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好像忽然成了聾子,而刀疤男則深情的凝視著萊昂,眼睛冒出比篝火還要旺盛的火焰。然而萊昂卻好像把他遺忘了,自斟自酌,始終沒有發出邀請。


    直到刀疤男的肚子開始造反,發出響徹夜空的哀嚎,萊昂才忽然一口喝幹杯裏的酒,意有所指地感慨:“哎,竟然連個倒酒的人都沒有,人生真是寂寞啊。”


    “如果男爵閣下您不嫌棄的話,小的非常願意為您效勞。”刀疤臉舔著臉靠近,“而且,美酒配好肉,除了倒酒人之外,或許您還也需要一個切肉人。”他無法控製地吞了下口水,“小的不才,匕首卻非常鋒利,剛好能為您割下最薄的肉片。”


    萊昂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刀疤臉卻以為他默認了自己的行為,大著膽子靠近。但是距離十步之遙時,所有的士兵忽然拔劍,架在刀疤臉的脖子上。


    刀疤臉嚇得雙腳發軟,麵上強顏歡笑:“閣下,哦,不,爵士殿下,我,小的,不明白您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行。”萊昂笑了起來,“你太醜了,會讓我的美酒變質的。”


    “那那那……”刀疤臉眼珠子亂轉,順著萊昂的視線移到野狼身上,頓時福至心靈,“或許我的朋友會非常樂意為您效勞。”


    “不要讓我等太久,要知道肉烤久了,就好吃了。”萊昂打了個響指,盔甲兵整齊劃一地收起劍來,“而不好吃的東西,我一向是寧可毀掉,也不想它來礙我的眼。你可別讓我失望。”萊昂笑著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是的是的,小人明白。”刀疤臉嘴上唯唯諾諾,心中卻憤怒地再一次抱怨上蒼無眼,為什麽在之前的幾次風暴中,這些無情冷血的家夥沒被吹走。


    饑餓的刀疤男泄憤地咬了一口幹糧,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快被磚頭般的硬餅子崩掉了。


    野狼坐在一塊岩石頂上,刀疤男悄無聲息地靠近野狼。


    野狼冷冷地盯著他,手指微曲,渾身戒備。


    “兄弟,你這個態度可不太友好,我沒有惡意。”刀疤男一邊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手上沒有武器,一邊湊過去低聲說,“我知道你的想法,呸!那貴族確實豬狗不如。但是請你睜開眼睛吧,看看他身邊那些擦劍的士兵,和他作對並沒有任何好處。而且如果再使勁嗅一下空氣,你是否已經聞到了肥肉的誘人香氣……”


    說到食物,刀疤男使勁咽了下口水,他忍不住低頭看著自己手中嚼而無味的幹糧,卻忽然發現自己早已忘記肉的滋味。


    兩聲響亮的“嘰咕”同時響起,刀疤男摸了摸自己幹癟的肚子,緊接著意識到兩聲,立刻抬頭朝野狼看去,發現野狼臉上尷尬的表情,不由心裏暗自好笑,但臉上依舊充滿陳懇:“接受他的盛情款待吧。他若汙言穢語,你且閉著耳朵便是。隻要吃到肚子裏的食物是真實的,那不就行了。”


    野狼朝萊昂看去,而一直關注著他的萊昂,則得意洋洋地撚著一塊油津津的牛排骨,朝他揮了揮。那態度,仿佛野狼隻是一隻家養的賤狗,隻要一根肉骨頭,便能招之即來,揮之則去。


    野狼忍不住想:為什麽這些貴族總是忘記,我是人,不是狗。


    他看了眼刀疤男。即便我不是人,那也是絕不可能是被馴服了的家犬,永遠不可能為了討要一口肉骨頭而搖尾巴。


    野狼將視線放到萊昂身邊的盔甲兵身上,有些難過地想著:可是我不願當貴族養的家犬,同時,卻也當不了真正的荒原野狼。荒野上的野狼能夠獨自狩獵,也敢與大它數倍的雄獅撕咬搏殺,但我卻不能,也不敢。


    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捏緊拳頭。兩個月後,他將成為18歲,正式列入成年人的隊伍,但他感覺自己的力量依舊是那麽的有限。


    更加讓他難堪的是,空氣裏彌漫的烤肉香味,讓他竟在這種時候需要堅強的時刻,像個軟弱的孩子一樣,無法抑製地想起了他的母親,與他相依為命的母親。


    沙漠的夜,寒冷,讓人情緒低落。他想起了被母親曬過的被窩裏那股陽光的味道,他想念母親醃製的培根肉放在火上烘烤時的香味,想念母親種在窗口的那一盆薄荷草,她在節日的牛肉湯裏總要撒上一些翠綠的薄荷……


    野狼冷漠地拒絕刀疤臉後,默默地爬到了更高的一塊塔岩頂上,仰望遠方。


    廣袤黑暗的空曠,銀月大得讓人寂寞。


    他坐在冰冷的岩石頂上,像一匹寂寞的孤狼。


    刀疤臉覺得這孩子沒救了,離群孤僻,不通人情世故,遲早會被這個冷漠殘酷的社會殺死。尊嚴有什麽用,這個社會隻在乎血脈!錢!武力!權利!沒有吃到肉的刀疤男憤怒地蜷縮在火堆的附近睡著。


    而萊昂,則有些遺憾手邊沒有□□——他想要把那頭孤狼射下來。


    遲早我要操他一頓。萊昂非常愉快的想著:我要把他的腦袋狠狠壓在沙子裏,然後從背後上他,像個畜生一樣,用鞭子抽在他的身上,他的嚎叫會讓我興奮。


    萊昂帶著詭異的笑容睡著了。至於究竟他做了個什麽樣的夢,在夢中又對野狼做了些什麽過分的事情,就連光明之神都無法得知。


    夜更深了。


    燃燒的營火在所有人都睡著後,漸漸地熄滅了。


    最後一點火星也黯淡了下去,萬籟俱靜。驀地,一隻巨型黑鳥劃過天際。


    從天空往下俯視,這十幾個人看上去就像螞蟻一樣。而他們躺著的那片沙漠宛如黑色的大海,鏡子一般平靜的水麵。


    朔風吹起,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黑色的沙海竟開始泛起漣漪!


    ☆、蟲海


    波紋蕩漾,沙浪一圈一圈往外擴散開去,並逐漸劇烈起來。過了一會兒,如煮沸的開水,沙子開始咕嘟咕嘟地冒泡,泛起銀色的粼粼光芒。


    剛開始還隻是偶爾閃過一絲銀芒,可到後來,目之所及,全部變成了冰冷的銀色,並迅速地向睡著的人們聚攏。


    可定睛細看,那哪裏是銀色的波浪,分明是無數指甲大小的甲蟲。


    即使是閱曆最豐富,學識最淵博的英圖帝國大學士,也無法認出它們的品種。


    它們的前胸與背板連成一片,光滑而又堅硬,反射出森然銀光。而頭部則長著無數密密麻麻的恐怖複眼,沉睡的人類反射在眼睛裏,好似無數具冰冷屍體。當兩對細長觸角相互快速摩擦時,竟發出了能夠讓人徹底睡死過去的聲波。這真是可怕的能力。


    天地間靜得極其詭異,仿佛就連空氣都凝滯了,唯有蟲子的十六隻腳在*上快速移動時,發出叫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若單體而論,這些蟲子或許並無太大威懾力,可當這些小家夥大麵積地聚集在一起,卻產生了極為驚悚的效果。


    蟲海!


    無數的銀色小蟲鑽進人的身體,從他們的耳朵、鼻孔爬進去。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人們的肚子開始飛快地鼓起來,四肢膨脹,皮膚下拱起了無數凸起的小腫包,而這些小腫包在不停地移動,叫人毛骨悚然。


    銀色的蟲子連綿不絕,形成滔天巨浪,鋪天蓋地地打過來,將一切淹沒。


    巨鳥飛過滿月,翅膀張開,擋住了月芒,地上掠過一大片黑影。


    黑影之處,地麵陡然向下凹陷,仿佛地底下隱藏了一隻沉睡的怪獸,正饑餓地張開了大嘴,無情地吞沒了所有躺在地上的人類。


    萊恩戴在左耳上的那枚被光明教會加持過魔法的耳釘,驟然向蟲海綻放出刺眼的光束。然而,與黑暗相比,那道光不過滄海一粟,不過刹那功夫,便被滾滾撲來的黑影吞沒,消失無蹤。隻聽“啪”的一聲細響,耳釘粉身碎骨,被淹沒在漫漫黃沙中。


    這個由光明神教的主教加持過的耳釘,不但沒有保佑他的主人遠離黑暗,並且,在臨終之時也沒能很好地完成它最重要的職責——追尋真兇。


    模糊的圖像被神秘的魔法傳輸到了遙遠的光明神教,一段隱秘的信息也隨之而至。至於他們能否從中得取有效信息,從而找到迫害萊昂皇子的真兇,那是以後的野狼需要擔心的事情了。現在的他高高地躺在塔岩頂端,為了盡快恢複體力,他睡得很沉,對腳底下的蟲海一無所知,身體因冷而蜷縮成一團。


    過了很久,很久。


    月光再次灑向地麵,大地重新恢複平靜,所有的東西仍然呆在原地,帳篷的位置沒有發生絲毫的改變,熄滅的火堆冰冷如雪,就連駱駝也安然無恙地繼續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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