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不斜視,待董卓車駕遠去。


    麻服方士,含悲忍淚,泫然欲泣:“阿父一路走好,恕女兒不送。”麻衣素縞,手持白幡,乃為送葬也。


    董卓自去。魚梁台上,一幹人等皆鬆一口氣。名喚貂蟬之舞姬,雖是初來,卻無半分謹小慎微。


    昨夜,安素並駱晹、盧暒,程氏二姝,假扮舞姬,混入萬歲塢。因董卓飲藥迷醉,未曾有失。駱晹、盧暒皆天師刺客,程氏二姝,亦得真傳。區區濱水高台,如何能難住四女。遂分頭行事,暗尋呂布府邸,並逃生暗門。


    唯剩安素,獨留台上,以為接應。


    待董卓起身,四人仍未迴。逼不得已,安素唯捧冠自出。為眾人遮掩。此乃先聲奪人之計也。


    董卓果然粗中有細。出言逼問。


    急切間,安素心有靈犀,口出“貂蟬”。


    貂蟬譬喻高潔,亦合乎舞姬名號。董卓故不生疑。這才蒙混過關。


    安素之所以,如此行事。亦因若不幸露出破綻,仍可近身行刺。搏命一擊。


    稍後不久,四人聞訊而迴。


    “萬歲塢銅牆鐵壁,插翅難飛。”天師二女,無功而返。


    程氏姐妹,卻不負所望:“我等已尋到嚴夫人。今呂布為義子,一人之下,頗有威望。隻需不出塢門,偌大塢堡,嚴夫人苑中往來,全無禁忌。”想來亦如此。若果真禁錮在家,寸步難行。一種黨羽,焉能甘心。謂眾怒難犯。董卓亦需顧忌。


    “老賊車駕出塢,片刻入宮。”安素言道:“當速決。”


    “可有良策。”程環遂問。


    眾目相對,安素言道:“唯有乘風而度。”


    “願聞其詳。”程環又問。


    “鸞铩飛翼。”安素道破天機。


    “此物何在?”程環追問。铩,折也。謂“铩羽”,便指折翅。“鸞铩翼”,乃指鸞鳥折翼。不祥兆也。卻不知,因何又加“飛”字。


    “此物便在我等身上。”安素答曰。


    “莫非薊國機關器。”事關生死,程環焉能不細問。


    “然也。”安素寬慰道:“我等同生共死,豈能兒戲。此翼擊發,斷難收迴。程姐姐當信我。”


    “也好。”十萬火急,多說無益。五人遂依計行事。


    正如先前所言。隻需不出塢門,並私登魚梁台,東西罼圭苑中美景,皆可盡覽。董卓又仿西園,造列肆、客舍、酒壚、湯池,不一而足。積糧如山,揮金如土。足可自足。


    正因舉家避入萬歲塢。狼狽為奸,後顧無憂。故一眾趨炎附勢之徒,才甘為爪牙走狗。為董卓“搖唇鼓舌,擅生是非”。


    一言蔽之,內鬆外緊。


    嚴夫人乃少主呂布發妻。呂布虓虎之勇,萬夫莫敵。董卓麾下多匹夫。孰高孰下,一戰便知。凡有門前搦戰,呂布必欣然應之。


    勁馬奔衝,所向披靡。竟無一合之敵。諸將心服口服。


    呂布聲威,直追董卓。連帶嚴夫人,亦為人敬重。


    今日便自上高台,又有何人敢多言。


    何況丞相已出。魚梁台上皆女流。嚴夫人擇此時登高,自無大礙。


    果不其然。嚴夫人獨上高樓,隻為登高望遠。


    待抵魚梁殿頂閣,眾人紛紛現身相見。


    “妹妹勿驚。”安素與嚴氏,乃閨中好友。未識呂布前,便時有往來。


    “姐姐何以至此。”得見安素,嚴夫人終是安心。


    安素長話短說,告知實情。


    “原來如此。”嚴夫人亦有主見:“萬歲塢四麵高牆,陳列重兵。除董賊外,出入皆需將令兵符。且各家皆伏有細作,凡風吹草動,必報之台上。急切間,斷難逃脫。”


    “妹且安心。我等即來,自有萬全之策。”安素言道:“今日便乘風而去,逃出虎穴。”


    “如何乘風?”


    安素環顧左右,手指閣外:“魚梁台閣,足高二十丈餘。隻需縱身躍下,足可逃生。”


    “人無雙翅,跳下必死。”嚴夫人言道:“且冰凍為消,堅如頑石。我一人生死事小。然腹中麟兒,如何保全。”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四目相對,冥蝶駱晹,幽姬盧暒,雙雙發動。


    機簧聲中,彩翼大張。宛如天女散花,又似含苞綻放,更比孔雀開屏。三角飛翼,於二人背後舒展開來。類後世滑翔翼。


    藏於裙下,如傘骨撐開。可乘風滑翔,飛躍城頭。乃由安置於樓桑老宅七重頂閣內大木鸞,改造而成。


    需二十丈以上高樓,並“揚旗風”,或“落葉風”(3、4級風)時,方可使用。且至多二人共乘。


    萬歲塢,臨洛水而建,別無遮攔。高樓風大,正當其用。


    單人雙臂加雙足,呈十字支撐,為骨架;雙人並肩,各出一臂,同為骨架。乘人與機構,連為一體。其中機巧,一言難盡。然究其原理,頗多與風箏類似。


    話說,後世胡服,大行其道。衣不蔽體,如此龐大機構,自無從遮掩。漢服大袖翩翩,裙長曳地。正好遮蔽。且又假扮舞姬,著裝更為華麗。不脫衣,全無破綻。


    事不宜遲。將起落要訣,默記於心。六人三機。自魚梁閣,縱身躍下。


    南宮,玉堂殿前。


    董卓車駕抵達。黃門令先行通稟。


    董卓穩坐車廂,靜待宣詔。


    少頃。便聽台上高唿,詔丞相覲見。


    董卓整衣下車。義子呂布,愛婿牛輔,並心腹田景。三人伴駕隨行,登玉堂殿。


    玉堂高聳,巍峨壯觀。


    熹平六年,掖庭令畢嵐奉先帝命,鑄銅人四列於倉龍、玄武闕,又鑄四鍾,皆受二千斛,懸於玉堂及雲台殿前。


    此時,玉堂殿前二鍾,嗡翁自響。


    似有神明。


    視線可及。忽見一人披頭散發,仗劍立於階上。


    董卓遲疑止步。


    不等出言相問,牛輔並指仰問:“何人障道!”


    “老賊何其健忘。”正是多日不見,王子師。


    “王允,老匹夫。”董卓戾氣橫生:“不知進退。自尋死路乎!”


    “老賊死期至矣,猶不自知。”王允橫劍怒罵:“殺賊!”


    “殺賊!”李肅忽起,以戟刺之。


    披甲不入,董卓驚慌大唿:“我兒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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