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麗莊園。


    周思忖的莊園,以他逝世的母親名字命名的莊園。


    說起周思忖,當地評價中首先就是孝敬。他父早亡,從小是被母親獨自一人拉扯長大的,據說是從小立誌讓母親安享晚年,但還沒等他掙到第一桶金,老人家就去了,癌症,當時的情況藥石難醫是其次,主要還是沒多少人願意施以援手。


    自此之後,他便一門心思的壯大事業,擴增人脈,他怕極了將來等他也到這種撐不下去的時候,接著吃閉門羹。


    貝勒一行進入姣麗莊園,先一步映入眼簾的就是被朝陽籠罩的朱色圓頂建築,眼神所及之處是以木為主的園景,有些南方才能成活的植物佇立其中,腳下的人工湖浮光躍金,好似搽了層色拉油。


    在竇莊看來,整個莊園就是一極盡奢華,俗不可耐!他雙眼一掃就估量出了用價,感慨了一番周思忖的手筆,要不說是給自己花錢呢,就是不知道心疼。


    周思忖譜擺的大,說是有兩項重中之重的會議內容需要複核,委屈貝勒一行先在莊園稍作休息,等他片刻。


    竇莊上來就沒給這傳話的狗腿子好臉:“周思忖這土皇帝當上癮了?讓我們四哥等著?他憋著死呢?”


    傳話的手下聽到這話一臉尷尬,不知道該迴點什麽,周思忖雖然有意晾著他們,但也交代了切不可怠慢,這會兒聽到他們這種程度的惡言,有些兩難。


    邊上的七月喝了口茶水,持肯定態度的點了點頭:“周哥的茶是真不錯,用這麽好的茶來招待我們,有心了。”


    典型的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竇莊和七月這紅白臉唱的好,貝勒像是置身事外,對眼前竇莊和七月對上周思忖手下的畫麵,充耳不聞。


    七月這個台階給了這狗腿子,他連滾帶爬的跌了下來,神情慌張的消失在了三人視線。


    “新人。”七月盯著狗腿子消失的方向,說。


    竇莊點頭:“周思忖這人太不厚道,找個新手來接待我們。”


    “他在試探我們,試探我們會不會拆穿他這個不尊重的行為。”七月接上。


    “管他試不試探的,反正剛才咱倆那你一言我一語的也已經算是拆穿了。周思忖估計是想給咱們個下馬威,讓咱們認識到他與咱們之間是平等關係這個問題。”說到這兒,竇莊偏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貝勒,“四哥,昨天你跟周思忖,都聊了點什麽?”


    貝勒悠悠的說:“聊了點,女人。”


    “女人?”竇莊皺起眉來。


    女人。


    昨晚上周思忖的局子上,他表麵上跟貝勒親的像是穿一條褲子,可貝勒卻知道,剝除這層相見恨晚的皮麵,是一條難以逾越的天塹。這條天塹把他們兩個人的立場劃分的清晰明了,也注定了他們之間隻能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關係。


    兩個人兜了半天圈子,打了半天哈哈,誰也不想當那個出頭得罪對方的人,隻能這麽不尷不尬的用嘻嘻哈哈僵持著。


    周思忖說了很多這些年的豐功偉績,譬如為政府出了多少力,為國家gdp提升費了多少心血,為西北一帶的開發起到了多少決定性作用……除此之外,說的最多的就是女人。


    他說早些年,在阿拉善盟,一個叫素的酒堡,他認識了一個叫素的女人。看到素的時候,他首先看到的是她脖子上戴著的一個泥燒的彌勒臥佛,然後看著她每天早上把頭發編成一根根細長的麻花辮,讓她遠看像發情的公獅,近看像哪個發廊的殺馬特。


    那時候的他隻覺得這姑娘有趣,再有就是喜歡聽她問為什麽。為什麽你要穿這麽舊的襯衫哦?為什麽你的眼鏡鏡腿兒有個z哦?為什麽你褲子裏有個硬硬的柄哦?


    反正就像大多數愛情開始的時候那樣,一晚上的揮汗如雨之後,他們在一起了。


    接下來的事情周思忖沒有說,貝勒卻也知道。


    後來,周思忖把素帶迴了西北,然後在他的影響下,素莫名其妙的上了道,然後莫名其妙的開始親自帶貨走美墨邊境。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長期駐守在那裏,帶人鑽地道、蹚軌,跟國際緝毒組織鬥智鬥勇。時間長了,她大概就忘記了她不過是巴丹吉林大漠裏一個不到一米六的小女人。


    再後來,她琢磨出了人腦運毒這樣傷心病狂的招數——即找到腦癌患者,給他們開腦,把毒品藏進瘤子裏,用以蒙混過關。這招屢試不爽,直到一個叫郭焏的人出現,給她這種毀滅人性的行為劃上了句號。


    郭焏從素的手裏逃脫出來時已經失去了雙手,他向當地警方申請保護,並將自己在素手裏時慘絕人寰的經曆一一匯報,但警方卻還是用沒有證據以及郭焏陳述中的前後矛盾這個說辭將整件事擱置了下來。


    都是素太狡猾,在給郭焏精神洗腦並安排開腦手術的這個過程中,並沒有透露他們所行之事,也沒有將他固定的關押在一個地點,所以他根本無法確定他們的具體位置,也不能說他們就是毒販。


    但也不是毫無辦法,販毒確定不了,但綁架人口和秘密做人體試驗卻是板上釘釘的,郭焏自己就是證據。所以,他以此在美國聯邦法院提起訴訟,狀告素。


    素因此被通緝,雷諾薩市也待不下去了,然後她就迴了國,結果在見到周思忖之前被軍情局逮捕。


    郭焏是貝勒的人,這就是牽連貝勒和周思忖聚在一起吃上一頓飯的線。


    喝過酒之後,周思忖親自送貝勒出會所,看著他上了車。


    貝勒透過副駕駛位置的後視鏡盯著周思忖,他有點看不透。周思忖自始至終沒有提合作,甚至沒有覬覦他手中底牌郭焏的任何表示,他難免會想,他已經跟馬闖達成了共識,並且孤注一擲的壓了馬闖,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羽翼去斷他貝勒的一條腿。


    如果是這樣,麻又西就不能跟著他了。


    貝勒就是想到這一點,才決定把麻又西送走,帶上她是太多意外紮堆的結果,包括告訴她‘半圓計劃’,也算是個意外。如果這次他有把握,那帶上麻又西也並非不可,但重點就是他並沒有把握,一旦馬闖和周思忖真的聯盟了,那他就是半個身子上了虎頭鍘,被迫等待判決。


    “久等了久等了。”


    周思忖領著人從圓頂建築裏快步走來,一句話拉迴了貝勒飛往九霄雲外的思緒。


    七月站起身來,禮貌的跟周思忖打了聲招唿,貝勒和竇莊坐著不動。


    周思忖也沒有看七月一眼,在貝勒對麵落座,抽了一根外觀精致的細長煙卷,吞雲吐霧的過程中,把眼帶向了貝勒:“四哥這是昨晚上的酒還沒喝夠?想接著約?”


    “喝酒的地方那麽多,我沒必要登你的門,登你的門就是有必須登門才能說的話。”貝勒一貫清冷的語調。


    周思忖裝傻:“四哥說話道道越來越多了,我都聽不懂了。”


    貝勒換了個比先前更為悠閑的姿勢,幽幽的說:“上個月見了一個兄弟,跟他聊了聊,這一聊,就讓我對他刮目相看。”


    周思忖知道貝勒有意跟他打啞謎,所以即使知道他所說的這個兄弟就是郭焏也裝作不知道的說:“能讓四哥刮目相看,那還真是不容易。”


    “他說他夢到過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有張漂亮的臉,但說了一句特別不符合這張臉的話,她說她好像握著誰的命脈,他當時好奇的問了她一句誰,你猜這個女人怎麽說?”


    周思忖聲色不動看著貝勒:“怎麽說?”


    “這兄弟說——這是個秘密。”


    周思忖笑了:“四哥這個兄弟也太不惜命了,鬥膽跟你保密。”


    “所以我對他刮目相看,決定好好替他守護這個秘密,直到它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四哥你就這一個缺點,太重情義。”


    兩個人走了一套表麵上的功夫,之後周思忖的狗腿子上前跟他小聲說了點什麽,他挑起眉衝其使了個手勢,狗腿子了然的點了點頭,轉身按照來時的路返了迴去。


    “四哥還有帶別的朋友來嗎?”周思忖問。


    貝勒聽到他這話,心裏一緊,麻又西的名字開始在腦海裏冒起了泡泡。他本來以為麻又西找竇莊隻是問問他們接下來要去哪兒,沒想到她還真是膽大妄為!可說來也奇怪,針對麻又西的膽大妄為,他並沒有特別驚訝,想是早就從心底認定,她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有嗎?”貝勒沒敢把話說得太死。


    周思忖倒是很不以為意的勾了勾唇角,沒再說話。


    這會兒竇莊已經猜到這個‘朋友’是誰了,在分析麻又西的實用價值時可沒有哪項說她特別能搗亂啊?這迴倒好,惹出事兒來了。


    七月通過竇莊的臉色也大概能猜到是誰來了,心說,聽天由命吧。


    麻又西出現在幾人麵前時,還在跟帶她前來的狗腿子推推搡搡的,和了一臉的稀泥,整個一混不吝。


    貝勒看見她像是不認識似的,連個眼神都沒給。


    麻又西上了方亭就擺脫開狗腿子的束縛,撲到了周思忖的大腿上,使勁抱著,聲淚俱下:“大哥啊!你的手底下都什麽人啊!我不就是在南門蹲了會兒嗎?至於要抽我大嘴巴子嗎?”


    周思忖煙都給嚇掉了,他還沒被誰這麽抱過大腿,一時忘記了命人把她拉開。


    沒有周思忖命令,身邊幾個狗腿子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就這麽眼看著麻又西眼淚鼻涕的往他腿上抹。


    竇莊剛開始看到麻又西撲上去時差點沒把剛滑下嗓子眼的一口茶水給噴出來,還是麻又西牛逼啊,放眼大西北,就沒她這麽不要臉的。


    “你誰啊!”周思忖終於有意識了。


    麻又西聽他說話了,站起來一屁股坐上了他的大腿,又是一陣哭天抹淚,“大哥你真是貴人多忘事,頭迴在敦煌賣給你假票被逮了,後來又是你出麵給我撈出來的,你忘了嗎?”


    周思忖每天救濟那麽多人,他哪記得這種屁事兒,轉過頭問手下人:“有這迴事兒嗎?”


    被問及的狗腿子點了點頭。


    周思忖卻覺得沒可能這麽巧,往前數三年,他都沒遇到一個上門道謝的人,怎麽就突然在貝勒造訪的時候來了呢?


    這麽想著,他把麻又西推開,想看看他的臉,結果手剛碰到他,就被抱住了,抽了兩迴都沒抽出來,他有點煩躁了,想一腳把他踹開又覺得在貝勒麵前幹這種事兒實在是有損形象,就笑了笑,衝他說:“四哥,我處理點私事,你自便,客房在三樓,等會兒讓他們帶你去。”


    他說完話沒等貝勒的迴應,就拖著狗皮膏藥麻又西進了北樓。


    竇莊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身前時湊到貝勒耳邊,小聲說:“我錯了。”


    貝勒這會兒已經顧不得對他進行批評教育了,麻又西這個二百五百年難得一見,天堂有路她不願意走,非得死乞白賴跟著他們下地獄,既然她不怕小鬼兒,那就讓她先鬥上幾迴。


    七月作為隻幹事兒不說廢話的人,迅速的連接了莊園內所有的監控畫麵,但遺憾的是,周思忖帶著麻又西去的地方,恰好是死角。


    他轉過身,看向竇莊:“你把周思忖的檔案發給她了?”肯定是發了,不然麻又西怎麽會知道周思忖曾經在局子裏撈過假票販子?


    竇莊心虛的低下了頭,他隱約的感覺到自己目前正處在眾矢之的,睜眼閉眼全都是對他的指責。唉,社會不好混啊,唉,也怪他有奶不好好吃,非嘬,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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