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


    少時三墩攀五丈桑高枝墜地,大兄劉文亦諄諄告誡。後世俗做“君子不立危牆”。竊以為,必是赤誠君子,方能告人誡己。


    南陽人才輩出。才高如張仲景者,何顒竟言其難以為官。足見南陽士林之盛。


    若無南陽大水,薊王萬舟並發,將百萬之眾救迴。待群盜蜂起,掘人祖墳。早已定居薊東遼海郡的南陽大姓,又遣族中弟子歸。陰瑜,自也無從與孫堅相遇。


    更有甚者。若無沒頂之災,南陽士族林立。待孫堅來攻,南陽世家亦多如蔡瑁、張允,虛與委蛇,兩頭下注。不與孫堅交心。更何況,那時孫堅求賢,亦輪不到陰瑜。


    一言蔽之,唯有赤誠君子,將心比心。方能力薦孫堅戴盔。更何況,南陽已成死地。陰瑜孤身返鄉,再無瓜葛利益。自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無須顧及,宗族利害。


    孫堅無人可用,唯得陰瑜一人。亦言聽計從,待之甚重。


    謂前因後果,陰差陽錯。此戰雖不可逆,然孫堅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救下孫堅,東吳可期。


    江陵,津鄉港。


    斥候快船迴報。護南蠻校尉劉磐不敢怠慢。率麾下大小戰艦,列陣相迎。


    飛雲艦隊,此來乃為接迴少主孫策。豈肯不戰而退。


    眼看大戰一觸即發。


    便在此時,治粟都尉朱治,攜左、右治粟司馬張虎、陳生,率大小船隻數百艘,精兵三千,趕來為二家言和。


    另有薊國海市,經大循環水路,自嶺南返迴。


    治粟都尉,掌領大農,主天下鹽鐵。今漢不常置,似水衡都尉。不隸屬州郡,直屬於朝堂。換言之,普天之下,皆可治“粟事”。名為諸長公主取食,實亦領護荊南乃至三南圩田事宜。料想不久,薊王當上表,將治粟都尉,並入輔漢大幕府。


    如此,水衡都尉並治粟都尉,分掌內外循環水路,沿線事宜。又因內陸枝津,水道狹窄,故巨艦無用,治粟都尉座艦,無需七重樓船,鬥艦足矣。


    治粟都尉朱治名聲遠揚。且護南蠻校尉,乃輔漢大幕府所轄。無薊王將令,劉磐亦不願與孫堅為敵。


    朱治座艦,楚雀號。


    劉磐,並陰瑜,應邀相見。


    朱治開門見山:“勝負已分,再戰無益。荊州既有定主,孫破虜無需強為。”


    陰瑜言道:“都尉所言極是,我等實無異議。然少將軍並五百江東健兒,身陷孤城,不可不救。”


    不等朱治來看,劉磐言道:“若城內一切安好,某可保少將軍並江東健兒無恙。”言下之意,若孫策濫殺,必不放過。


    “孫破虜平難豪雄,江東猛虎。虎父焉有犬子。”朱治言道:“料想,必無此舉。”


    劉磐亦是血氣方剛,青年才俊:“如此,請都尉並公子,入城一探究竟。再做計較。”


    “也好。”二人並無異議。


    不等陰瑜下船,朱治又道:“海市自嶺南接迴名醫張仲景。當可為孫破虜續命。”


    陰瑜終是動容,長揖及地:“多謝都尉。”


    朱治又道:“公子今為孫破虜所驅,恐遭人報複。宜早做打算。”


    “先前,家祠墳塚,皆遷入臨渝王陵。此去薊國,當不返也。”陰瑜答曰。


    先前,為除亡人爭地之患。薊王命四百城港,開鑿陵山。入陵山安葬,皆為諸王守陵。故引薊國百姓,趨之如騖。


    “如此甚好。”朱治欣然點頭。


    江陵城頭。


    聞父重傷,一夜潰敗。孫策心中急迫,可想而知。


    待朱治並陰瑜,同車抵達。


    孫策急忙開城相迎。


    共入譙樓大堂,又見黃射無恙。二人這便心安。


    遂將諸事和盤托出。


    見孫策無言。側席伊籍勸道:“孫破虜,命懸一線,非華大夫不可救也。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一旁黃射,身披桎梏,亦低聲相勸:“少將軍麾下,不過健兒五百。今襄陽戰罷,劉使君必南下馳援。遲恐不及也。”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孫策這便定計:“事已至此,策願退兵。”


    “如此,二家罷兵,各自相安。”朱治言道。


    襄陽州治。


    蔡瑁、張允,負荊請罪。


    “卑下有罪。”


    “二位何罪之有?”劉表如沐春風:“幸賴上下勠力,眾心成城,方能擊退江東猛虎。來人,速速鬆綁。”


    “喏。”


    待蔡瑁、張允二人,安心入座。


    蒯越進言:“聞治粟都尉朱治,引軍北上,為二家言和。明公何不密令護南蠻校尉,索傳國玉璽。”


    劉表笑道:“我已命(劉磐)討之。”


    蒯良卻諫道:“傳國玉璽,茲事體大。我輩私納,自取其禍。今三分天下,群雄並起。唯有上呈天子,方可消災。然,當上呈何處?若呈董侯,則惡史侯並合肥侯。反之亦然。故,卑下竊以為,不取也罷。”


    見劉表沉思無語。


    蒯良又道:“關東聯軍,已入南陽。若聞明公竊據傳國神器,必群起來攻。猛虎未走,再來群狼。荊州人心不穩,恐出大亂。”


    “子柔,言之有理。”劉表又道:“然密令早出。許神器已入我手。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我有一計。”蒯越不甘人後。


    “異度但說無妨。”


    “何不將傳國玉璽,轉呈袁紹,說其退兵。”


    “哦?”劉表心中一動。略作思量,這便了然:“嫁禍之計。”


    “然也。”蒯越眼中,一閃精光。


    蒯良皺眉道:“若合肥侯得傳國玉璽,必自認正朔。斷難與先帝二子言和。叔侄相爭,群雄得利。此計,乃亂天下也。”


    蒯越言道:“‘水至清則無魚’。今漢不亂,天下不濁,何以證清白,辨忠奸。”


    “《易》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蒯良反駁:“‘是故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後藥之,亂已成而後治之,譬猶渴而穿井,鬥而鑄錐,不亦晚乎(注1)?’”言下之意,未病先防,防患於未然。


    劉表揮手打斷二人之爭,心中已有決斷:“先病後藥,先亂後治。”


    “明公,明見。”蒯越肅容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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