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將軍有心一勞永逸,那麽……”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杜延年勾起唇角,笑得非常愉悅,故意拖長話尾,意猶未盡地眯起眼,剛吸引了三人抬頭,便被微微眯眼的張安世接過話頭。


    “隻能將藍田的租稅交給長公主了!”


    張安世的語氣十分無奈,還配合著輕輕搖頭,仿佛十分不甘心。


    杜延年當即就翻了一個白眼,霍光也不由咳嗽了兩聲,隻有公孫遺,還是頭一次見張安世如此作態度,不禁便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眼中還頗有幾分驚恐之意。


    ——素來一本正統的光祿勳也會開玩笑?


    咳了兩聲之後,霍光很無奈地對張安世道:“子孺還是甚有不滿啊!”


    張安世收起臉色做作的無辜神色,垂下眼,掩去閃爍的目光:“我是不滿。”


    聽到好友嚴肅的陳述,杜延年也收斂了剛剛興起的一點輕浮之意,眉目間顯出極其嚴肅的鄭重之色。


    公孫遺一臉驚疑不定地看著忽然變色的兩人,不知道自己主君的這兩位親信為何忽然直言不滿。


    就在公孫遺驚疑不解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輕歎,讓他頓時全身僵硬,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光祿勳開玩笑之後,大司馬大將軍又無奈歎息?


    公孫遺覺得今年的正旦就是他的受驚日!


    “幼公也不滿?”歎息之後,霍光便認真地詢問杜延年。


    杜延年倒是沒有迴避,也沒立刻迴答,而是沉思了一會兒,很誠懇地對霍光道:“我隻是希望,大將軍能夠將自己期望的結果告訴臣等,否則,臣等如何能夠商議出達到將軍所期結果的方法?”


    盡管深得霍光的信任,但是,他不比張安世,沒有那麽多年的深厚情誼,自然不敢太過放肆。


    ——聽起來,像是霍光沒有對心腹親信說全部的實話……


    公孫遺不由大驚,顧不得之前所受的驚嚇,轉頭看向霍光。


    “大將軍所期望的結果……”公孫遺不解地重複,同樣希望得到答案,隻是,看他煞白的臉色,實在不難想像,他究竟往哪裏想了。


    ——估計是往某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上聯想了。


    霍光按住麵前的漆幾,無奈苦笑:“長史不明白,君等……非要我說出來嗎?”


    聞言,杜延年不由猶豫,張安世卻猛然抬頭,一臉肅穆,斷然而言:“大將軍所期若是不可告人,又何必多想!”


    這話說得極重,連杜延年也不由大驚,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卻被張安世揚手揮開,公孫遺更不敢置信地來迴打量張安世與霍光,似乎生怕這兩人有什麽異動。


    霍光的臉色自然很不好看,瞪著眼盯著張安世看了半天,卻不得不在對方的堅持下移開眼。


    這一次,他沒有歎息,隻是擱在漆幾邊沿的手已緊緊握成拳,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隻手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半晌,那隻拳頭緩緩鬆開,霍光以異常平靜的語氣開口:“不可告人……”


    沉吟了一會兒,霍光失笑搖頭:“倒不是不可告人,隻是……這種情勢,我還惦念著自己的私心……不好意思對君等開口罷了!”


    杜延年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感覺到背上的冷汗已浸透貼身的衣裳,公孫遺更是忍不住抬手,輕揉已有濕意的額角,隻有張安世緩了臉色,輕輕頜首,眼中顯出一絲笑意。


    “大將軍不是聖人。”張安世輕語,“世人誰無私心呢?”


    霍光點頭,緊鎖的眉頭終於鬆開,臉色顯出幾分笑意:“也是!”


    ——至少,在這裏的都是他的心腹之人,若是如此,他還不能盡言所想,他這個大司馬大將軍未免也太可悲。


    這樣一想,霍光也就釋然了,稍稍側身,倚上憑幾,笑道:“其實也就是皇後。”


    ——皇後?!


    杜延年與張安世都沒有任何驚訝、動容的表現,隻有公孫遺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的主官,一臉毫不掩飾的疑惑不解。


    不能怪公孫遺如此失態,他畢竟是最近才進入霍光的親信之列的,雖然知道上官皇後是霍光的外孫女,但是,一來,皇後的母親敬夫人已薨多年,二為,如將霍光的夫人也不是上官皇後的外祖母,三來,平素他也沒有見大將軍府與皇後那邊有什麽密切的聯係,他還真沒有想過,到這個時候,霍光還惦記著那個外孫女。


    “大將軍……想保皇後?”公孫遺小心地詢問。


    見霍光毫不在決地點頭迴答,公孫遺心中不由又是一驚。作為大將軍長史,雖然時間不長,但是,對那位大將軍夫人的心思,他也是略有所知的。其實,本來公孫遺還以為霍光也有那般想法,與上官家交惡多少也與皇後之位被上官家捷足先登有關係,如今看來,他竟是完全想錯了。


    就在大將軍長史心緒紛亂的時候,杜延年在沉默了這麽一會兒之後,再次開口:“將軍是想保皇後的性命,還是……根本不願牽連到皇後?”


    這個問題直指關鍵,公孫遺與張安世都凝了神,打算認真地等待霍光迴答,然而,霍光根本是不假思索便道:“自然是不能讓她受一點牽連!”


    迴答之後,霍光才皺眉看向杜延年,不悅地道:“兮君既已適人,上官家便是大逆,也不能讓她跟著送命!”


    ——大逆之罪也不過坐及父母妻子同產,女子子已適人者並不在其列。


    ——至少,沒有人能夠因為上官家的罪名,便誅及皇後。


    杜延年隻是點頭,神色頗為凝重,張安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個要求……可是比較難辦。


    公孫遺是刀筆吏出身,因此,習慣性地取了筆與簡冊,邊想邊寫,讓杜延年不由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


    “做什麽呢,長史?”杜延年隨口說了一句。


    公孫遺詫異地抬頭:“自然是看看如何能達成將軍所願。”


    他迴答的同時,杜延年也看到了簡冊上的內容,不由有些驚訝地出聲:“咦?長史習慣如此?”


    公孫遺正是列律令,同時注上自己所想的可能情況。


    公孫遺臉色微紅,支吾著迴答:“我從小記性就不好,先生便讓我隨身帶簡與筆,隨時動筆。”


    杜延年沒料到這麽一個緣故,不禁啞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倒是張安世,眼都不抬,隨口便應了一句:“好習慣。”


    公孫遺不由詫異地抬頭,見霍光與張安世都沒有任何譏刺的神色,不禁也愣住了。杜延年挑眉輕笑,伸手將他手中的簡冊拿了過來,隨手就用它敲了一下漆幾。


    “大將軍果然有識人之明。”杜延年一邊稱讚,一邊將簡冊展開,“僅僅是聽了我們所說的那麽幾句話,公孫君便推測出這麽多!”


    杜延年的話讓霍光與張安世幾乎同時抬眼看向展開的簡冊,隨即便望向公孫遺。


    張安世是好奇,霍光卻是讚賞。


    頓時,不足而立之年的大將軍長史連耳根都變得通紅了。


    “雖不全對,也有七成了。”張安世很中肯地評價。


    霍光也點了點頭,表示認可。


    杜延年輕笑:“燕王不在京中,能代替皇後的,應該是長公主。”


    公孫遺先是一愣,隨即便感激得向杜延年低頭,之後又看向張安世。


    知道對方是希望自己提出意見,張安世微微挑眉,輕笑道:“其實這些都不重要。”


    ——都不重要?


    公孫遺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想通,正要問,就聽到霍光的聲音:“名不正則言不順。子孺,我不可能一直活著。”


    張安世一驚,隨即正色低頭行禮:“謹受教。”


    公孫遺這才明白——張安世的意思是,上官家敗亡,隻要霍光不想牽連到皇後,自然沒有人能夠違逆霍光的意思。


    ——霍光的大權在握,隻要有一個能說得過去的理由,誰又會不知趣呢?


    ——再者,上官皇後被廢,其他人也得不到任何好處,相反,很顯然,霍光既然維護這個外孫女,挑起事端的那人必為之所忌,誰願意為一個小女孩冒這種風險?


    ——當然,朝中也有直臣,可是,那些直臣最注意禮法道理,恐怕沒有任何一個人會認為年幼的皇後需要在毫不知情地情況下,仍然為自己的家族負責


    想到這兒,公孫遺眼睛一亮:“關鍵是皇後不能知情。”


    這一點,張安世與杜延年都很讚同,兩人都輕輕點頭。


    霍光自然也沒有異議,輕輕頜首,隨後,卻不無疑慮地搖頭:“不容易。”


    就像公孫遺所寫的,對於霍光這樣的身份,想通過正常的辦法問罪是不可能的,一般都是在事後才定罪善後,而所謂的事後,一般也就是人死之後了。


    ——無論天子與燕王他們如何算計,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隻能是誘殺霍光!


    ——這一點上,天子擁有最好的善後身份。


    ——而誘殺這件事上,最好人選的莫過於皇後。一來,皇後的身份讓霍光無法拒絕,二來,作為外孫女,皇後也容易取信。


    ——他們會放棄這麽好的誘餌?


    霍光十分頭疼。


    (我的本本昨晚出了大問題,係統嚴重不正常,今天折騰了一天……總算能用了……淚奔……難道真要破財~~~~~)(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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