉病已倒是不敢確定了,皺著眉頭,望著霍光,半晌才道:“大人本來就不必做什麽,大人是在等什麽!”


    劉病已撇了撇嘴。


    霍光挑眉:“曾孫如此認為?”


    劉病已點頭:“以往我不知道,這幾天,我知道了,大人之子與從孫是中郎將,大人的另一位從孫是奉車都尉,卻領著胡騎屯兵。如今,衛尉出征,守衛尉之職的是大人之婿。除了桑樂侯與秺侯,大人的郎婿俱在光祿勳屬下,無不領兵。大人還要做什麽?”


    劉病已不是真的無知,以往是不知道,還有些為霍光擔心,但是,這幾日,霍光什麽都不避他,他什麽不知道?


    ——既然都知道了,他還能怎麽擔心?


    劉病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霍光屈指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不準如此!”


    “諾!”劉病已連忙正色。


    “說得不錯。”霍光看著他,頗有些欣慰,“再說說我等什麽?”


    劉病已眨了眨眼,隨即垂下頭:“我不知道。”


    ——他隻是如此感覺。


    霍光沒有不悅,笑道:“無妨。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笑了笑,霍光執起筆,奏書上寫下自己的意見,隨口道:“縣官今日登了涼風台,不是?”


    (謝謝【figuresk8er】的打賞。謝謝【我的眼淚沒人看見】的粉紅票。謝謝青盈與書友100501111652551、書友100531175521453的支持。更謝謝書友100531005708907,你是第一個發貼迴應我的朋友啊!也謝謝夏日的柳樹、月灑竹林與figuresk8er。還有橙黃菊綠與ice+fire,謝謝你們陪了我這麽久。各位的意見我都看了,節奏的問題,我會注意的,一定努力改進。次要情節一筆帶過,不要事無巨細……我努力吧!畢竟,能被正史記錄的都不會是完全不相幹的事情。我會盡量少想一點,把情節謀劃得更加圓滿一些。橙黃菊綠說了聖清皇朝,ice+fire期望新文輕鬆一些,我都記下了。大家還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說一說。)(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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