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雙手抱住穆蘊的脖子,顧明月低聲道:“你以後要更加小心。”


    一次不成,不知道下次劉譜還會想出什麽局,或許會直接派人暗殺…


    暗殺劉譜倒是想,但是他手裏根本沒有什麽暗衛,江湖上的人他一個皇帝也不好接觸到。


    整個大庸都沒有培養暗衛的思想,穆蘊組織起來的庚辰組應該說是嚴格意義上的第一批暗衛。


    因為凡是官員豪族府邸,都有權利培養看守府門的侍衛,還有一應小廝長隨,有事時驅使這些人。


    再有解決不了的,到江湖上花錢買幾個武者便是了。


    穆蘊聽出顧明月的擔心笑了笑,“放心,我會注意的。”


    第二天穆蘊照常上朝,不過幾天,宮內傳出華貴人病逝的消息,更糟糕的是她還將這種病氣過給了皇上。


    頭幾日劉譜自覺身體沒什麽妨礙,不顧太醫的勸阻去上朝,但是僅僅三四天,這個病就因為他的操勞而愈發嚴重,甚至到了不能下床的地步。


    看著頭頂明黃色的帳子,劉譜突然察覺出來自己大限將至,此時他想起華貴人得病那兩天總是纏著他陪她,又想起上次計劃的失敗,穆蘊竟敢那般將他一個帝王的顏麵放到地上踩,斬了過去傳話的小太監不說還讓人把屍體送到皇宮恐嚇朕。


    劉譜從來沒將這個初出茅廬的穆蘊放在眼裏過,卻沒想到最後最忌憚的是此人。


    天色微明,劉譜在一群太監宮女的哭嚎聲中晏駕,連下一任皇帝人選都沒來得及指定。


    皇帝的駕崩對於很多人來說都太突然了,有兒子的宮妃戰戰兢兢想要算計一二,沒有兒子的宮妃則整日以淚洗麵。


    皇後自從得知皇帝駕崩的消息,便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不言不語,有宮女來勸她去吃些東西然後看看陛下,她卻猛然大喊:“是穆賊害陛下,是穆賊害陛下,快去請朝中老臣們進宮來,讓人戒嚴,保護皇宮。”


    薔薇含淚看著瘋癲狀的皇後,忙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娘娘,您不要喊了,被人傳到穆相耳裏,您會很危險的。”


    皇後像是被薔薇的話嚇住了,愣怔片刻後,抱著她嚎啕大哭起來。


    她知道陛下之前準備好鴆酒、侍衛,想要先殺了穆蘊之妻再趁他發狂時殺了他,那是她覺得自己最像陛下妻子的幾天,他們經常對坐在燈前討論完善這個計劃。


    然而他們卻沒有成功,卻直至現在,皇後也不明白穆蘊怎麽看穿了這是個局,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穆蘊並不像傳言中那樣重視他的新婚妻子。


    “哈哈”,皇後大哭過又大笑,“農家女上不得台麵的竟然也會有上不得台麵的好處,如果那天不是穆賊那妻子非要換什麽好衣服才來皇宮,現在說不定…說不定他們已經死了。”


    薔薇聽到這些話,臉色瞬間煞白。


    隻是還沒等她迴過神捂住皇後娘娘的嘴,便有一行身著鐵甲的士兵衝進來,為首之人麵容普通,若不是穿著一身威風凜凜的統領鎧甲,說他是地裏刨食的完全不維和。


    “屬下奉相爺之命,請皇後娘娘去給陛下陪葬”,他垂下頭,帶著笑意緩緩說道。


    乙一這個皇城統領已經上任兩個月,但他竟因為一時大意而漏過了皇帝這邊的異常,本以為是個無能的草包,誰知他卻有膽子置之死地而後生。


    如果不是夫人聰敏和爺避過了這一劫,他施誠有百條命也賠不起。


    雖然自己已經不是庚辰組的人,不用再領組內的懲罰,施誠還是很過意不去,因此這些天他幾乎不眠不休地查所有和這件事有關的人。


    如今所有人主謀都已合理死亡,隻差這個皇後了。


    本來憑癸組的本事,讓皇後同樣合理死亡再簡單不過,爺卻沒讓癸組的人動手,反而要擺在明麵上逼之陪葬。


    乙一好歹在康府做過三四年幕僚,細想之後自然明白爺此舉是要狠狠震懾天下人。


    至於名聲,肯定會不太好。


    皇後聽到這話,站起身揮袖大喊道:“他憑什麽,不過一個宰輔,他憑什麽處置本宮一朝之後的生死?”


    “穆蘊,你太猖狂”,此時得到消息的前朝,好幾個年老大臣義憤填膺地奔到議事處,指著穆蘊就是一通大罵,“皇後是一國之母,豈容你幾句話定生死?陛下生前你獨攬大權,這些就不說了,如今陛下駕崩,豎子你安敢讓陛下到陰間也不安寧?”


    穆蘊笑了笑,語氣平淡道:“皇帝死了,我送他妻子給他陪葬這不是理所應當嗎?幾位老大人這是做什麽?質問本相?”


    “你”,幾人氣結,其中一人道:“敢問如果穆相死在你那夫人之前,家中仆人依仗權勢逼迫主母殉葬…”


    話沒說完,一個折子襲來,將那人砸了個滿嘴血沫,三四顆牙齒隨著那人疼得合不住的嘴落在地上。


    現場一時寂靜無聲。


    穆蘊說道:“別拿本官的仁慈當好欺負,滾。”


    這些想找大臣價值的人走了,穆蘊手下的以趙廣成為首的二三十名官員緊跟著同來覲見。


    以前在禮部待過的文明最先小心地開口,“爺,您讓皇後陪葬,此舉於禮不合,恐會受人詬病…這…您是不是再好好考慮一下。”


    穆蘊掃了這些人一眼,“對於百姓來說誰讓他們吃飽飯他們就敬畏誰,你說誰還敢詬病本相?”


    文明低頭不敢再說話。


    趙廣成從大局出發又勸了兩句,見爺麵露不耐,隻好示意眾人迴去。


    皇後於皇帝駕崩後第六日午時自縊殉葬,朝堂上的氣氛越發沉悶。


    凡是自認有幾分讀書人操守的大臣,這一日都稱病不來,來的都是打從心底兒畏懼這個心黑手黑還不要名聲的穆相,一個個連唿吸都放得輕不可聞。


    穆蘊見朝中有好些空位,卻半點不著急,甚至還笑了笑,讓這些依舊到來的臣子去議事處,主持起大庸第一次議事會。


    現在百官最關心的莫非是皇位繼承人問題,到如今皇帝已經駕崩七日,馬上就要發往皇陵,但最有話語權的穆相卻矢口不提新皇人選和登基問題。


    他們心裏都在打鼓,暗想是不是穆蘊想要趁機篡位,這也是那些大臣堅決抵製皇後殉葬,此時又在家中閉門不出的最根本原因。


    如果穆蘊篡位成功,憑他的能力,以後定是乾綱獨攬,他們這些臣子恐怕會完全淪為下人。


    不過出乎所有人意料,穆蘊在下任皇帝的選擇上從頭到尾都是按照規則來辦的。


    大庸是嫡長子繼承製,然而此時中宮沒有皇子,便順延到生母地位最高的二皇子身上。


    縱然有人收到宮妃的禮物想要幫其他皇子說幾句話,此時卻也沒有理由和立場反駁什麽。


    新皇這一日擇出,第二日便登了基,登基程序十分潦草。


    此時眾人已經看出來,新皇隻不過是穆蘊扶植起來的傀儡,但幾天之後,議事會又一次召開時,眾人再度被穆相的膽肥程度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不僅使這一任皇帝成為傀儡,還準備用律法規定下來使以後的曆任皇帝都成為傀儡。


    皇上隻有代表國家宣布戰爭、訪問別國等一些參讚大臣需要做的事,奏折之類全部不必皇上過目等等。


    議事會大臣聽得滿臉蒙逼,這穆相就不怕被先皇他們的英靈找上門,就半點都不關心後世的名聲?


    總的來說這對眾臣來說是件好事,提出反對意見的幾乎沒有。


    誰沒有等穆相致仕後也撈個相位坐坐的想法?這一來,他們也不用沾任何罵名。


    因為這些事,朝廷各個衙門進來都很忙。


    穆蘊在家待著的時辰也比以前縮短了一個時辰,顧明月不想刺繡的時候,就捧著賬本坐在書桌前一筆筆細看,等穆蘊迴來有不明白地再問他。


    照影端著廚房新做出的茶點進來,掀簾子時帶進些冷風。


    “小姐,吃些東西歇會兒再看吧”,她將茶壺杯碟一一放在桌子上,“爺走前囑咐了,讓您不要一直坐著,您起來走走。”


    顧明月捏了塊玉蘭花點心放在嘴裏,站起身伸了伸懶腰,問道:“天好像陰了,下雪了嗎?”


    “北風一陣緊似一陣,我看也不過片刻就要下起來的”,照影說著倒杯熱茶遞給顧明月。


    顧明月捧著茶杯走到門口,掀開簾子看向陰沉的天空,“今年還沒下過雪呢。”


    寫意拿了件厚厚的披風過來,提醒道:“夫人如果想出去,裏麵也多加件衣裳吧。”


    “不用,這件披風已經足夠擋風了”,顧明月謝過這丫頭的好意,將茶杯遞給她接過來披風自己披了,隨即捧著茶杯向旁邊的小花園走去。


    剛出主院門,就見一個小丫鬟腳步匆匆地走來。


    “有什麽事?”顧明月問道。


    小丫鬟連忙施禮,“迴夫人的話,徐家三夫人帶著個戴孝的女子來了,說是有事想求您幫幫忙。”


    同寫意一起跟在後麵的婢女流觴上前一步提醒道:“夫人,徐家是爺的外祖家,徐三老爺是爺的親舅舅。”


    顧明月笑道:“那就是不見不妥了”,繼而吩咐那小丫鬟,“請她們進來吧。”


    …


    “拜見表嫂”,一身孝衣麵帶輕愁的柔弱女子上前施禮。


    顧明月打量她一眼,暗想果真老話說得對,要想俏一身孝,隻是不知道徐三夫人帶著這麽一個弱柳扶風的還在熱孝中的女子來她家做什麽。


    沒用顧明月問,徐三夫人已經拉著那女子坐下來,心中罵顧明月擺架子,麵上卻是苦笑道:“外甥媳婦,她叫苗素月,是我娘家侄女,說起來這名字上倒是和侄媳婦有緣,隻是命卻和您沒法比。這孩子從小失母,跟著三舅母的老娘長大,好容易大了定下門親事,那男方卻在和人賽馬時巔下來摔死了。打那兒我家月兒就不知怎麽被傳出個命硬的名聲,這不半年前剛剛新定了門親,那男子又被烏鴉啄瞎了眼睛。月前她祖母又病逝了,她的名聲便被有心人傳得越發不堪。我啊隻好將她接到我家來,誰料想咱家也開始不順起來。”


    徐三夫人說到這兒頓了頓,抬眼看看那外甥媳婦的臉色,竟是平平靜靜的?好歹是個小女娃,聽了這些竟不心軟?


    本還想著不用等她說完,這小媳婦肯定得主動說留素月住一段時間,現在看來還得她把話說明白。


    徐三夫人心裏有氣,但是為了給侄女謀一個好前程,她不得不低三下四一些,隻要能讓素月在穆家暫住幾個月,這個毛丫頭還不夠侄女一個手指頭撚的。


    說不定不用多久,相爺夫人的位置就要換人來做了。


    想到這兒,徐三夫人總算順了順氣兒,正要開口,對上那毛丫頭似笑非笑的澄明目光,她竟有種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哎”,徐三夫人側頭,拍了拍侄女的肩膀,歎道:“我特地找相師給月兒看了才知,非是這孩子命硬,實在是我家不夠貴,養不起這麽好的姑娘。相師說,若是強留,隻怕咱家也要不好。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送姑娘到一個極貴的人家住上半年,過了她十六歲的生兒,自然萬事大吉。舅母想來想去,咱家稱得上是極貴的,也隻有含彰這裏了。外甥媳婦,你發發好心,讓你這個妹子在這避上半年的風頭,等半年一到,舅母立即來接她走。”


    顧明月很想問一句,我像傻子嗎?怎麽一個二個都拿我當傻子耍呢!


    她不說話,客廳內便有一種難言的尷尬。


    苗素月再次起身盈盈一拜,“表嫂,隻要給我一處遮頂的瓦便好了,素月不想再看到身邊人有什麽不測。”


    顧明月道:“我家隻有我和含彰,如果住進來一個陌生女子,恐怕會對你的名聲更不好。”


    “什麽陌生女子啊?”見她肯說話,徐三夫人忙笑道,“都是親戚,你們和親姐妹有差嗎?”


    顧明月拿手帕堵住嘴,忍住那陣兒反胃的衝動。


    正在這時,穆蘊帶笑的聲音傳來:“什麽親姐妹?我怎麽不知道我家夫人什麽時候多了個姐妹?”


    “含彰迴來了”,徐三夫人登時雙眼大亮,急忙起身拉著苗素月上前見禮,“素月,快見過你表哥,含彰還記得月兒嗎?小時候你們還在一起玩過呢。”


    苗素月低著頭,羞怯地看了穆蘊一眼又急忙垂眼,優美施禮,聲音柔軟:“素月見過…”


    話還沒說完,前麵的人卻已經走開了。


    穆蘊來到顧明月旁邊,輕拍她的後背,皺眉問道:“臉色怎這麽不好看?哪兒不舒服?”


    “惡心”,顧明月淡淡瞥了穆蘊一眼:整天招蜂引蝶。


    穆蘊無辜地看著她,訓斥旁邊的一眾婢女:“眼睛都瞎了嗎?沒看到本相夫人的臉色不好,還不滾出去請大夫?”


    徐三夫人和苗素月聞言,臉上又是氣又是羞,神情極為精彩。


    “含彰,你月兒妹妹…”徐三夫人說道,強忍著難堪。


    穆蘊這才似看到她們一般,疑問地看向顧明月:“翩翩,這是你家的親戚?我怎麽沒見過?”


    徐三夫人的臉頓時被氣成豬肝色,苗素月也微微晃了下身子,看著更加弱不禁風惹人憐愛。


    不過現場沒人欣賞她這份兒柔弱之美。


    徐三夫人上前一步道:“含彰,我是你三舅母啊,一個月前你大婚,我還給你送賀禮來了,怎麽轉眼就說不認識呢?”


    “舅母?”穆蘊看她一眼,“原來是徐家的人,我記得之前跟徐大老爺說得很清楚,徐家人再敢來我這兒攀親,可不要怪我不客氣。”


    他說著坐在顧明月旁邊,拿住她的手握在手裏,語氣微冷:“怎麽,徐家嫌現在的日子不太舒坦?”


    “你,你這孩子怎麽這般說話?”徐三夫人不可思議道,“俗話說姑舅親打斷骨頭連著筋,你還能不認這一門親是怎地?”


    “表哥”,苗素月突然說道,“你是因為當年的是怨我姑媽他們嗎?他們也都是無奈,那件事和徐家並沒有多少關係啊。”


    穆蘊冷眼問道:“這又是哪根蔥?”


    徐三夫人雖然內心氣急,還是強打笑臉把苗素月的來曆和現在的窘境說了說。


    “怪不得命硬把家人都給克死了,此女心就硬得很啊”,穆蘊搖頭,看向徐三夫人時語氣更冷,“送這種人到我府上,不知徐三夫人打的什麽主意?”


    徐三夫人馬上就要辯解,穆蘊卻是懶得聽了,揮手對客廳內的婢女婆子們道:“趕出去,什麽烏七雜八的人也敢放進來髒夫人的眼。記住,以後凡是姓徐的上門,一律給爺打出去。”


    “含彰,你可不能這麽做啊”,徐三夫人立即叫嚷起來,“你這樣不悌親友,以後誰還敢沾你的邊兒…”


    一個婆子手腳麻利地拿抹布塞住了徐三夫人的嘴巴。


    另一邊被人扯著往外走的苗素月搖著頭淚眼迷蒙地看著穆蘊:“表哥,你這是要做什麽?你現在是百官之首,行事不能不管影響啊。表嫂,你怎麽都不勸一勸表哥?”


    顧明月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起身向客廳旁的小花廳走去。


    穆蘊跟著過來,好笑地撫住她的肩膀輕揉兩下,“傻丫頭,不想見那二人還不趕出去?”


    顧明月側頭看他,“我不是覺得那是你舅母嗎?還以為她有什麽難事,誰知道又是一個想給你送小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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