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饒是涉世未深如馮嫽,亦問不出口。


    “七枝旋轉開合,俯仰蕩漾。”田聖必然親嚐:“你我姐妹,隻需穩坐。但憑夫君予取予求,便可。”


    “多說無益。”見眾人無語,田聖言道:“個中滋味,一試便知。”


    “如此,同去。”馮嫽遂下決心。


    “同去。”七婦這便依次落座。依照田聖所言,取懸絲吊索,鎖合皓腕、足踝等各處。如提線人偶。靜待樓上夫君,搬動機關不提。


    少頃,身下微顫,七枝蓮葉,盤旋升起。


    風光旖旎(yi ni),不足為外人道哉。


    一夜無話。


    比起濯港,夜夜笙歌,通宵達旦。


    山夷部落,一片愁雲慘淡。


    三戰三負。族中豪勇之輩,皆畏懼如虎。不敢言戰。薊王先禮後兵。橫海艦隊,所轄十萬大軍。傾巢而出,殺奔上山。屠刀並舉,雞犬不留,血流成河。


    夷人豪酋,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奈何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不出三日,南北島夷,人盡皆知。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兼而有之。


    鬧市演武,更是遍傳夷洲大島。


    十萬大軍,人吃馬嚼,耗費極多。速戰速決,乃為上策。然薊王卻每每出人意表,反其道而行之。海市販運,就地補給。陳兵不動。


    人名樹影。薊王威名赫赫,大軍壓境,先禮後兵。


    山夷各部,人人自危。唯有鬥戰取勝,方可解燃眉之禍。


    再加本地豪酋落敗,爭強鬥勝之心驟起。餘下各部,盡遣族中豪勇,翻山涉水,殺奔而來。


    日日登台鏖戰,不下數十人。結果無一例外,悉數落敗。


    台上九人,輪番上陣。大殺四方,所向披靡。


    且還不誤承歡榻上,侍寢夫君。無論床笫之間,如何手忙腳亂,張口結舌。左支右絀,首尾難顧。隻需站立台上,依舊英姿颯爽,須眉不讓。


    屢戰屢敗,如之奈何。


    累日來,十丈空材,中庭杵之;五裏如鼓,遠近得聞。


    豪酋皆往來馳會,商討對策。


    “台上壯女(女壯士),何許人也。”便有遠來豪酋問道。


    “乃函園宮姬。伴駕身側,守衛王陵。”另有豪酋答曰。


    “何處出身。”豪酋又問。


    “自海西大秦,東遷而來。人皆‘天選之女’。族中唯女子,絕無男兒。”豪酋亦是道聽途說。


    “孤陰不生。何以傳代。”自有人不信。


    “與薊王誕下三百子嗣。所謂絕無男兒,不足為信。”另有豪酋駁斥。


    “海西大秦,遠隔萬裏。一路東遷,投身薊王。此乃天命所歸。”豪酋慨歎。


    “天選之女,天命所歸。我等凡人,如何與敵。”屋內豪酋,各自搖頭無語。


    “下山請罪,如何?”戰敗豪酋,已生臣服之心。族中豪勇盡沒,還能如何。萬一,臨近山寨,趁弱來攻。追悔莫及。與其被仇家吞並,差次懸首於大材之上。不如投靠薊王,乞求活命。


    “先戰。”遠來豪酋,自視甚高:“族中豪勇,可生裂虎豹。區區女子,焉能與敵。”


    “如此,便戰。”戰敗豪酋,無不應許。


    如此又戰十日。


    前前後後。不下千餘眾,伏地認輸。島上山夷,精銳盡失。


    夷人深信神鬼,重諾輕死。既已戰敗,隻求速死。不料遷入橫海大舡。良醫女護,悉心清洗包紮,好吃好吃,臥榻養傷不提。


    薊王亦親臨。噓寒問暖,親手換藥。


    一眾島夷,淚灑當場。盡數歸心。君以國士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


    人生便是如此清白樸素。


    向化島夷,薊王上下,輕車熟路。


    甘寧諸校親測。言,千餘豪勇,皆可入列白毦。


    皆大歡喜。


    白毦精卒,可想而知。


    再迴味,方知郭東掾,智計百出。


    既借高台鬥戰,解二家仇怨,又弱山夷兵勢。


    果然明隱雙環,鳳凰於飛。


    甘寧悄問:又當如何?


    郭嘉笑答:主公自有定論。


    大小樓船甲板,日陳重兵。鼓聲隆隆,殺聲震天。操練不斷。


    磨刀霍霍,殺氣衝天。


    再加族中精銳,悉數被虜。如何再戰?


    苦熬不住。一眾戰敗豪酋,咬牙下山,五花大綁,負荊請罪。


    聞山夷豪酋悉數來投。


    薊王親出相迎。


    取錦袍披身,好言寬慰,同登船宮,設宴壓驚。


    三足踆烏,海上塢堡。傲世宇內,無可爭鋒。


    如此龐然巨物,當是鬼斧神工,非人力可及。薊王麒麟天降,應運而生。自是情理之中。尤其天梯自升自降,非驅六丁六甲不可為。


    在高等文明麵前,蠻荒文明全無抵抗之力。更難生抵抗之心。


    正殿闊長,坦蕩如砥。竟絲毫不覺搖晃。宮殿之華美,遠超想象。宛如置身天上仙境。


    待賓主落座,鍾鳴鼎食,歌舞升平。仍置身夢中,猶未迴魂。


    不知不覺,連飲數杯。甘霖入腹,火線穿腸。受此一激,這才稍得轉圜。


    自薊王已降。與會眾人,連番相敬,推杯換盞,殷勤備至。各自微醺,方得心安。暗中鬆氣,穩坐不提。


    待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薊王落杯言道:先前港口爭鬥,乃因風俗不同。非心存歹意。雖事出有因,然山中終歸多有死傷。此非孤之願也。


    言及此處。在座豪酋,神色各異。


    劉備環視眾人,忽拔劍起身。


    正是先帝所賜,中興劍。


    薊王自幼苦練越女劍,乃當世劍擊大家。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何其快哉。


    一眾豪情,麵如土色,噤若寒蟬。生怕有來無迴,錯吃鴻門宴。


    卻見薊王除冠散發,橫劍頸前:“孤,割發代首,為諸君賠罪。”


    “主公不可!”戲誌才離席下拜,涕泗橫流:“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如何輕棄!且我主無罪,豈能自罰髡刑!”


    與斷發文身之蠻夷不同。漢人束發,從不割棄。“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一語中的,何必多言。


    豈料寒光一閃。一束斷發,翩然墜地。


    戲誌才等人,伏地慟哭。便是赳赳武夫如甘寧,亦有淚痕。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


    “血仇解矣!”便有豪酋,離席跪地。手捧斷發,禱告神鬼。


    與會豪酋,心生戚戚。渙然冰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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