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更衣。出門見廊窗禁閉,密不透光。平座內,已點起燈盞。又乘天梯,直升五層。見簷牆、廊窗亦禁閉,外人不得窺視。劉備這便醒悟。乃為防有心之人,窺探“薊王病情”。


    入書閣,四大謀主皆在。


    “主公無恙否?”賈詡起身行禮。


    “無妨。”劉備歎了口氣:“氣血衝冠,怒而殺人。由此而已。”


    賈詡這便伏地請罪:“關、張二校尉,亦是詡命其前往。”


    “孤已想到。”劉備歎道:“可是退身之計。”


    “然也。”賈詡答曰:“王美人毒發暴斃,陛下一石二鳥。便是要嫁禍何後一門。主公上門問罪,何進拒不認罪。險遭滅門之禍。此乃陛下所樂見也。”


    左丞荀攸續言道:“陛下之所以恩寵主公,乃欲以宗室製衡外戚也。今我主不過領百人,便將大將軍府陰藏死士、護衛千餘眾,悉數殺盡。陛下寢食得安也!”


    軍司空田豐又道:“此事之後,我主與大將軍勢不兩立。陛下心結,渙然冰釋。何後嫁妹,終歸無用。趁此良機,當托言‘歸國養病’。陛下必欣然應允。”


    想想也是。劉備險滅大將軍滿門。袁長水、王虎賁、加之陛下親臨。三道敕令,才令薊王迴頭。否則,霞樓火大,百裏可見。大將軍一門,骨灰迎風散滿洛陽城郭。結此大仇,兩位大將軍,如何還能同朝為臣。


    若劉備不退,何進勢必托病不出。如此一來,被栽贓嫁禍的何後,斷不會善罷甘休。所謂家和萬事興。陛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即便薊王不上表請辭,陛下也會好言勸歸。以避鋒芒。


    一山不容二虎。來日方長。委屈薊王暫且忍一忍吧。


    其中道理,劉備焉能不知。


    然王美人之死,如鯁在喉。若不能一清二楚,將兇手繩之以法,以劉備之真性情,又如何甘心。


    “我大漢以忠孝立朝。禮義廉恥,國之四維。若令王美人含恨九泉,不明不白。孤實難過自己這關。”劉備言道:“歸國前,定要為王美人昭雪。”


    劉備乃當世英傑。如此行事,實不出四謀主意料之外。


    “主公勿擾。便是陛下與何後,又豈能讓王美人含冤而亡。不出三日,當見分曉。”賈詡再拜。


    劉備忙問道:“文和何不明言?”


    四謀主互相對視,仍由賈詡言道:“見陛下真情流露,(賈)詡實難相信,王美人乃為陛下毒殺。雖說‘殺其母,立其子’,可絕外戚後患。然陛下並非武帝,能狠下心腸,如此殺伐果斷。料想雖早生此念,必不忍心。且陛下若真有立貴子之心,必善待嫡母竇太後。又豈會選在嫡母壽宴下手。若如此,待貴子長成,登基帝位,焉能不對竇太後心生間隙。”


    劉備這便醒悟:“文和言之有理。”


    荀攸接著道:“如先前所說,此事亦非何後所為。然先有何後罰銅一億抵罪。後有主公送嫁問罪,險滅大將軍滿門。此二事,已坐實王美人之死,乃何後所為。故為示清白,何後必會嚴令河南尹何苗,盡快查清此案。主公隻需靜觀其變。不日,當有結果。”


    先前胸中積怒,神誌混亂。如今恢複,自當明以照奸。


    正如四謀主所言。王美人之死,陛下、董太後、何皇後,三方皆有嫌疑。然幕後真兇,或另有其人。


    劉備一聲長歎:“此事,乃孤之過也。”


    賈詡進言道:“主公切莫自責。陛下、董太後、何皇後,雖未真動手,卻皆起殺王美人之心。今代人受過,亦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劉備輕輕頷首:“元皓、公予。”


    “臣在。”田豐、沮授,雙雙起身。


    “速迴函園。約束幕府軍馬,不得妄動。”辨清形勢,這便令出。


    “喏!”


    “公達。”劉備又看向荀攸。


    “臣在。”


    “與元皓、公予,同去。主持函園營造,務必盡早完工。”函園之重要,毋需多言。


    “喏。”荀攸接令。


    “三位謀主,皆良師益友。孤歸國後,當與文和共守洛陽。”劉備道明心意:“切莫令朝中生變。”


    賈詡領四大謀主,齊齊下拜:“主公安心就國。洛陽定萬無一失。”


    西郭,壽丘裏。大將軍何進府。


    太醫官以長流銀匜,灌下湯藥。須臾,大將軍悠悠轉醒。


    待雙眼辨物,這才看清側坐床榻之人,正是當今皇後。


    “臣……”大將軍掙紮抱拳,卻被何後好言阻止:“大將軍萬勿輕動。安心靜養,不日當可痊愈。”


    “唉……”思前想後,何進不由一聲悲歎。


    “薊王如何?”何後笑問。


    “萬中無一。”何進掙紮開口。


    “該當如何?”何後再問。


    “合舉國之力,與之相抗。”何進再答。


    何後欣然點頭:“大漢十三州,薊王已得其四。剩下九州,大將軍當早日握在手中。如此,方有抗衡之力。”


    “皇後何出此言?”大將軍一愣。


    “幽、冀、並、涼。外加西域都護府。大漢之北,不出數年,將盡入薊王彀中。剩下九州,薊王卻未曾染指。(王美人)此事之後,陛下廢長立幼之心,昭然若揭。陛下縱情聲色,必不能長久。彌留之際,隻需一道詔令,薊王必攜虎狼之士,入京勤王。那時,若不能集九州之力,與之相抗。何氏一門,危矣。”何後字字誅心。


    “臣,謹記。”何進竟猛然坐起。薊王如利刃加頸,豈容他臥床不起,任人宰割。話說,向來都是他‘何屠’持刀宰殺,何曾輪到別人!


    “未有一戰之力前。定要禮賢下士,虛懷若穀。切莫再與之爭鋒。”何後最後言道。


    “臣,遵命!”何進翻身下榻,跪地行禮。


    見兄長大夢初醒,幡然悔悟。何後終是放心,又寬慰道:“隻需天下太平,這萬裏江山,終歸與薊王無幹。待我兒登基,那時,大將軍今日之辱,當可百倍千倍以報之。”


    何進緊咬牙關。目中厲色,一閃而逝。


    “先養好虎軀,假以時日。”何後這便起身離去。


    “臣,恭送皇後。”何進以頭觸地。


    登皇後車駕,何後言道:“來人,轉去輔漢大將軍府。”


    “喏!”


    雞卵嘛,終歸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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