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戛然而止的琴聲一歇,仿佛一下子萬籟俱寂,瞬間並靜了下來,隻見那裏披蓋濃濃煙色的簷下,一人猶如鬆風鶴鳴,抱著一把“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的長琴慢慢凝重的走出,他的步調柔軟且泛著一絲隱隱的瘮痛,原來他就是那位在如此撕裂又暗淡的夜幕裏撥指撫琴的性情中人,重重險峻的高樓映襯的他那似折脊弓梢的輪廓如堆積重疊的滾滾煙硝,濃烈而慘淡,偏偏一人一琴的款款悠揚,卷裹著無盡博帶寬衣的清雅與自在,高山流水,遠籟天成。


    恰恰這份潔雅的交集,阻隔住去路,而連通台場的甬道因深邃冷硬的長廊隱隱的透著煙熏火燎的燒灼之味,那裏濃濃的煙塵卻因一道淺淺薄薄存著一身隱殤的身影,遮住了一邊晦暗沉沉,另一邊卻明淨祥寧的兩個世界,他的出現如同楚河漢界,劃地而治,不但涇渭分明,而且淵渟嶽峙,極為憂鬱蒼古。


    “又來一個!”公輸青衣瞧著長廊外那道守著雲收霧靄的超脫身影,不禁皺著眉頭,不悅而道,他這一語雙關,讓並肩於身畔的翁子魄也微微搖頭,感歎他的言外之意,今夜注定要忙忙碌碌的奔波勞累,不但艱苦異常,而且稍有不慎就是徒勞無功且白忙活一場的後果,所以兩人駐足於長廊外的石階之下,而連通這山重水複的道路盡頭,一處仿佛懸崖峭壁僅一隅之地的台墀上,並是領導括易外室一係之主的北靜荒厄所棲身的地方。


    翁子魄遠遠的一瞥,那道萬千人叢中高居偉岸卻已經因勢所迫褪去風華的折墜身影,淡淡一笑,說道:“公輸兄,外室的主人就在那裏,不如你我攜手一闖,當初你一舉擊殺來至北靜府領首‘執事’的那份風采,可謂是曆曆在目,令人翹首以盼又歎為折服啊!”


    公輸青衣陰鷙的一改臉色,往並肩而立的翁子魄極為複雜的瞧來,其眼中泛著犀利無比又凝重的冷光,直到那道分隔兩地卻一身煙攬傍身悠悠然抱琴一出,立在簷牙高啄的重重險峻之下的漂泊淡然卻一吟也蒼古的隨性身影,於是一番天人交戰,又婉轉一緩急厲的怒焰,諱莫如深的迴道:“翁兄何必計較這些因果,此人的出現,也阻隔了這隻失秦的‘逐鹿’,誰能一擒各憑本事!”言罷他的眼角餘光也瞥向那位抱琴一覽風華而巍峨如山立在消沉煙海當中的人。


    翁子魄自然嫻熟這些狡詭,既然公輸青衣將“括易一室”比作秦時明月漢時關的天下逐鹿,那麽此刻的外室之主“北靜荒厄”就是這隻足可引領趨勢的問鼎之鹿,當即哂然一放存有森嚴之防的戒備之心,十分輕鬆平常的又道:“想來適才的琴聲悲憫幽幽,是感歎那些兄弟情義身死當場的吟亢,不知這樣的人,公輸兄將如何對付?”


    公輸青衣此刻變得極為釋然,翁子魄將這個弊病推到他的麵前來,已經是無懈可擊,何況他早先因先聲奪人一舉擊殺北靜府的來援之人,可謂是風頭無兩,那時的意氣風發將穀翠峰的萬籟丘壑,顯著無虞,直到北城傳人明越的出現,讓他一落萬丈,瞬間跌入穀底,這種起起伏伏的怨憎會,令人憤恨又嫉妒,難料翁子魄又將這個深諳他脾氣的皮球踢了過來,頓時暗自佩服,但又不得不邁出這極為艱難且複雜危險的一步,道:“翁兄果然揣透了人心,這人就交給我了,想必那隻天下共逐的鹿,你們大光明教又能否吞咽的下,有待共睹。”


    “公輸兄,請!”翁子魄果然是揣摩了人心難測的複雜,這公輸青衣出身名門,自然是耀者榮光,所以躬身自謙借此來引導、膨脹對方那不甘居於人後的虛榮之心,他俯身恭臨,即刻並那麽歎為折服的迴了一句。


    那位抱琴的人其憧憧疊疊的身影,如扼守關隘的風流儒將,他出現在這條通往長長甬道的地方,不知是蓄意為之,還是冥冥之中如“曲徑通幽”般的輾轉,但那份真摯的琴聲撫慰卻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長廊的廊腰縵迴當真也抵不住這超然性情的點點誠懇,樓台物外,堪堪為之婉揚動容。


    “你的琴聲幽幽,的確不同凡響,不過今日你們注定沒有結果,不如還是俯首聽命,苟且卿卿性命方是上策!”公輸青衣踏上洗濯來清徐如揭的台階,將置身長廊外分隔兩地的那道流逝如同白駒過隙的身影,掩蓋在其堅實的步伐之下,當他的身軀渾身沾滿充沛的銳氣層層破浪般站立在階前時,那股睥睨世間萬物的氣概又旌旗冉冉的展現出來,十分戲謔又孤傲的說道,不但淩厲冷陌,而且蓋棺定論一般不容置疑。


    “我的琴聲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彈奏給人聽的,而且你們也聽不出它的純摯,既然今夜注定也難逃一劫,那麽獨自趁興而至,一番造詣,選曲一首《肛腸斷》,又有何妨!”廊簷下,那位名談瑄的人,他輕輕撫摸著懷抱的長琴邊梢,那種天涯誰識覓知音的困頓,也隨著他掩蓋在琴梢上的五指,如奏如伴。其落寞的口中因敵人憑立階前的強勢所迫,並未怯懦,反而猛虎嗅薔薇,將那份孤鬱的情結摩挲在枯厲又隱隱柔腸百結的指端,不但道出心中的那一點孤憤,而且醒目淒美,不忍褻瀆。


    公輸青衣瞧著眼前這位彈奏樂聲,悲悲切切,如珠玉落盤的人,鳴萃雅量,不禁“嗯”的一聲,發出一句自慚形穢的羞澀,這種文人的雋秀,是透到骨子裏的,不但令人傾佩,而且極為歎服,直到對方那挨撫琴身而徒生韻味的指梢留下一絲氣節,稍稍有些清香白蓮外,其實質透出來的剛硬不似平常文士風度所擅使來的秀麗俗媚,瞬間返璞歸真,映襯且敏銳的刺痛著他脆弱的心房時,一下子幡然醒悟,這種最是難以輕易踩踏的精神,又一次婉轉如述,就著夜色的柔冷給顯現了出來,想必能與這些還集聚著竹林遺風的人站在一起,任何蒼白無力的表達都無此番一人一琴的魅力所在。繞指如柔,纖和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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