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區的位置張茉隻記得大概,根據山河目測距離的誤差還是很大的,況且這地形還隔了近兩千年。


    呂布挖到第三個坑時,才找到張茉口中的煤礦,他挖了一麻袋裝起來,又把先前的土重新填迴去。


    張茉遙望麥田,“若我判斷沒錯,這礦差不多有一半在麥田下,一半在這塊荒地下,要開礦得先把這片地都買下來。”


    再看兩座山丘後麵的連綿太行,張茉笑道,“這倒是個不錯的地方,有山有水,莊子可以建在山丘腳下,正好礦區挖上來的土可以用來築土樓。”


    呂布道,“何為土樓?”


    鑒於並州社會環境並不安穩,莊園的防禦功能猶為重要,張茉思來想去,仿製福建土樓的建築風格最為合適,既能防敵,還可充分利用土地麵積。


    “類似於塢堡。”


    塢堡呂布知道,大約形成於王莽年間,不過後來光武帝曾下令摧毀塢堡,但在並州北邊,還是有不少豪強為抵禦胡人築有塢堡,其實類似一座小城池,城牆上、四角箭塔都架有弓箭防禦。


    他望著眼前一大片廣袤土地,“你這莊園建得夠大啊,這些荒地若全開墾出來,再加上你那什麽煤礦,足夠養萬人。”


    張茉道,“我不養那麽多,養個兩三千青壯自保就成。”


    她可沒打算真拉個萬把人去和董卓正麵打架,而且就算開出這個礦,也養不了那麽多兵馬,兵在精而不在多,對於截殺董卓之事,她心中已經有了規劃。


    呂布道,“有塢堡做防護,兩三千自保綽綽有餘,若有黑山賊撞上來,你還能反殺。”


    張茉笑嘻嘻道,“呂奉先練出的部曲,反殺個別黑山賊部肯定不在話下。”


    張茉卻是不知,此時的張燕還和張牛角在冀州攻打巨鹿郡治所癭陶,還未在太行稱王稱霸,黑山軍此時隻是張燕自領兵馬的稱唿,並沒多少人知道。


    直到這一戰張牛角戰死,張燕並其所有兵馬,接著又聯絡中山、常山等地叛匪,部眾越來越多,占據太行為王,黑山賊名號才為世人皆知。


    而呂布之所以知道黑山賊,是因夢中曾和袁紹一起剿過黑山,他也不知此時的黑山還未成氣候,隻知太行是黑山地界。


    兩個知道又知道得不太清楚的人,對起話來反而沒有違和感,無一人懷疑對方此時說出黑山賊有什麽不妥的。


    張茉看中的這塊良田屬於旁邊聚陽裏的,她當日便去裏中交涉過,出到雙倍價格,肯賣地的也寥寥無幾。


    原因很簡單,聚陽裏周邊皆為荒地,賣了地隻能去更遠的地方買良田,地離家太遠,每日時間光花在走路上,難以耕作,除非張茉能幫他們把房子都安置到別處。


    張茉簡單做了預算,她目前的經濟能力隻能先把這片良田和周邊荒地買下,安置不了聚陽裏的一百來戶人口。


    而且後續礦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和招工,都需要大量資金,每日賣酒也隻能勉強攢出這些錢。


    “錢不夠?”


    二人走出聚陽裏,呂布看著她微皺的小眉頭問道。


    “嗯。”


    “為何不多賣些酒?”


    “我也想啊,但提純一壇白酒要耗七八壇米酒,近些年各處災荒戰亂頻繁,糧價居高不下,大量賣酒會導致晉陽乃至太原郡糧價瘋漲,我不想看到有人因為我餓死。再想想,會有其他辦法的,先把這附近荒地買來,實在不行先建莊子,再想其他的賺錢辦法。”


    呂布頗為詫異地看著她,她一個小姑娘還關心糧價漲不漲,此事換做他,定然是能生產多少賣多少,那些人的死活關他什麽事?


    不過……想到昨日談論的話題,呂布又覺得自己或許該換種想問題的方式。


    “那再稍稍多賣一點?”呂布建議道。


    張茉搖頭,“聚陽裏有一百三十三戶人家,每家房屋安置費算兩萬錢,要短時間湊夠這麽多錢,我一日得賣多少酒?不成啊!”


    算上拆遷安置成本,煤礦的純利潤會大大降低,這筆買賣就不太劃算了。


    雖然她開這個礦還有其他目的,但如果成本超出預算,挖礦之事隻能暫緩。


    呂布又給她出主意,“我在城外隱居那些時日,見有不少客商往來太原和上黨之間,我去幫你劫幾波,你再多賣些酒也就夠了。”


    “打劫?”


    張茉停下腳步,看著呂布一臉認真的神情,又好笑又感動,“你逃犯身份還沒洗白,又要把自己抹黑?”


    “債多不怕壓身,而且我可以蒙麵。”呂布無所謂道。


    張茉抬手,隔空捂著他下半邊臉,“這麽帥,怎麽蒙都能認出。”


    “帥為何意?”


    “就是很俊的意思。”


    “阿茉覺得我俊?”


    “是很俊……”


    ……


    二人沿著麥田小道出來,太陽已經西斜,金色霞光照耀在青色麥浪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麥穗在腳邊搖曳,鼻間彌漫著淡淡的青草香,草叢中的蛐蛐唧唧吱吱叫著,暖風拂麵,白色蒲公英紛飛,空氣中都是夏天的味道。


    田地裏,一個老農拿著塊扁平的石頭在割麥穗,跟在後麵的老嫗一邊摸淚一邊往框子裏擼麥子。


    “老翁,這麥子還未滿殼,怎就開始收割了?”張茉站在田埂上奇怪問道。


    老農見二人衣著光鮮,有些惶恐低下頭,低低歎道,“眼下正值青黃不接,家裏已斷糧數日,實在沒辦法了。”


    張茉蹲下捏了捏還有些癟的麥子,“太可惜了,這收成得少一半啊!聚陽裏家家都如此嗎?”


    老農道,“差不多,這些日子都是野菜混糠,大人勉強可支撐,孩子卻不成,我那孫兒才滿一歲,哪能日日野菜,隻得先割些給他煮麥粥。”


    “既如此艱難,為何不肯賣地?”呂布問道。


    “地都賣了,明年我等該何以為繼?老漢最多隻能賣一畝。”


    聚陽裏多數人家跟這老漢一樣,張茉出到雙倍,他們也隻肯賣一兩畝,這零零碎碎一點,買來也沒用。


    “老翁提前收割麥子,待交了稅,家裏也剩不下多少,明年隻怕挨餓時間更長,到時還是得賣地,不如一次賣完,再去別處買迴來,遠一些便遠一些,大不了在田裏搭個草棚,住那兒不就成了。”呂布建議道。


    “公子有所不知,離此最近的隻有淮鄉裏有良田,來迴需一日功夫,況且他等也未必肯賣地,便是如公子這般出到雙倍價格,賣者也寥寥無幾,老漢何苦以近換遠?”


    好像是這個道理,呂布又道,“那你等也可以開荒地,這附近許多荒地,一家開個十來畝出來並非難事。”


    老漢給呂布看了看手上用來割麥的石頭,苦笑,“公子不事農事有所不知,鐵器貴重,許多人家連把鋤頭也無,平時多以石鋤勞作,荒地土質堅硬,荊棘叢生,辛辛苦苦挖一二月也未必能挖出一畝,大家飯都吃不飽,能把這些良田耕作好已不容易,哪來那等力氣去開荒?”


    看著麵黃肌瘦的農人,呂布一臉尬色,他真的想得太簡單了,對他來說,隻要一把鋤頭他或許一天就能刨出兩三畝荒地,但對這些農人來說,真的可能一個月才能勉強刨一畝。


    夢中一世,他做過徐州牧、兗州牧,卻沒想著好好經營地盤,不管民生,不注重農事,沒糧了就搶,反觀曹操,得了兗州後招降三十萬青州兵,積極屯田,又招懷流民,勸課農桑,終得穀萬斛。


    或許,他也該趁這段時間好好了解一番民生經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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