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元六年


    春,中廄監、中郎將蘇武以留匈奴十九歲乃還,奉使全節,拜為典屬國,秩中二千石,賜錢二百萬,公田二頃,宅一區。


    夏,旱,大雩(注1),不得舉火。


    今上改元伊始即逢大雨成災,以致渭橋絕,至冬又是一季無冰,隨後兩年,雖無如此大災,但是,也出了日蝕等異像,年景比歲不登,著實讓人擔憂,雖然詔書屢下,各項恩惠遍施,無奈上天不承其情,勉強兩年無災後,又降大旱。


    朝廷上下,自丞相以降,皆是憂心忡忡,雖然已經舉行雩祀之祭,可是,旱情並未能得到緩解,不得不禁止舉火,原本因蘇武歸漢而振奮的民心再次浮動起來。


    之前不引人注目的賢良、文學也忽然強硬起來,議罷鹽、鐵、榷酤、均輸等事的唿聲挾民情疾苦之勢,越發地響亮。


    “大將軍以為如何?”田千秋實在是扛不住那些人,自已又做不得主,隻能來尋霍光。


    霍光翻了翻那一幾的記錄簡冊,隨手抽了一卷出來,展開,看了兩眼,便又擱下,轉頭問一旁的桑弘羊。


    “禦史大夫以為如何?”霍光問得自然,桑弘羊也不好不答,隻能悶哼一聲,不悅地道:“賢良、文學當然是賢良!”


    霍光失笑,微微挑眉:“怎麽?大夫怨念頗深!”


    “不敢!不敢!弘羊是逐利小人,哪敢對聖人門下有怨?”桑弘羊狠狠地發泄了一通近日的鬱卒。


    霍光輕輕搖頭,並沒有在意,隻是繼續與他商議:“禦史大夫還是反對議罷之說?”


    “自然!”桑弘羊昂起頭,毫無猶豫地迴答。


    霍光未置可否,沉吟片刻之後,轉頭問田千秋:“君侯之見如何?”


    田千秋為難地看了桑弘羊一眼,想含糊過去,卻又不敢在霍光“殷殷期盼”的目光下渾說,隻能道:“臣以為,民心不能不安。”


    桑弘羊剛想開口譏嘲,就聽霍光追趕問:“如何安?”


    田千秋是不欲生事的性子,眼見桑弘羊滿臉不悅地盯著自己,心中已有退縮之意,但是,他畢竟是丞相,封爵列侯,朝廷上下尊稱一聲“君侯”,若是因為禦史大夫的不悅便緘口不言,連他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罷些不傷根本的榷酤,以示朝廷讓利於民?”這是他思考多日的結果,此時說出,卻仍是有些不安。


    霍光雖不是好大喜功的性子,但是,邊疆不靖,朝廷的用度如何能減少?不說其它,便是如今仍在西南的大軍每日總是要用錢吧!


    田千秋說的是折衷之法,不失為良策,霍光心中已經應了四成,但是,事涉經濟之道,不能不問桑弘羊,霍光很是誠懇地詢問桑弘羊:“禦史大夫以為此策如何?”


    桑弘羊倒是不敢遷怒霍光,隻是瞪著田千秋道:“鹽、鐵、榷酤、均輸,請教君侯,哪項不傷根本?”他將“根本”二字咬得極重。


    ——這些日子,他是聽夠了那些賢良、文學的“本末”之說。


    田千秋畢竟是丞相,國家歲入還是清楚,被桑弘羊詰難,一怔之後,他便選了歲入最少的一項道:“酒酤總是不傷根本吧!”


    桑弘羊一愣,竟是無從反駁。


    漢朝本就是禁止無故群飲,有些地方甚至連嫁娶之時都禁止飲酒,更何況,遭逢災年,還會禁止釀酒,榷酒的收入一直不高。


    見桑弘羊如此,霍光便數了,笑道:“就請兩位上奏,請罷榷酒!”


    “諾!”


    田千秋年邁,又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桑弘羊倒是沒有急著走,霍光心知他必有事要說,也不催促。


    待霍光看了兩份奏記,內外皆無人時,桑弘羊才開口,所說卻為子弟求官一事。


    桑弘羊是禦史大夫,其子以父任為郎,然而至今也未曾任官,桑弘羊著急也在情理之中。


    霍光沉吟片刻,沒有應承,也沒有拒絕。


    桑弘羊也知道這種事說是無用的,倒也沒有惱,又說了幾句話,特別提醒霍光不要相信賢良、文學那些道理,之後便告辭了。


    夏,七月,丞相田千秋與禦史大夫桑弘羊共奏:“賢良、文學不明縣官事,猥以鹽、鐵為不便。請且罷郡國榷沽、關內鐵官。”(注2)製曰:“可!”詔罷酒酤,令民得以律占租,賣酒升四錢。


    賢良、文學自然高興,天下士庶也無不振奮,認為朝廷終於準備再次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複文、景之時的舊製了。


    聽天子念叨了幾次,兮君便是不明白,也自然有人會為皇後講明白,因此,再次聽到天子提及賢良、文學,八歲的女孩很認真地問天子:“那些人說的真的有道理?”


    “自然!”少年天子也很認真。


    兮君皺了皺眉:“我是不懂那些人的話,不過,我在家時也聽保母講過以前匈奴南下劫掠的事情,難道隻要天子有德,便可以不打仗而有四方來朝?”


    少年天子一愣,就聽自己的皇後拍了一下手,很肯定地道:“那些道理太高深,我倒是記得,在家時聽保母念叨,手中有錢,心中不慌,縣官既要用錢,想來也是一個道理!”


    少年天子怔怔地望著自己的皇後,良久無語,心中卻是哭笑不得。


    ——他說的道理哪裏是那些道理啊……


    雖然霍光主政,但是,劉弗陵並非什麽都不知的無知少年,他還是很有天子的自覺,哪裏會真的不明白那些賢良、文學的重本觀點太過天真?他認同的哪裏是那些……


    看了看一臉期待的皇後,年少的天子隻能微笑,摸了摸皇後的額發:“頎君說的對!”


    兮君眨了眨眼,追問:“那麽,那些賢良、文學說的就沒有道理啊!”


    少年天子無言以對,半晌才道:“若是沒有道理,丞相與禦史豈會請罷榷酤與關內鐵官?”


    這下換兮君無語了,不過,小女孩眉角一揚,很無賴地道:“若是真有道理,縣官(注3)就當從其議,連鹽鐵、均輸、平準等策一塊兒罷了!”


    劉弗陵失笑,無奈地搖頭:“若是那樣,朕還真不如當個縣官了!”


    注1:大雩,古求雨祭名。《禮記.月令》:“﹝仲夏之月﹞大雩帝,用盛樂。”鄭玄注:“雩,籲嗟求雨之祭也。”《公羊傳.桓公五年》:“大雩者何?旱祭也。”注:“使童男女各八人舞而唿雨,故謂之雩。”《漢書.五行誌中之上》:“其夏旱雩祀,謂之大雩。”


    注2:出自《鹽鐵論.取下》。


    注3:此處的縣官是指朝廷,而不是指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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