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秋兼領尚書令曹節,故後十日。長信太仆程璜,壽終正寢,無疾而終。


    中常侍,再去其二。


    黃門式微,無可逆轉。餘下中常侍,唯剩趙忠、封諝、畢嵐,宋典,四人,互不牽連,難成氣候。以黃門令左豐為首,漸由中黃門執掌禁中內外。不出十載,黃門少令必為中常侍。不出二十載,黃門當複起。


    如前所說。黃門附內而生。隻需漢室仍在,必有黃門複起之時。


    終歸“天無絕人之路”。


    蟄伏二十載,恢複元氣。大權獨攬,指日可待。


    董重、何苗,又何嚐不是在與“時間賽跑”。


    少帝如此。


    薊王亦如此。


    “日月逝矣,歲不我與”。


    生死存亡,旦夕之間。何苗,董重,一對混吃等死五陵少年。時至今日,皆不敢有絲毫縱情放濫。


    話說,先帝初,竇太後垂簾稱製,竇大將軍監國時,靈帝不也造中興劍四柄,以明心誌。終歸身不由己,不得已而為之。


    程璜喪禮,極其隆重。雖未得朝廷追贈,然鑒於竇太皇德高望重。朝中權貴,自何董二戚以降,皆遣使吊唁。程璜無嗣,唯三養女。憫其身後無人,竇太皇遂將二養女,長留宮中。程中大夫,先為先帝食母,今又懷廢帝骨血。自不可小覷。本欲封(女)君,賜配合肥侯。卻被程中大夫婉拒。


    言,父死守喪,不行婚嫁,不預吉慶。


    雖未明媒正娶,卻有夫妻之實,且身懷六甲。當可“奪情”處之。命其返迴封國,遙祭亡父即可。無需滯留京中。


    “漢氏承秦,率天下為天子修服三年。”


    後,文帝遺詔:“其令天下吏民:令到,出臨三日,皆釋服;毋禁取婦、嫁女、祠祀、飲酒、食肉;自當給喪事服臨者,皆無跣;絰帶毋過三寸;毋布車及兵器;毋發民哭臨宮殿中;殿中當臨者,皆以旦夕各十五舉音,禮畢罷;非旦夕臨時,禁毋得擅哭臨;已下棺,服大功十五日,小功十四者,纖七日,釋服。他不在令中者,皆以此令比類從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霸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歸夫人以下至少使(注1)。”


    至此,大漢朝廷及內宮,僅行喪三十六日。以三日易三月,以三十六日易三十六月(三年),後世稱“以日易月”。三日過後,除朝廷外,天下民生,百無禁忌。此製一出,曆代相沿,少有變更。


    自文帝始,以《漢律》之開明,並不提倡“守孝三年”。然大漢以忠孝治天下。民間重孝,蔚然成風。凡父母喪,便是朝中權臣,亦多棄官歸鄉,結廬別居,守滿三年。更有守滿六年之久。


    正因如此。何後別居西園,為先帝守喪。故被天下所敬。日前,許攸獻策:三宮並垂簾。便是何苗亦斷然搖頭。言,若太後出爾反爾,先前所積人望,皆付之東流。便是此因。


    依律,隻需行喪三十六日。足矣。


    程璜臨終前,上呈陳情表。請願“不歸鄉,葬北邙”。竇太皇亦允之。


    如此一來。三位義女,自不必扶棺離京。謹防仇家有機可乘。身後之事,一清二楚。“舔犢情深”,“虎不食子”,果然如此。


    長信宮署,後舍。


    三養女,枯坐無言。


    少頃,長女忽問:“阿父臨終之言,小妹可否相告。”


    程中大夫答曰:“事關吾門生死,恕妹不便相告。”


    “先前,我等百思不得其解,阿父因何要入朝相助禁錮雲台之竇太後,又助其垂簾監國。時至今日,其中關竅,仍舊全然不知。阿父已逝,你我姐妹,當如何自保。”長女言道。


    程中大夫輕聲言道:“此中隱秘,小妹亦不得而知。阿父臨終前,亦未曾言及此事。”


    “此地,可久留乎?”二女歎道。


    程中大夫忽問:“家中密室,可有阿父手書。”


    “我等已查過,並無片字。”長女答道:“隻在匣中尋到‘半片附蟬’。”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程中大夫言道:“姐姐可曾記得,前永巷令徐奉之死。”徐奉曾與其對食。故程中大夫,記憶猶新。


    長女這便醒悟:“高台落水,失足溺斃。渾身無傷,唯胸前殘留一片附蟬。”


    “許,正是此物。”程中大夫言道:“竊以為,乃信物也。持另一半附蟬者,必是阿父同黨。”


    “阿父行事,向來謹慎。若非茲事體大,豈會獨留半片附蟬,暗藏密室。”長女言道:“如此,權且留在宮中,以觀後效。”


    “好。”三姐妹,這便定計。


    “小妹速迴合肥。”長女又道:“若京中有變,可為接應。”


    “喏。”程中大夫,亦是雷厲風行。


    “阿父已逝,大亂將至。你我姐妹,同舟共濟。同生共死。”長女擲地有聲。


    “同舟共濟,同生共死。”姐妹同心,餘音繞梁。


    巫山神女峰,閉關石窟。


    神女輕睜雙眸:“仙人既不請自來,何不現身一見。”


    “一別二十載。神女無恙乎?”來者不是旁人,正是來去無蹤之太平青領道,於吉。


    “仙人亦可安好。”神女伸手相邀:“請坐。”


    “謝座。”二人隔長石對坐。


    於吉言道:“襄師,浴火飛升,位列仙班。終除‘見麟之患’。待麒麟天將,亂世終了。我等此生無憾矣。”


    “麒麟靈台受創,大夢不醒。先前,門下弟子田聖傳書,欲施巫山雲雨術,以救之。不知仙人此來,可為同一事。”神女未卜先知。


    於吉笑道:“正為此事而來。”


    “世人皆傳,巫山雲雨,為床笫之歡。乃大謬矣。”神女輕聲吟誦:“巫山高,高以大;淮水深,難以逝。我欲東歸,害梁不為?我集無高曳,水何梁湯湯迴迴。臨水遠望,泣下沾衣。遠道之人心思歸(注2)......”


    “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於吉一語中的:“神魂所交也。”


    “不瞞仙人,我已傳語田聖,隻需薊王泛舟雲夢,妾,必朝雲暮雨,千裏相會。”


    於吉肅容下拜:“得神女出手相助,天下蒼生之幸也。”


    “了此殘軀,略盡微薄之力。也算不枉此生。”神女言盡於此。


    於吉再拜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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