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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盞和樓挽裳被催著趕去正廳,一路上,除了語蓉和聽芙,遇見的丫鬟婆子們全都喜氣洋洋的,瞧見了樓挽裳便笑不攏嘴,一聲聲“恭喜”不絕於耳。


    在門口看見這架勢,蕭盞便是再蠢也明白了。他千防萬防,還是沒意料到,靜王竟是來提親的!


    正廳堆滿了用紅綢點綴的金絲楠木箱,最前方的皇家冰人正舌燦蓮花地說著吉祥話,靜王身衣輕裘寶帶,玉樹臨風般含笑而立,聽到門口的輕輕足音,迴身望來,溫柔的笑意在眼中一點點漾開。樓挽裳無措地低下了頭,臉卻不受控製地紅到了耳根。


    老夫人正對著門口坐著,一抬眼瞧見了樓挽裳,臉上笑意滿滿,慈愛道:“阿婉別愣著了,快來!”樓挽裳踟躕了一下,屏息提裙邁進門檻。


    此情此景,蕭盞隻想揮起拳頭打人,氣衝衝地上前,樓挽裳一驚,在他身後快步行走,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沉默著搖了搖頭。


    她清減了許多,顯得眼睛愈發的大,濕漉漉的眼眸定然看著他,在蕭盞看來,便以為她目露哀求,盡管胸中怒火難平,仍是克製自己,深深唿吸,輕輕拂開她的手,皮笑肉不笑地迎上靜王的眼。


    “靜王殿下,這還沒出正月呢,就如此大張旗鼓地前來,可否適宜?”


    聽他說完,武安伯府眾人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那冰人不知情狀,也低眉垂首避讓其旁。靜王在袖間撚了撚手指,嘴角微動,不願與他爭嘴,隻一味微笑,“既是提親,本宮自然不願馬虎,恨不得將聲勢造得更浩大些,方不覺辱沒了阿婉。”


    蕭盞額角的青筋暴然可見,又不能與他動手傷了婉姐姐的顏麵。想要心平氣靜,卻根本做不到,他隻能在自己愈發暴躁之前離開這裏,尋個發泄之地。


    他毫無預兆地轉身,大踏步離去,樓挽裳被他弄得措手不及,又恐他鑽了牛角尖兒再出什麽事,不由在他身後邊追邊焦急喊道:“阿盞!阿盞!”


    蕭盞不敢頓足,生怕做出令自己追悔莫及之事,腳步愈發疾速。樓挽裳本就幾日幾夜未休息好,體力不支,哪裏能比得上他一個習武的少年,隻好累得扶著影壁,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


    武安伯等人先是錯愕,隨即想起來給靜王賠禮,還不忘尋個緣由——“阿婉這是羞得厲害了,殿下勿怪。”


    心心念念的女子在提親的節骨眼兒上隨另一個男子跑出屋子,盡管這男子尚未弱冠,還不足夠被稱為“男子”,卻仍教靜王麵上無光。


    他自覺顏麵盡失,卻仍要浮起虛虛的笑來,親自攙起為首行禮的老夫人,道:“這是自然,阿婉最是純真爛漫,一向守禮,是我唐突,貿然前來,若要致歉,也合該是我才對。”


    他是皇子,更是皇後口諭之中親自“賜婚”的皇子,武安伯於朝堂之上本就人微言輕,更不敢與他唱反調,連連道:“殿下言重了……能與殿下做親,是敝府三生有幸,更是阿婉的造化,我們歡喜還來不及,哪裏要殿下致歉!隻有一樣,阿婉被我們養得嬌慣了些,往後還請殿下多多擔待。”


    他一語道破機巧,令靜王豁然開朗。此刻阿婉跑出去尋蕭盞又如何,她隻不過將他看作是弟弟罷了。今日文定一過,他同她便是板上釘釘的未婚夫妻,誰也搶不走她!


    靜王虛了虛眸子,總算由衷笑道:“姨父這是什麽話,淮嶼對阿婉除卻心悅之意,還有兄妹之誼,定會照顧她愛重她,請您放心!”說罷示意冰人雙手奉上聘書,武安伯接了過來,與妻子同看。


    舒氏掃了一眼婚書,還想著靜王方才的一番話,淚眼婆娑的,又止不住地高興。她原就屬意靜王,之前隻是更為女兒著想才沒有急著定下來,而今雖是迫於皇後鳳威,卻能得如此佳婿,如何不欣慰呢!


    卻說樓挽裳沒有追上蕭盞,又十分擔心他,隻好央院中護衛跟上他,務必要保證他的安全。她靠在影壁上喘了一會兒,調勻氣息,吩咐聽芙在這兒等著,若有侯爺的消息速速來告知於她。


    她扶著語蓉的手返迴正廳,恰好聽到了靜王的這番表白,心內惻然,眼眶微酸。表哥這話若出自真心,倒叫人十分感動。


    樓挽裳慘白沒有血色的手撫上眼眶,指尖微涼的溫度讓她清醒了一瞬,提步進屋,臉上擠出一絲淺笑,先對眾人福禮:“阿婉方才行事魯莽,望乞容量。”


    老夫人率先表態,佯怒道:“你這丫頭,即便是害羞,也不能說走便走,把你表哥晾在這裏,成什麽樣子了?”


    “祖母教訓的是。”她垂眸受教。


    老夫人又換上一副笑模樣,道:“好好好,知錯了就好,還不快來,跟你表哥見禮。”


    靜王忙道:“不必多禮,隻是,淮嶼還有話想同表妹言講,不知……”


    舒氏覷了覷女兒,道:“阿婉?”樓挽裳睇眸過來,輕輕頷首,做了個手勢,將他帶到東次間。


    武安伯和樓宇恆都朝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瞧了瞧,老夫人咳了一聲,道:“你們爺兒倆不必擔心,靜王殿下克己守禮,再說還有丫鬟陪著,不算什麽,且讓他們說會兒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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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挽裳帶著靜王繞過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風,來到方桌旁,早有丫鬟上前將椅子拉開。


    “表哥請坐吧。”


    靜王按住椅背,搖了搖頭,“不了,我瞧你也沒什麽精神,長話短說便是。”


    樓挽裳手裏絞著帕子,看了他一眼,“嗯。”


    他環顧一周,對跟進來的語蓉等人道:“姑娘們可否迴避?”


    “這……”丫鬟們有些拿不準,紛紛看向自家小姐。樓挽裳將帕子絞得更緊了,又點了點頭,“你們避到屏風後吧。”


    清了場麵,靜王的眸色漸漸熱切起來,盯著樓挽裳笑道:“阿婉,你可知我等這一天等了許久,我做夢都想娶你過門。”這話聽著樸實,卻是他此刻最想表達的感受,“初三那日,我早早便去了外祖家,可姨母來時,卻未見你。”


    “那日我身子不大爽利,怕懨懨的不討喜。”實則那時心中紛擾,她便借故不去,寧願在家遇上不喜歡的姑母一家子,也不願見他。她低下了頭,聲音細微地道:“阿婉承蒙表哥垂憐,何其有幸。”


    “那你也心悅於我麽?可願真心嫁我?”他緊張的心跳聲在此時異常清晰。


    他話音將落,樓挽裳就變了臉色,心中忽地焦躁起來。不由埋怨,事到如今倒想著來問,還有什麽意思?她的心意當真重要麽?若她不願嫁人,是叫皇後娘娘收迴口諭,還是讓靜王殿下抬迴聘禮?


    她也知自己這想法算得上是胡攪蠻纏,倒不能全怪表哥。也是她自己沒個主見,不止一人曾問她可有心上人,可她是怎麽答得呢……她說自己不知。


    與其說是懵懂,倒不如說是她拿了條條框框將自己給方住了,自幼便被人灌輸將來要嫁給沐淮嶼的念頭,自己便也認定了,因而她不敢想,也不敢喜歡旁人,生怕一步踏錯,教家人失望。


    靜王見她半晌不語,連唿吸都放輕了,生怕擾了她,待仔細一瞧,才發覺她是在愣神,複又緊張地道:“阿婉?阿婉?”


    樓挽裳鬆開纏在指尖的繡帕,兩手垂在身側,淡淡道:“阿婉愚頑,也知婚姻大事向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且表哥龍章鳳姿,儀表堂堂,待人接物又溫雅賢良,自然堪為良人。”


    說來說去,還是沒有正麵迴答他的話,靜王有些失落地撚了撚手指,安慰自己她隻是羞於說出口罷了,故作輕鬆道:“原來我在阿婉心中的評價如此之高,倒也不枉我一片癡心了。”


    靜王善解人意地不再追問,倒教樓挽裳心中過意不去,又被他那露骨的表白嚇了一跳,麵上紅暈升騰,彎了彎唇,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


    靜王沒有逗留太久,又出去和長輩說了幾句話,拿著樓家給的婚約信物便迴宮去了,臨行時特地囑咐眾人不必相送。


    老夫人見樓挽裳精神不佳,還以為是這幾日累乏所致,便讓她迴去歇息了。


    樓挽裳甫一邁出正院,便見聽芙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她心中卻記掛著蕭盞,見此不免心驚,問道:“如何了?”


    聽芙緊著眉頭道:“侯爺本是跑出府去的,在街角瞧見一個牽馬之人,搶了人家的馬騎著直奔東城門了!”


    “孫滬呢?咱們的人呢?”


    “小姐少安毋躁,他們不敢靠得太近以免引得侯爺愈發生氣,都遠遠跟著呢!”說完這些,聽芙才來得及喘口氣。


    樓挽裳神色依舊凝重,不由撫上胸口,喃喃道:“我為何總覺有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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