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天蓋地的喊殺聲,由遠及近。宛如驚濤拍岸,唿嘯逆升,衝上高台。


    震耳欲聾。陛下麵無血色,內心驚懼可想而知。


    萬幸。車騎將軍曹操,弓弩齊備。尤其是薊國最新版的機關箭車,除去置於車架底座的儲能發條,還可經由外設輪機組,以牛馬驅動。內驅、外驅兩用,無級變速。


    機關箭車,最大的優勢,便是整齊劃一。上中下,置三排弩。分別為:床弩、黃肩弩、並發連弩。遠射:千步、五百步、二百步。行:拋射、仰射、平射。


    砸鍋賣鐵,變賣家當。重金購來的機關箭車,層層圍滿,高台上下。


    四麵齊射,聲如雷吼。


    “大戰七十二,全勝六十四,其餘均解(不分勝負)”之魏武卒,不過“負矢五十”。


    為平衡戰力。一般而言,全套披裝之精銳弓弩手,不過背負五十支箭。人馬具裝之精銳騎射手,可多負二百支。而一輛機關箭車,滿載大小箭鏃,三千支。


    精鋼車輪、板簧避震、齒輪軸承、升降底盤,內藏神鬼機關諸器。薊王自幼時,初繪神鬼圖板,再經大小實戰不斷改良,輔以墨門明隱二宗之力,如今的機關馬車,不要太強悍。


    當然,類泛舟各地的明輪商船,機關馬車的日常維護及配件更換費用,亦是一筆不菲的開支。


    後勤機動化的前提,是大漢強悍的高速路網。還是那句話,不活在當下,如何能知二千年前的華夏先輩,已輕車日行四百裏。還有一張,年年修善,惠及全國的高速路網。


    與先前一般無二。黑山渠帥張飛燕,盡遣宿賊為先登。


    究其原因。隻因此一時彼一時也。宿賊皆為黃巾死忠。說惡貫滿盈,亦不為過。先前為賊,引為倚仗,自當忠心不二。今欲投明主,便成了絆腳石,須雷霆鏟除。永絕後患。


    又謂願者上鉤。


    還有何物,能比圍殺大漢天子,更令黃巾餘孽,山中宿賊,為之瘋狂。不惜舍棄身家性命。


    何須張燕浪費口舌。宿賊紛紛請願,勇為先鋒。


    張飛燕從諫如流,盡數放出營寨。前赴後繼,死於箭下。


    有句話喚做“天命所歸”。又說“天人合一”。兩相合並,不難理解:天命即人望。


    歸根結底一句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人盡其事,各安天命。


    三日前,白波穀,大寨。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便有宿賊翻山越嶺,逃迴報信:“黑山張燕,席間摔杯為號,殺我郭渠帥!”


    “嘶——”楊奉倒吸一口涼氣,兩眼一翻,搖搖欲墜。


    “渠帥!”帳內眾別帥,急忙上前攙扶。


    先前,右丞傳語“靜觀其變”。


    電光石火,楊奉已想通一切。喂下一碗山間甘泉,這才悠悠轉醒:“好一個兩麵三刀……張飛燕!傳令,偃旗息鼓,遁入老寨,暫避漢軍鋒芒。轉去抄掠黑山,報仇雪恨!”


    “喏!”眾別帥各個怒火中燒。


    所謂同仇敵愾。渠帥被殺,此仇不共戴天,如何能不雪恨。與漢軍一較長短,在血海深仇麵前,已可有可無。


    依山下寨,傍水結營,與董驃騎對峙的白波賊眾,一夜走空。


    攻入營寨,繳獲數量可觀的“糧秣輜重”。董重正欲乘勝追擊,不料有北巡信使,奔入營地:“陛下被黑山賊困於高台,危在旦夕!”


    “嘶——”董重倒吸一口涼氣,兩眼一黑,險倒栽馬背。


    “將軍!”眾將校急忙撲來營救。


    不等冷水潑麵,董重又一躍而起:“陛下今在何處。”


    “廣宗城外,大陸澤邊,沙丘平台。”


    “不好。”董重脫口而出:“此乃困龍之地也!”


    “將軍以為如何?”張濟抱拳相問。


    “當……當……”靈光一現,忽想右丞賈詡“此去或有大富貴”之臨別贈言。


    富貴險中求。董重咬牙道:“三軍聽令,速去冀州,馳援陛下!”


    “喏!”


    見信使頗為雄壯,董重便隨口一問:“何人麾下。”


    “輕車將軍帳下,軍曲候李整。”信使躬身答曰。


    “原來是曹輕車!”董重隨即安心。既有曹孟德再側,陛下定無大礙。


    此次此刻,血戰一日。


    沙丘平台周圍,伏屍遍地。亂箭密如荊棘,繞高台一圈,野蠻生長。


    哀鴻遍野。身中數箭,倒地不起,血流未幹的宿賊,悲聲哀嚎。雙方收兵。張燕遣人救迴傷患。曹操遣人迴收箭矢。


    這還了得!


    便有宿賊不顧道義,射殺輕裝漢軍。於是火並再起。


    孫堅怒急。


    率八百江東健兒,傾巢而出。千步內所有活物,悉數撲殺。


    耳根終於清淨了。


    “告知曹將軍,速將弩箭拾迴。”


    “喏!”


    機關器的厲害,孫堅終於親見。因為墨門,或者說薊王與黃巾並存,共同發力,徹底改變了戰場。機關器,大規模、成建製、成體係的熟練運用,標誌著新時代的大幕開啟。


    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利弊各半。墨門深受其害。然在夾縫之中,卻一步步剝離《墨說》。誕生了以夏老與蘇伯為首的匠墨。醉心機關造詣,不問政事。


    也正因墨門的複興,讓黃巾之亂,成為墨門明隱二宗的終極對決。戰後,散落在鄴城、廣宗、整個冀州,乃至全天下的墨門弟子,齊聚薊國。薊國大利匠人城,戶數已破二萬。百工居肆,各城皆有將作分館,遷移大量匠人定居,便足見一斑。


    墨門弟子,正迅速向四石國民之“工”,轉變。


    言歸正傳。


    宿賊皆死,營中多剩新嫩。從出身而言,張燕並非黃巾死忠。先前,與少年好友唿嘯山林,裹挾從賊。因身輕如燕,又驍勇善戰,故稱“飛燕”。後不斷壯大,與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等地反賊相互串聯,如別帥孫輕、王當等,皆率眾歸附。後與黃巾渠帥張牛角,合兵一處。張牛角身中流箭,臨死前,命部下尊燕為首。遵照張牛角遺命,張燕舍“黃巾”,隻稱“黑山”。


    換言之。此次出兵前,黑山軍已先行淡化了黃巾大旗。今黃巾死忠,又悉數斃命。終為投靠明主,掃平了障礙。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是夜。


    唿喝叫好,搖旗呐喊一整天。嗓子冒煙,筋疲力竭的黑山大營,鼾聲一片。


    便有一支奇兵,悄然殺至。


    吐出口中銜枚,太史慈揮槍一指。


    “殺——”薊國精騎,奔雷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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