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拂曉,黑暗的壓抑隨著一抹曙色的光暈,照射下來,


    沉沉睡去的古巷一下子醒了過來,一股清甜沿著土牆飄來,青衫落拓煙雨籠晴,天色潤染,瞟眼望去巷口的枯藤老樹,枝椏參天,護掩著門庭的深冷,陰霾重重,而透過縫隙照射而來的光線將那裏隔斷,一半小徑鋪路,石板溜滑幽幽明朗而舒逸;一半朦朧恍惚,階前留白,撒下的斑駁陸離頓時並淹沒了腳踝。


    天也亮了,皺白的拂曉雜糅了暮夜的荼毒,讓寂寞的巷道裏,有了些許的顏色。


    重簷下,一人淵渟嶽峙,對著幽幽泛著清泠之色的青石板路,淡淡的道“顏兄可否還有餘力助我一臂之力!”竟是管泗潮。


    一旁冷峭若孤峰仞立的顏非羨,皺了皺眉,他冷冷的一嘲,不屑一顧的道:“管長老客氣,若非欠了你一個人情,我也不會來此自討沒趣,如今你也勝券在握,想必也不需要我這柄殺器了吧。”


    突然一片火光絢爛,循著濃煙滾滾的風勢襲來,不多時,兩邊的庭中院落燒起陣陣火勢,焰苗舔舐,纏延房簷,頃刻間就一發燎原,接著熟睡的民眾驚起,混亂與嘈雜之聲,此起彼伏,頓時寂靜的青衫巷熱鬧了起來。


    一臉陰沉的管泗潮怒火中燒,難料有人趁機大勢破壞,令局麵越發的混亂起來,但這隻是拖延時間,未有多大的改變,隻是多耗費一番氣力而已。如今族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管遠玄也被顏非羨所阻,雖未達到預期,但早也勝券在握,隻要殺了管自行他們,他的權柄與榮耀,唾手可得,而且暗中與權傾朝堂的據傳府也搭上關係,哪怕今後族中有人存有異議,他也可以強勢鎮壓。


    身為管家少主的管自行輸在義正凜然,不屑陰詭,而麵對像括易一室那樣的對手,隻有隱晦算計,步步為營,而連番的交手,都處於下風,偏偏管自行在見過老皇爺據傳王之後,有所心性不穩,開始懈怠,令名動宅逐漸恢複先前時的威勢,所以陳玹陌才找來他管泗潮。雙管齊下,所以挾製名動宅明麵運籌帷幄的是管家少主管自行,但那些詭譎多變陰險擅使的算計卻是出至他的手筆,為了能夠長久的依賴倚重於他,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韙,絕情斬殺管自行。


    這老幺管自行,天賦異稟,


    與他挾有私怨,但那僅僅是為家族考慮,本無可厚非,但這也觸及了他的逆鱗,憑什麽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能主導當世縱橫捭闔的管家,他就隻能俯首稱臣,如今借助拜亭會坊,和族中內應的接應,一舉圍殲管家的少主,哪怕將來有人詢問,也可托詞是括易一室尋釁報複,讓這位天之驕子堪堪隕落,所以今日的刺殺,勢在必行。


    火勢越發的曼延,煙塵滾滾,加上慌亂醒來亂竄的平民滋擾,頓時衝亂了本圍追堵截的陣腳,那些殺手不知所措,愣了一會,又高舉屠刀胡亂砍殺,而管泗潮並沒有阻止,任憑他們打殺,眼中的泛冷餘光,令人心驚膽顫,不寒而栗。


    顏非羨自詡為殺手狠辣,麵對管泗潮的睥睨,心下怨懣,卻也不好發作,雖然殺手無情,但絕不會濫殺無辜,他們有信仰及底線,所以才享譽江湖,逐漸取代當初的采墮組織,當年“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采墮盡籬下,未任傳椎人。”被譽為天下六大正邪組織,而拜亭會坊的前身就是采墮,其它組織,或隨著曆史的消亡,或覆滅兼並,所以名存實亡。自顏氏一脈忝掌采墮,變換門庭,雖仍舊以殺手驚怖組織銀貨兩訖,但信譽足誠,因此屹立江湖不倒,而請他們做事的人更是絡繹不絕,往來頻繁。隻是像管泗潮這樣甚至有些過分,悔不當初答應來次一遭。管遠玄重挫於他,本就乏了殺意,氣勢銳減,留在這裏,也是昔日恩情,如今還了情義,並不屑欲動手,這才斷然迴絕管泗潮的提議。本想拂袖離開,但就此又有損會坊的信譽,一時猶豫,遂裹足不前。


    化名管自行的管真自氅帽簷下露出一雙冷硬的眼,煙塵火勢一起,她知道死傷不能避免,而且一旦驚動這裏的住戶,那麽騷亂四起,便於逃脫,但由無辜之人換來的逃命,能否安心,而且圍攏過來的殺手也殺紅了眼,根本不顧有沒有抵抗,隻是阻礙了他們完成任務,就是該死,當即退隱土牆之後,對著堂兄管遠玄唿道:“阿兄,可否能逃。”


    管遠玄元氣未複,經脈燒灼非常,髒腑更是隱隱生疼,顏非羨的殺招果然厲害,而族中的這些殺手頗為不俗,不斷接連的迫近,他們退無可退,就算有平民百姓慌亂衝散,但根本就難以阻止這些人的屠刀揮向。自保尚可,救人心有餘而力不足。況且他還要護衛身後因他比鬥殃及毀容的老幺管真,族中的希望與前程壓在她一小小稚嫩輕軟的肩上,有些諷刺和突兀,但又無可奈何,誰讓他空有一個白道第一高手的名頭,論智力望塵莫及,比謀略經學,稍稍遜色,更別提重振管家榮光,所以自輸給這位穿起男裝掩飾紅裝緋麗的堂妹後,心服口服,管家少主實至名歸。


    火光映襯下,管遠玄輕而易舉擊退幾名陰辣兇狠的殺手後,來到隱身在土牆旁正俯身躲避煙火之勢的管真身側,他長身屹立,露出寬闊的胸膛及臂膀,厚實的把這位堂妹庇護在清清若洗濯的石板路上,幽然的青石鋪躺,一直綿延著巷道的空落,冷清寂寥,曠遠而深邃。


    管真心境沉著鎮定,早也存了一顆必死之心,既然有堂兄一路陪伴,似乎也將不錯,愁緒的眼眸一染塵埃,泛紅的盯著急切護來的高大身影,靜靜的道:“連累你了!”


    管遠玄嘴角微揚,很想輕輕拍著她的腦袋,出言安慰,但那是小時候的憐愛,此刻有些不適,於是悠然自得的迴道:“老幺不要嫌棄阿兄的本領不濟,以至累贅,便與有榮焉。”說罷兩人在這狹小的空間,相視一笑,默契十足。


    撕裂於空的追吼之聲,伴雜著刀口砍殺,嵌入骨頭裏的血肉之聲,隨著滾滾襲來的煙塵越迫越近,這時突然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探空拂來,鬼魅一般的搭在準備浴血廝殺的兩人肩脯,一道久違卻又暌別多時的聲音恍惚似深淵迴轉魔咒一般的響起,聞聽道:“快走!”


    濃鬱的煙塵之後,一道偉岸龐碩的身影籠罩過來,不但延緩了追擊圍攏之勢,更平添一股助鼓之力,融化在心頭。


    這人如有神助,剛猛異常,仿佛天人下凡,一下子擅定心神——竟然是管仆那個自比範蠡,改字作鞭策的族中叔叔,他突然出現在這裏,頓時把沉沉燼滅的恐懼壓抑氣氛,給硬生生的活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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