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大夫寺在司馬門內,因為禦史大夫及其屬官不僅負責監察百官,還要代表皇帝接受百官奏事,管理國家重要圖冊、典籍,代朝廷起草詔命文書。漢製,皇帝的詔令由禦史大夫向丞相頒布,丞相再向諸侯王頒布,同時由禦史中丞向各郡守頒布。


    從某種意義上說,禦史大夫比總領百官的丞相更親近天子。


    霍光薨後,魏相以禦史大夫給事中,地節三年,代韋賢為相,太子太傅邴吉遷為禦史大夫。


    郭謁聽完皇太後的吩咐,動作一僵,跪在案前,一動不動。


    倚華在皇太後身側,聞言也是一愣,隨即抬頭,卻沒有將信簡交給郭謁的意思,猶豫地進言:“中長秋去隻怕不合適……”


    上官太後聞言皺眉:“你去更不合適。”從沒有女官入外朝官署的先例。


    郭謁伏首而言,身子竟有些顫抖:“臣與禦史大夫……有些不愉快……”


    上官太後對某些舊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擺手道:“那就請長信少府轉交。”


    “諾。”郭謁不敢再囉嗦,立刻應諾,伸手示意倚華將信簡交給自己。


    倚華卻又改了主意:“陛下,婢子以為還是中長秋前去為好。”


    “為何?”郭謁有些急了。


    倚華見上官太後隻是看著自己,並沒有作決定的意思,便繼續道:“中長秋與禦史大夫若有誤會,還是借此機會解釋清楚,以免朝官因中長秋誤會陛下。”


    這話倒讓上官太後不能不追究。


    “究竟有什麽故事?”上官太後本就因此事心情不佳,此時更覺不耐。


    這一次,倚華卻不開口,郭謁隻能自己迴答:“孝武皇帝崩前,有望氣者言長安獄有天子氣……”


    “這事兒,我聽說過。”上官太後不想聽他糾纏旁枝末節的事情,斷然地截住他的話,“卿做了什麽?”


    郭謁咽了口唾沫:“奉詔去今上所在郡邸獄的正是卑臣!”


    上官太後驚訝不已,盯著他看了半晌,才慢慢點頭:“……那就你去吧!”


    “……諾……”


    *****


    站在禦史大夫寺的門外,郭謁的心情異常糾結,偏偏又是在宮中,別說原地打轉,就是久立不行都不可以,便是他在門前猶豫的這點工夫,已經有衛士頻頻注目,並不時地交換眼色。


    咬咬牙,郭謁告訴自己,他是東宮派的使者,邴吉不敢將他如何,便何況,當年夜深光暗,邴吉也未必能記得他。


    “仆奉皇太後詔,賜禦史大夫璽書。”郭謁毅然走到禦史寺門前,對當值長史出示符節。


    長史驗過其符,立刻延請其入內,將他領到西曹,向留守的掾史稟明情況。


    西曹掾聞言便皺眉:“中使不巧,禦史大夫剛奉詔前去宣室。”


    郭謁不由一愣,心中竟平靜下來,稍稍思忖了片刻,便道:“無妨,東宮隻命臣必須親交禦史大夫,其它並無囑咐。”


    “既是如此,請中使在此稍候。”掾史見他坦然,便也依製而行。


    郭謁點頭答應,示意掾史不必照應自己,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想法,尋了個不打擾其公務的臨窗角落坐下等候。


    因官署在禁中,距天子起居之地甚近,禦史寺遠不如其它官署氣派,別說宮外的丞相府,便是同在宮內的少府、衛尉寺也遠比其大氣。


    見慣了長樂宮的富麗堂皇,再觀這座隻見青灰磚色的小院,郭謁著實提不起精神,不一會兒,便靠著憑幾昏昏yu望了。


    “……中使……中使……”迷糊間,郭謁聽到有人自己耳邊不停輕喚,正覺心煩,卻陡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中使,禦史大夫在聽事閣相候。”本就焦急的西曹掾見他醒來,立刻連催促。


    郭謁連忙站起,一麵整理衣冠,一麵隨他前往禦史大夫處理公務的聽事閣。


    脫履入閣,片刻的工夫,郭謁便又感到一陣心慌,幸好禦史丞迎了出來,長揖而請:“請中使示東宮璽書。”


    郭謁強自鎮定,默默取出璽書,由其檢視鈐押的璽封。


    “皇太後璽書,公離席拜受。”禦史丞確認璽封後,立刻朗聲通告,同時伏首參禮,郭謁這才持璽書步入聽事閣,隻見正席案前,一位皂衣青綬的官員伏首長跪:“皇太後長樂無極。”閣內的屬官員吏也隨之參禮。


    郭謁側讓一步,待其禮畢起立,才重迴其麵前,鄭重答禮:“謹謝行禮。”


    這是自郡邸獄之後,郭謁第一次見到邴吉,縱然忐忑不安,他仍舊不免多打量幾眼這位副相。


    那個深夜,隔著郡邸獄的重欄鐵柵,同樣是一身皂衣的邴吉決然狠厲,以此詔違法,拒不奉詔,令他與同來的羽林騎不敢前進一步。


    而此時,站在他麵前的禦史大夫卻是一位眉目慈詳的寬厚長者,見他遲遲不言,雖有不解,卻並無責備:“中使可是要驗仆的印信?”


    “不必。”郭謁聞聲迴神,雙手奉上璽書,“下官識公。”


    邴吉畢恭畢敬地接過璽書,方要拜讀,聽到郭謁這句話,不由訝然,抬眼重新看向郭謁,良久還是皺眉苦笑:“仆不記得見過中使。”


    之前見禮完畢,邴吉便示意下屬退下,但是,此時,郭謁聞言仍是有些猶豫,不過,此時也不容他多想,最後,他還是勉強露出笑容,艱澀地言道:“那是孝武皇帝後元二年的事……不知公現在可有印象?”


    見邴吉臉色陡變,郭謁也就不再多說,帶著幾分惶然,苦笑著詢問。


    後元二年二月,孝武皇帝崩。兩個月中發生的事情屈指可數,邴吉自忖能讓他事隔十餘年仍有印象的更少,再看郭謁的神色,邴吉如何想不到還必是他親身經曆之事——這些限製加到一塊,邴吉怎麽可能還想不出是何事?


    “你是當年傳詔的內謁者令郭謁?”那一夜著實兇險,邴吉至今仍是曆曆在目,莫說當時,便是如今,他還常常被相似的噩夢驚醒。


    “正是。”郭謁長籲頜首,“蒙宣成侯不罪,孝昭皇帝冊後時,以下官為中宮私府令,後遷中長秋至今。”


    這番話意味深長,邴吉也不由認真思忖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頜首言道:“卿當年亦是奉詔行事,縣官明睿,勿需惶懼。”


    “謹謝公。”郭謁鄭重拜謝,卻聽邴吉又道:“東宮璽書可是為廷尉寺上書一事?”


    郭謁略顯驚訝,卻還是老實地迴答:“正是。”本也無需隱瞞。


    邴吉輕輕頜首:“方才縣官傳召,亦是為此。”他也沒有賣關子,和顏悅色地將天子的意思轉告郭謁:“縣官之意,恭哀皇後之死必案驗徹查,然亦應知,必死之人未必言善,惡意攀扯,陷害無辜皆是常情。”


    郭謁立時鬆了一口氣,卻聽邴吉輕歎:“縣官寬仁,素重長信宮,亦敬宣成侯,爾等東宮之屬,若未涉大逆之謀,大可安心高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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