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包袱進來的照霜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總覺得主家太沒規矩。


    照雲和照影心裏不喜家裏小丫頭的吵鬧,但夫人小姐什麽都沒說,她們也不好開口嗬斥。


    照玉從頭至尾很是平靜,她很喜歡平靜的鄉村,更別說主家居住的地方清幽別致。


    喝過涼茶,顧氏讓歐陽薇帶著照雲四人去她們的住處收拾,讓照花看著做些涼麵,她則提著包袱去了屋裏。


    因為這些人才到顧家,顧氏並不信任他們,端午迴娘家那天便鎖上了主屋,除了顧攀中間迴家住一夜,屋裏有十幾天沒進人了,女兒的房間也是如此。


    顧氏把兩個房間的門打開,拿出來被子晾在太陽下,就去掃地擦桌子。


    雖然有下人,她一時間還是不習慣把臥室讓別人收拾。


    顧明月什麽都不用做,她娘再三囑咐她去廊下歇會兒。


    一路車船,顧明月更想走走,沒坐一會兒就起身向後院走去,歐陽端見她臉色不錯,什麽也沒說地跟著過去了。


    後院被照康幾人收拾得非常幹淨,西紅柿和辣椒田畦中一根草都沒有,花房敞開著,十幾盆花挨著牆放置,牡丹、玫瑰、月季正開得旺盛,其他芙蓉之類也是綠葉蔥蔥。


    小小動物園中,姿態優雅地臥在涼棚下棲息的梅花鹿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立即睜開忽靈靈的大眼睛,兩三步跳到顧明月跟前,興奮地亂蹦撒歡兒。


    顧明月伸手摸摸它的腦袋,另一邊的長毛兔短毛兔也都跳到柵欄邊,屁股後麵的小尾巴動來動去,好像在歡迎這個許久不見的主人。


    小白鵝已經長成半大的白鵝,它們的窩在水池旁邊,因為有人來到後院,兩隻沿著柵欄叫喚起來,比看家狗還機警。


    顧明月在後院看過一圈兒,最後停在西紅柿田畦旁,她看著一片杏子大小的西紅柿青果喜歡非常,忍不住走進植株間四下查看。


    “傍晚的時候再來看”,由她看一會兒,歐陽端開口道:“現在太熱,又坐一路車,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去吃點東西迴房休息吧。”


    “好”,顧明月答應,起身看著一株株結滿青色果子的西紅柿,說道:“傍晚我們來給西紅柿澆水,不用兩天小西紅柿就會變成碗口大。還有我的草莓,要單獨給它們找一塊好地方種起來,施施肥,半個月後我們就能吃草莓了。”


    “待會兒我去山上伐一些竹子,做幾個通水管”,歐陽端笑道,“然後再稀釋一些糞肥。”


    兩人說著來到前院,照花她們四個小姑娘已經做好了涼麵。


    “小姐,我按著您教的做了辣椒油,這是用辣椒油拌的涼菜,您嚐嚐”,照夏端著一小碗涼菜遞過來。


    小碗裏的黃瓜絲碧翠喜人,配著切得細細的雞肉絲,再加上頂上的辣椒油,看起來非常美味。


    歐陽端伸手截住,麵無表情地對照夏道:“她有傷,不能吃這個。”


    “小姐受傷了?”幾個各自忙碌的小姑娘聞言都圍了過來。


    顧明月笑道:“已經沒事了”,看向歐陽端:“我不吃這個吃什麽?”


    照夏忙道:“小姐您等等,我去做一碗熱湯麵,廚房麵條是現成的,半刻鍾就好了。”


    歐陽端道:“吃熱湯麵。”


    於是在眾人都吃著清利爽口的涼麵時,顧明月對眼前熱氣騰騰的湯麵默默無語。


    歐陽端拿小瓷盆接了大半盆清涼的井水,把熱湯麵放到水裏,對顧明月道:“這樣吃,不會太燙也不會太涼。”


    照夏又炒了盤蘑菇肉片送上來,顧明月隻好捏著筷子吃起來。


    “小姐,我做的味道怎麽樣?”一直在旁邊等著小姐吃了,照夏開口問道。


    “麵勁道,菜入味”,顧明月咬斷麵條,笑道:“不錯。”


    照夏得到誇獎,施禮謝過,立即歡天喜地的跑了。


    顧氏搖搖頭,對女兒道:“能吃就多吃點,待會兒你迴屋歇著,你爹和熠兒現在還不迴來,娘到村裏看看去。”


    飯後,顧明月迴房睡午覺,顧氏交代歐陽端兩句,便往村裏而來。


    夏日午後蟬鳴不斷,往常村子裏這個時候都非常安靜,今天卻吵吵嚷嚷的連蟬鳴聲都聽不見。


    顧氏到村裏的時候,吳家和顧家的男人正擼著袖子幹架。


    “這怎麽打起來了?”顧氏見丈夫一拳頭揍蒙兩個,倒不怎麽擔心他,隻是被吳家人訛住就不好了,正要上前勸說,旁邊有顧家的婦人拉住她,“若娘,你別上前,這吳家人該打。”


    “改嫁就改嫁吧,怎麽能讓他們帶走我們顧家的人?”


    “森子也是,出門做生意,也不能家裏老婆孩子都不管啊。”


    “聽走船的朋友說,森子在北邊的平陽城虧了一大筆銀子,連吃飯的錢都沒了,他哪還好意思迴來?”


    “過年時他不穿得挺好的,還說那兒有個寡婦死活要跟他迴家!”


    “吹牛的唄”,有人小聲道,繼而咳咳兩聲,“不管怎麽樣,他媳婦做這事真不說理,大娘也是太好心了,當初她餓死閨女時就該當機立斷地休了,哪還會惹出後麵這麽多事?”


    “呸”,吳家的男人在打架,跟著同來的婦人聽到這邊的議論,當即掐著腰吵嚷起來,“休我家妹子,拿出個休的理由來。你們顧家人辦事莫要喪良心,顧森成年連月的不著家,他倒是在外麵風流快活了,讓我家妹子守活寡?你們一個個兒的,還在後麵嚼舌根。不出具和離書,我們就公堂上見。”


    “對,公堂上見”。


    吳家三四個婦人吵出三四十人的聲量。


    顧攀一腳把吳美霞的大哥踩在地上,臉色黑沉道:“上公堂不是?咱們現在就去。”


    “說破大天你們也沒理”,雖然顧森被除族,這時顧家的男人還是慣性地幫自家人,紛紛要扯著吳家人去上公堂,顧柏也道:“讓縣太爺斷一斷,你們吳家的女子是不是該枷號遊街。”


    吳家人之所以這麽硬氣,正是聽吳美霞說顧森被除族了,才想來給顧森家找麻煩,卻沒想到這些人還願意幫著他說話。


    見這氣勢,吳家人就有些怕,畢竟他們妹子改嫁還要帶著顧家的孩子,誰都不會說他們有理。


    吳美霞的大哥吳闖嚷嚷著“去就去,誰不去誰孫子”,吳美霞兩個弟弟,還有三四個堂兄弟都看向吳闖,心想這人真想去縣衙?


    但一群人吵嚷著來到村口,吳闖跟幾個兄弟使個眼色,拉住自家的婦人便腳底抹油地跑了。


    顧家的男人們見此都吆喝著站在原地大喊道:“孫子,別走啊,不是要上公堂嗎?”


    顧權喊得最大聲,還追出去兩步,他媳婦看見,暗罵傻子,待他大笑著“這群欺軟怕硬的玩意兒”轉迴來時,他媳婦走到他跟前,拽住他一隻手臂道:“你還想抓著人到縣衙咋地,迴家吃飯去,下午還得澆地呢。哪來那麽多空管閑事?”


    繼顧權被媳婦拉走後,其他近門的男人也都被媳婦或者母親給喊到了家中。


    剛才還吵嚷不斷的村口頓時變得清清靜靜,周圍樹上的蟬鳴也越發刺耳起來。


    顧柏歎口氣,拍拍兄弟的肩膀,“迴家吃飯去吧,下午咱哥倆走一趟吳家村,把燦兒抱迴來,休書我現在也不能代森子寫,前兩天我打聽著他現在在平陽縣,明兒還得去找他。”


    “這些都是小事,吳美霞把燦兒抱著這事,大哥要瞞住娘那裏”,顧攀想了想道,“看現在的情形,是不會有族人跟咱們去吳家村的,下午我把家裏那十個下人都戴上,想必吳家人也不敢張狂。”


    兄弟兩個商議定,便各自迴家。


    顧氏跟著顧攀走到梅林,才說道:“吳家莊畢竟是人家的地盤,你管住自己的拳頭。”


    “知道”,顧攀點頭,迴到家西裏唿嚕吃了兩碗麵,就帶著照康等十人出門去了,走前還對顧氏道:“閨女那你別說。”


    “嗯”,顧氏跟著顧攀一起出來,“我去把熠兒叫迴家。”


    顧熠跟著他爹到村裏,兩邊眼看著快打起來時,顧煥擔心拳頭不長眼傷著他,把他給牽到了家裏,現在正坐在顧老太太旁邊跟她說話呢。


    “你姐迴來了?”二兒子一家十來天不在家,急著讓他們兄弟去外麵找三兒子的顧老太太怎麽可能不知道?“你爹娘啊就是太慣著她,好好兒的家裏不待,跑到帝京住什麽?”


    顧熠看著奶奶,扣扣屁股下的板凳,不太高興說道:“住帝京也不賴我姐。”


    他知道奶奶病著,不能說太多,完了就站起來道:“奶奶,我去煥大哥屋裏玩。”


    “去吧去吧”,顧老太太笑道,“白疼你了,說你姐一句都不能啦。”


    顧熠嘿嘿一笑,跑到顧煥屋裏,這摸摸那看看,很快就忘了剛才的不高興。


    顧煥屋裏有許多他沒事做出來的小玩意,一點頭就會往前走的拉犁牛,轉轉腳就能飛到屋頂的木鳥…顧熠玩的不亦樂乎,直到他娘過來喊他迴家,他還不想走。


    “這個布穀鳥拿去玩兒”,顧煥把一個木刻的栩栩如生的布穀鳥拿給顧熠,“其他的這些都是大哥做的模型,不能給你,啥時候想玩了就過來。”


    “謝謝煥大哥”,顧熠捧著布穀鳥道謝,還說:“我明天再來。”


    顧氏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兒子的腦袋瓜,“你也真不客氣,煥子,你給他他也是玩兩天就扔一邊兒了。”


    說著把布穀鳥從兒子手裏奪過來給顧煥放到桌子上,道:“這些都是你有用的,給他都白瞎了。”


    “二嬸,這就是我平時瞎刻的個小玩意兒”,顧煥把布穀鳥重新遞給顧熠,“隨便拿著玩。”


    顧氏笑道:“瞎刻的還塗這麽好看的顏色?”


    大伯娘端著一小竹筐洗好的瓜果走來,看見顧熠手中的布穀鳥就嘴快道:“咋是瞎刻的,不是說送給那於四小姐嗎?”


    顧煥擺手不及,被他娘一語道破,十分不好意思。


    “煥大哥,你還是給嫂子吧”,顧熠捧著布穀鳥放到桌子上,一句話說得顧煥更窘,他又把布穀鳥塞到了小堂弟手中,揮手道:“拿去玩,你不玩給翩翩吧。”


    顧熠看向母親和大伯娘,問道:“那我要不要啊?”


    大伯娘忙道:“拿著玩去吧,你嫂子的讓你大哥再做。”


    見侄子臉都有些發紅,顧氏笑道:“再說煥子就更不好意思了,熠兒,咱們拿著布穀鳥快走吧。”


    顧煥被他娘和嬸子打趣得頭頂冒煙,嬸子走出好一會兒,他才突然追去道:“我還要去看翩翩。”


    鮫紗帳內溫涼舒適,顧明月一場酣睡,醒來時已經是申時末,院裏隱隱傳來熠兒的說話聲。


    洗臉架上有水,顧明月沒有叫人,下去洗過臉,塗過玉蘭油香膏,將要出門,她又轉迴身係上了睡時疊放在床頭的紗巾。


    東廊下,顧煥和歐陽端正在做竹管子,顧熠跟照平幾個小的圍在旁邊一邊看一邊問。


    “睡醒了?”顧煥抬頭見翩翩出來,看她麵色紅潤,自己心情也很不錯,指指一地的竹管子道:“剛做好,走吧,給你那些西紅柿澆水去。”


    “嗯”,顧明月笑著答應,後院的西紅柿和辣椒,還有那些花,平時都是搖一桶水拿舀子澆,因為東西不多,之前也沒想用竹管。


    十幾個人來到後院,顧煥和歐陽端是主力,再加上幾個小的幫忙,不片刻就把竹管子給接好了。


    顧熠在井邊搖動水車,一陣唿嚕聲之後,清澈的水淌過竹管,流進西紅柿田畦中。


    照安和照順都是活潑性子,看著好玩,一個個跑到井邊要和顧熠輪流搖水車。


    “我搖二十下,再換照安”,顧熠安排道,“然後照順來”,說著轉頭對站在田畦邊的四個小姑娘道:“照夏,照花,照玲,照青,你們玩不玩?”


    年紀最小的照花看看其他三人,很快跑過去道:“我玩。”


    照夏她們自覺是十二三的大姑娘了,都搖搖頭,道:“謝謝少爺,我們不玩”。


    顧明月對分外體貼女孩子的弟弟感到很好笑,暗想等他再大點,得教育教育他,不能隨便和照夏她們幾個笑鬧。


    “煥大哥,阿端,待會兒澆好這些地,你們把竹管埋到地下吧。”顧明月說道,“用一次裝一次很麻煩,直接放到地麵上又妨礙走路。”


    “行是行”,顧煥踢踢竹管,“最好刷一層膠漆再埋,經的時間能久些,待會兒我迴家拿漆去。”


    照霜這時端著兩碟點心過來,施一禮道:“小姐,我見廚房有馬蹄粉,做了些馬蹄糕,您要不要吃點?”


    馬蹄糕是她從於嬤嬤那裏學得最好的點心,沒來顧家之前,她很忐忑,學得也很認真,擔心自己做的東西入不了小姐的眼。


    如今來到農家院兒裏,原先的忐忑褪去,照霜心中不自覺地升起一股優越感,在她想來,小姐肯定沒吃過這麽美味的糕點,嚐過還能不高看自己一眼?


    顧明月察覺到她那點薄薄的優越感,不由覺得十分可笑,也不知爹娘送這四人學規矩是對是錯。


    “正好餓了,給我來一塊兒”,顧煥伸過手來,還帶著青色竹汁的手一下子抓走兩三塊雪白晶瑩的馬蹄糕。


    照霜怔了怔,語氣帶著訓斥道:“這是我做給小姐吃的,你…”


    “照霜”,顧明月看她一眼,語氣淡淡:“我不讓你們自稱奴婢,便是告訴你們在我家沒有那麽嚴格的尊卑之別。另外,我爹送你們學規矩,是想讓你們更好的照顧我,而不是讓你們拿標尺來衡量我家的人。”


    照霜連忙屈膝,委屈道:“小姐,我記住了。”


    “真的記住才好”,顧煥吃了兩口馬蹄糕,覺得又甜又噎,便放迴托盤上,搖頭道:“你做點心的手藝不行,翩翩肯定吃不慣,再迴廚房學去吧。”


    他見過於嘉怡她三哥身邊那幾個大丫鬟鼻孔朝天的樣子,心裏很不耐這種人,他們於家願意慣著,翩翩身邊可不能慣出來這種丫鬟。


    照霜聽見顧煥的話,眼中全是不可思議,忍不住辯道:“這是我學得最好的點心,於嬤嬤說比之前她教過的那些人學的都好。”


    顧明月笑道:“我們家不至於連馬蹄糕都沒吃過,更不愛說故意難為人的話,你沒事了還是多在廚房走走看看。對了,我家的人凡事都習慣先自己後退一步想,以後有人提你的錯處,你第一要想的是,我是不是真的有這個錯,確定自己沒有錯再來反駁別人。迴去想想吧,如果嫌我家廟小,我讓我爹把你送迴去。”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頂嘴了”,照霜立即跪下來,“求您千萬不要讓老爺把奴婢送走。”


    ------題外話------


    眯一會兒再去碼明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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