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黃素走遠,吳絲語身旁的丫頭不滿意道:“這位黃公子心中那麽喜歡顧姑娘,家裏還有一個動不動就生病請他過去的表妹,小姐您為什麽要嫁給他?”


    吳家二小姐,什麽樣的如意郎君嫁不了?


    吳絲語搖搖頭,眼神分外柔和:“因為他重情,他心裏有顧明月又如何,以後和他一起過日子的是我,日夜相處難道還不比不過年少時的一段情嗎?更何況,我並不希望他把顧明月忘得幹幹淨淨,隻有留存著這一份年少時的美好,他才不會像我爹、我叔、我兄長,甚至這天下所有男人那樣,沒完沒了地娶妾。我想,以後我隻需要應付他那病弱不堪的表妹這一個妾就行了。”


    想到老爺前幾日為娶一個小妾才大辦的宴席,丫頭覺得如果真那樣的話,小姐嫁給黃公子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挺熟的啊?”彈彈丫頭頭上的雙鬟,穆蘊笑著朝黃素幾人走開的方向示意了下,“那位黃翰林對你有意?”


    雖然他很關注丫頭的動向,但卻沒讓暗部的人時刻跟在她身邊,有些事情就不是那麽清楚,不過從暗部的迴話中,穆蘊倒是知道丫頭和她的兩個堂哥,還有堂哥的同窗關係不錯。


    顧明月皺眉,對穆蘊道:“黃…大人和吳二小姐已經定親,你不要瞎說。”


    想到這話若傳出去,隻會對丫頭造成不好的影響,穆蘊連連點頭:“不說不說,這次你準備在帝京留幾天?昨天不少人家都收到了秦府的宴會請帖,據說是秦夫人還請了有名的旦角兒過府唱戲,我這個七品小縣官連帖子的影子都沒撈到,你見到那秦老夫人跟她說說,給我也要一張請帖?”


    “秦夫人請人聽戲,那請的人肯定都是貴婦小姐們”,顧明月看穆蘊一眼,笑道:“你往前湊幹什麽,哦,難不成是你現在還沒娶到如意嬌妻,所以想去找找?”


    穆蘊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好一會兒,哈哈笑道:“正是啊,而且能接到秦尚書家的請帖,我以後在禮部那些同僚跟前也有麵子啊。”


    “說得這麽可憐”,顧明月搖頭,不過心裏卻明白穆蘊這樣的小官,在帝京這個一塊板磚能砸到三個四品官的地方是沒人會把他看在眼裏的,越相處就越覺得這人也挺不容易,“看在你幫了我一個大忙的麵子上,我跟大夫人說說吧,可惜我和人家隻是幹親,不能向秦大老爺推薦你,其餘的還是要看你自己的能力。”


    在丫頭心中,爺就那麽可憐?穆蘊撓撓額頭,滿心都是自我懷疑,他是不是該考慮升升官了?


    大庸朝實行的是半個月休三日的休沐製度,不少該到迴京述職的官員都想趁這個時候來拜會一下秦尚書,秦府門內幾個守門的小廝正不厭其煩地道:“各位大人,請迴吧,我家老爺休沐時間從不談朝事的。”


    官員臉上笑容絲毫不減,想再說兩句好話,就見那剛才還對他們一臉嚴肅的小廝此時笑得像臉上開了花似的,他們還未來得及疑惑,已經有兩個小廝走出來,朝大門外的方向道:“顧姑娘,您來了,快請進,小的已經讓人通知進去了。”


    府裏老太太和大老爺都很看重這個姑娘,他們這些小廝自然一點臉子都不敢擺。


    顧明月點頭道謝,歐陽端從大籮筐中拿出一包椰奶凍遞給其中一個小廝:“送你們吃的。”


    多次往來秦府,這裏的下人對顧明月都特別客氣照顧,來前她便多做了些椰奶凍,想著分給他們吃。


    雖然他們對她客氣是因為主人家對她好,但許多人對她的照顧都是用了心的,顧明月覺得送份點心吃也不多,更談不上是拉攏人家府上的下人。


    其實盡管是下人,相處時也需用心,就像倚竹倚翠那幾個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顧明月覺得老太太對她們便是七分像下人三分像孫女。


    接到顧姑娘給的點心,幾個小廝立即笑得眉眼大開,在府裏出來兩個婆子接人時,他們還跟著往裏送了好幾步。


    府裏誰不知道,顧姑娘做的點心那是在帝京第一樓也買不到的好吃食。


    “小哥,剛才那姑娘是誰啊?”小廝們迴來圍著分點心時,一個官員湊過來問道,“看她的裝扮以及隨從都不像哪位大人家的千金…”身旁還有人挑著兩個不上台麵的大藤筐…“你們怎麽對她如此客氣?”


    另一個大腹便便的人也道:“剛才跟著那姑娘進去的那人,不就是禮部的小官穆含彰嗎?秦大人休沐期間不見我們這些官員,他怎麽能進?”


    “那能一樣?”四個小廝每人分到四塊椰奶凍,其中看著年紀最小的一個,小心翼翼地包起來三塊放到胸前,把那一塊白白彈彈的點心慢慢地咬下一口,這才道:“顧姑娘帶著過去的,是走親戚,和你們性質不一樣。各位大人這都晌午了,你們還是迴吧,我家老爺向來公正,隻要你們政績好,就不愁接下來的好職位。嗯,好吃,果然像羅姐姐說的,什麽美味齋清芬食鋪,都不如顧姑娘家的點心好吃…”


    幾位官員聽到這話麵麵相覷,他們正是因為政績不那麽明顯,才想要提前和秦尚書拉拉關係好嗎?


    秦由這時正在母親的長慶院,陪著嬌妻幼子享受天倫之樂。


    兩個小家夥如今已經兩個多月,能抱起來了,因為老太太喜歡,秦大夫人每天都帶著兒子們到老太太這裏玩耍,兩個生了女兒的姨娘見此,也一到點就趕著女兒到長慶院。


    尤其是秦由休沐在家的時候,她們必定要把女兒收拾地伶伶利利,期望女兒能夠得到老爺的重視。


    小丫頭們不知道姨娘的心思,然而她們也很喜歡到祖母這裏玩,因為不僅弟弟可愛,而且不苟言笑的父親有時也會笑著誇她們兩句,尤其是在她們哄著弟弟玩時。


    所以每到父親休沐時,不用姨娘催促,兩個小丫頭就早早起來穿戴好跑到長慶院,一邊陪著祖母吃早飯一邊等著父親母親和弟弟們過來。


    “自從兩位小少爺能抱起來後,咱們長慶院就每日裏都歡聲笑語的”,引著顧明月進門的倚竹笑著解釋,除了偶爾會鬧一鬧的陸姨娘,府裏的氛圍是前所未有的好,如今顧姑娘又出海迴來了,老夫人不定怎麽高興呢。


    大庸朝沒什麽男子不入別家後院的限製,可因為穆蘊是個生麵孔,剛才顧姑娘還解釋說他是禮部的官員,倚竹就讓他先在外麵客廳等著,隻帶著顧姑娘和那經常陪著來的阿端到正廳東側的小花廳去了。


    穆蘊並沒有覺得被怠慢,反而在客廳裏很是隨意自然地坐了下來,小丫頭上來的茶還沒喝兩口,他就見當初便是他官任四品諫議大夫時,遇見了連點頭招唿一下都沒有的秦尚書滿臉帶笑的過來:“原來小穆大人和我家翩翩丫頭是熟識,那就不是外人,到花廳坐吧,正好看看我家那兩個兒子。”


    穆蘊拱拳笑笑,心想丫頭什麽時候成你家的了,“兩位公子都已經兩個多月了,下官還未道過一聲恭喜,實在是失禮。”


    “賢侄太過客氣,不用大人下官的稱唿,喊我一聲秦叔便好”,秦由哈哈一笑,他一向看不上穆重為人,卻沒想到穆重這個二兒子倒是不錯,客氣中又不卑不亢,既然是翩翩的朋友,心性怎麽樣他日後還是要考驗考驗的,如果可以的話拉他一把也沒什麽,現在最重要的是炫兒子,“賢侄啊,你是不知道,我家這兩個小的簡直太難帶了,一不留神就得被他們尿一身…”


    穆蘊幹笑著,還真沒想到,秦尚書叨叨起來能和婆子們媲美,他不著痕跡地抬手掏掏耳朵,覺得陪丫頭來秦家的決定有些錯誤。


    然而當穆蘊踏入小花廳,看到那個抱著一團白胖微笑的小女子時,他心裏的不耐煩瞬間消散個幹淨,眼裏的溫柔情意幾乎擋也擋不住地瞬間爆發出來。


    那種眼神太熾烈,就連沒被注視的人都發現了穆蘊的異樣,顧明月當然不會注意不到,她抬頭就對上穆蘊的目光,怔了怔,隨即問道:“你也想抱?”


    穆蘊迴神,眼中的情意霎時收斂起來,快得讓人以為剛才全是錯覺,他笑著把扇子別到腰間,伸出手道:“好啊”,轉而又征詢秦家夫妻的意見,“秦老爺秦夫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秦大夫人滿臉柔和,她看看乖乖在翩翩懷中的大兒子,又看看穆蘊,笑道:“聽說小孩子被相貌上佳的人抱過長大後都會越長越好,含彰和翩翩都長得這般好,你們待會兒再抱抱我家二小子,好讓他們哥倆兒將來俊到無人能比。”


    秦老夫人聞言笑得滿臉堆花,連忙催促明月把大孫子送給穆蘊。


    穆蘊心想,無人能比這兩個小子還是別想了,等以後他和翩翩的孩子才是天下第一俊呢。


    “你先抱臭臭”,顧明月覺得秦大夫人的說法十分好笑,不過也挺有意思的,“我去抱煩煩,等他們長大了成為帝京第一俊娶到美麗的妻子時,大夫人大老爺,你們你要忘了給我們一人一個大紅包。”


    “自然”,秦大夫人笑道,“到時候還要請你們兩位上賓來呢。”


    主子們玩笑打趣,下人們也都笑聽著,此時聽到大夫人說這兩位是“上賓”,顯然是很看重顧姑娘的,日後他們卻是要更加精細幾分。


    倚翠聽見夫人如此打趣,張口就想說:若是以後顧姑娘和穆二爺結成良緣,自家少爺肯定是俊不過他們二人的孩子的。


    然而剛張口,她就瞧見老夫人看向穆二爺時不那麽熱絡的眼神,倚翠忽然就明白,老夫人看不上這位穆二爺。


    再看旁邊的倚竹,也隻是笑看著,半點打趣的意思都沒有,她就連忙閉上了嘴巴。


    一屋子都是人精,若非看出老夫人根本看不上穆二爺,怎麽可能沒一個人順著剛才大夫人的話打趣他們?


    “翩翩啊,別抱著那個煩人的小子了”,秦老夫人突然拍著身旁的座位,笑道:“過來這邊陪祖母說會兒話,講講你在海外的見聞,還有阿端那小子扛來的兩大筐子,裏麵都裝的什麽好東西?快拿出來給我們分分。”


    顧明月答應一聲,把小煩煩交給走上前來的乳母,轉身去拿東西。


    顧明月進來時兩個小家夥正在換尿布,一個個踢著小腿歡騰得不行,她看見小孩子藕節一樣的小胳膊小腿覺得可愛異常,隻和老太太見過便過去圍著兩個小家夥打轉了。


    “祖母,這是我給您帶的珍珠”,分過點心,顧明月拿出兩個淡紫底色的荷包,每個荷包裏都滿滿地裝著四五十顆上好珍珠,她說著把另一個遞給倚竹,“這個是給大夫人的,我還帶了許多形狀不那麽規整的小珍珠,送給倚竹你們幾個拿著玩。”


    聞言,不管東西如何,倚竹倚翠倚蘭倚荷這四個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便都笑盈盈地施禮道謝:“多謝顧姑娘,還記著我們。”


    “以後她再來,你們都記著好好照顧她,有好東西還得記著你們”,秦老夫人一句話說得滿屋子丫鬟仆婦都笑了,她拿出兩顆又大又圓的珍珠對著太陽光照了照,搖搖頭道:“翩翩,你給我這個,還不如給我多帶些好吃的,祖母年紀大了,要這麽好的珠子有什麽用?”


    顧明月笑道:“好吃的我也沒少給您帶啊,這些珍珠您可以讓倚竹姐姐給您做抹額的時候穿上一顆,多餘的就放著慢慢用唄。”


    “姑娘這個主意好”,倚竹正湊在大夫人跟前看荷包裏的珍珠,聞言笑著起身,“今兒晚上奴婢就熬夜給老夫人做一條珍珠抹額出來。”


    “別在這兒賣乖了”,秦老夫人說道,“那不是翩翩給你們帶的珠子,快拿下去分吧。”


    倚竹笑著答應,提起顧姑娘說的那條放珍珠的袋子,她才發現量挺多的,待拿到外麵和小丫頭一數,發現竟有三四百顆。


    倚翠嘖嘖:“顧姑娘對我們可真舍得。”


    一旁小丫頭眼巴巴道:“姐姐,這麽多,我們能不能也分幾顆?”雖然有的不是那麽圓,但這都是實實在在的珍珠啊。


    倚竹笑著戳了戳她的額頭,叫去把在院子裏伺候的丫頭們都喊來,連帶著幾個有臉麵的仆婦,每人都分到一些。


    屋裏秦老夫人正聽顧明月說一些海外的事情,看見倚竹幾人笑意盈盈的進來,不由笑道:“看這樣子就知道每人分了不少,還不過來給姑娘倒杯茶?”


    顧明月笑著擺手,“這些都不值錢,姐姐們不嫌棄就好。”


    “在海外或許不值錢”,倚竹倒了杯茶送上來,笑道:“可姑娘給我們萬裏迢迢地帶了迴來,就是一根草那也是千金重,您請喝茶吧。”


    廳內眾人聽罷,都暗讚倚竹會說話,見老夫人今兒笑就沒停過,一眾下人也催促顧明月快接著茶喝了。


    顧明月無奈,隻得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說說笑笑,外麵的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穆蘊早已告辭,歐陽端也被安排到別處,秦大夫人看看天色,讓乳母把睡得唿唿的兩個兒子包嚴實送到自己的院子裏,便起身到廚房親自吩咐菜色。


    晚飯罷,因為惦記小孩子,秦大夫人也沒多坐便走了,秦老夫人倒是慢悠悠地和顧明月吃著,末了還讓廚上添來一份甜湯。


    “祖母,現在天暖,咱們出去散會步?”顧明月覺得老太太吃的有些多,她自己都感覺腹脹,若不走走,肯定要積食的。


    老夫人正好有話要跟明月說,便點頭道好。


    倚竹端來溫茶溫水,顧明月和老太太漱過口,又洗了把臉擦些濕潤的香膏,便相攜出門來。


    外麵的月亮不甚亮,不過有前後十幾盞燈照著,周圍二十幾米外的景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溫暖的春風拂過麵頰,顧明月舒服地吐了口氣:“我最喜歡春天的晚上了,溫度適宜又沒有蚊子,祖母您以後每天晚飯後都記得出來轉轉,我奶奶常說飯後走走,活得更久。”


    “是嗎?”秦老夫人笑起來,“什麽時候也請你奶奶到府裏來坐坐。”


    閑聊片刻,秦老夫人問道:“翩翩啊,你怎麽和穆重家那個二子認識的?”


    顧明月不知道老太太怎麽突然問到穆蘊了,中午時,老太太對穆蘊的出現也沒什麽的介意的啊,便道:“我和他認識得挺偶然的,我不是去容德繡莊賣過繡品嘛,他當時去那找李夫人,就認識了。”


    “李青啊”,秦老夫人感歎一聲,“她當初和穆家夫人是手帕交,對那孩子也算照顧。穆家現在那位夫人,是個心眼兒硬事兒又多的,聽人說,她現在瞄上了那孩子手下的幾間鋪子,年前從她娘家給那孩子找媳婦倒弄得熱熱鬧鬧的,可私底下哪個不在看穆家的笑話?穆蘊他母親名下的嫁妝,被這女人給占去不少,當年那幾間鋪子如果不是常年虧損,也落不到穆蘊手裏,現在眼看著孩子把鋪子經營好了,她又想要,還真是一點誥命夫人的麵子都不顧。”


    顧明月聽著,覺得比起她來,穆蘊真挺可憐的,秦老夫人的話卻並沒有就此打住,將當年穆蘊的母親如何被逼死,穆重如何在妻喪不過幾個月又娶新妻,穆蘊如何小小年紀就被送一車佛經然後到西山獨居的事一一詳細地道來。


    當年這些事雖然是發生在穆家後院,但上層圈子裏愛談八卦的也不少,沒多久各種各樣的版本便都有鼻子有眼兒地傳了出來。


    雖然穆重對外稱妻子暴斃而亡,穆夫人娘家那邊也沒有人追究,但人究竟怎麽死的,不少朝廷大員家裏人都清楚。


    “人都說”,秦老夫人在涼亭內鋪著褥子的石椅上坐下,長歎一口氣道:“那穆夫人是在元宵節當晚自縊的。那時候穆重已經有一個月沒怎麽在府裏待過,過節時卻是一迴到家中就受通房挑撥把那母子三人給好一通訓斥,還杖斃了穆夫人身邊的一個嬤嬤,聽說那晚後半夜,還有人見到穆重出門,天不亮帝京就傳遍了穆夫人暴斃的消息。這些話,祖母也不知真假,這個說是聽穆家掃地的小廝說的,那個說當晚住在穆家隔壁的光祿大夫一家都聽到了從穆家傳來的哀嚎聲,可見這杖斃下人的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穆夫人也絕不是暴斃那麽簡單。作為朝廷大員,穆重不可能留下害死發妻這麽大一個把柄,我看啊穆夫人十成十是被逼死的。”


    “這小穆夫人進府後,穆重身邊沒多久就被她收拾得幹幹淨淨,還把那穆家長子給養成了個廢物”,秦老夫人搖搖頭,“這個女人忒狠,有她壓著,穆家長媳根本就不敢出來走動,年前,那兩口子倒是搬出了穆府,聽說也是因為他們的孩子得了天花被趕出來的。作為長子,那穆蔚出府時就得了一套宅子,還是當年穆夫人的嫁妝。其他的嫁妝估計早進了那小穆夫人的腰包,她現在瞅著穆蘊名下那幾家鋪子好,哪個姑娘若是嫁給穆蘊,往後的日子就別想消停了。”


    顧明月消化著老太太的這些話,想到穆蘊的母親竟是被他父親逼死的,心口酸澀的同時,渾身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那樣的男人,真是惡心。


    “翩翩,你可知那穆重為何要逼死他的發妻?”秦老夫人卻在這時問道。


    顧明月一愣,隨即便道:“不外是有了新歡。”她雖然不怎麽知道宅門裏的彎彎繞,這麽淺顯的事還是看得明白的。


    “正是”,秦老夫人點點頭,“說起來,這事和咱們家還有些牽連,穆重現在這位妻子,就是那顧幽雁,和老二家的關係不錯,當初他們就是在老二成親那天見到的。後來,我也不知老二家的有沒有在其中牽線搭橋,穆重就和顧幽雁來往頻繁起來,都以為他頂多不過把這女人納迴去當個貴妾,誰曉得,不過兩年,穆夫人就被暴斃了。”


    聽出老太太話語裏隱隱的自責,顧明月抬手握住她幹枯的雙手,隻能說穆夫人太過看重她的丈夫,而她的丈夫卻是一頭中山狼。


    沒想到連這話都說了出來,秦老夫人抹抹眼角,“今天和你說這麽多,祖母是不想你和穆蘊走得太近。我看那孩子眼冷唇薄,不說他家那麽些事,單他個人就不是一個良配,那孩子的薄情比起乃父,恐怕高出百倍不止。”


    這個顧明月深表讚同,不過她仍舊笑道:“祖母,你多慮了,我和他隻是朋友,一開始話都不多,慢慢地才熟悉一些,這次之所以帶他一起來,也是他之前幫了我一個大忙。”


    顧明月想了想,還是把夏雪到她家的事跟老太太說了說。


    秦老夫人聽罷搖頭失笑,“原來是這樣,那個夏家姑娘,我見過很多次,最是個占理不饒人的…”


    “老夫人,時間不早了,您不如和姑娘迴屋裏說”,倚竹在這時上前提醒,又笑道:“奴婢再給您祖孫倆弄點小菜小酒兒,咱慢慢聊。”


    被她這一打岔,因說到穆家那些事而有些沉重的氣氛消散許多,老夫人扶著顧明月站起身來,笑道:“去庫房把我那瓶猴兒酒取出來,我和翩翩一人喝一杯再去睡。”


    倚竹笑著應是。


    迴去後,顧明月又聽了些夏府的八卦,這才跟著倚翠睡覺去了。


    “老夫人,都是些陳年往事,您多想無益”,倚竹送顧姑娘迴來,見到老夫人坐在燈前沉思,便勸道:“奴婢的娘常說,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嫁給穆尚書那樣的人,穆夫人怎麽都會有後麵這一層禍事。帝京就這麽大,那兩人不是在二爺那撞見,也會在其他地方撞見的。”


    秦老夫人擺擺手,“這個我明白,隻是這穆蘊從未和咱們府裏有過往來,今天竟是跟著翩翩上門,我怕那丫頭躲不過,也不知說這麽多,她有沒有體會到我的苦心。雖她不是我親生的孫女,我這心裏卻是真疼她。穆蘊有那麽個爹,根子上就是壞的,我看他那模樣,對翩翩好似極為上心,可若真娶迴去了,日後又會怎樣?我正是怕,穆夫人的悲劇會在翩翩身上重演啊。”


    倚竹聞言,臉色同樣凝重下來,片刻後勸道:“老夫人,您不要多想,有您看著,顧姑娘的前程錯不了。而且,依奴婢看,姑娘對那位穆二爺真沒什麽心思。”


    “哪個少女不愛俏”,秦老夫人說道,“你再瞅瞅,滿京城裏有哪個少年郎比得過那穆蘊?不行,過了今年,翩翩就十五及笄了,我得先給她瞅著,免得到時候找起合適的人來再慌裏慌張的。過幾天你去顧家村走一趟,請翩翩她娘到咱家坐坐,我和她商量商量。”


    顧明月並不知道秦老夫人為她的打算,她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著了,但是在她夢裏卻出現一個光著頭捧著木魚念經的小和尚,小和尚低著頭一直念一直念的,她怎麽和他說話都不帶理,最後或許是被她擾得煩了,小和尚突然抬起頭來,顧明月就看見了個縮小版的穆蘊。


    顧明月驚訝不已,正指著那個小和尚說:“穆蘊,你怎麽這樣了”,她就醒來了,想到那個小穆蘊,她忍不住抱著被子低笑起來,笑著笑著,又是莫名的心酸,不知道當年穆蘊小小一個,帶著一車經書被趕到西山獨居,是怎麽過來的?


    “姑娘,你醒了嗎?”倚翠低低的聲音這時從外間傳來,顧明月忙道:“我沒事,你睡你的。”


    外麵窸窸窣窣一陣,倚翠端著燈披著衣服進到裏間來,“姑娘,要更衣嗎?”


    “我自己就去了,不用你起來跟著”,顧明月披著衣服坐起來,往旁邊側了側,笑道“正好,我也不想睡了,你過來陪我說會話吧。”


    倚翠把燈放在屋中央的桌子上,這才轉過身坐上來:“奴婢早就想和姑娘說說話呢,不過夜裏涼,咱還是躺下說吧。”


    顧明月被倚翠按著躺下,無奈地笑笑,又被當小孩子看了。


    “姑娘,您想聊什麽”,倚翠也躺下來,把被子蓋好。


    顧明月想了想,隨意地就起了個話題,都是些沒什麽大相關的細事,說著說著她竟又睡了過去。


    得,這下真成小孩子了,困意朦朧時,顧明月這樣想。


    接下來她沒夢見穆蘊小和尚,再睜眼就是天色大明,倚翠見她醒來,便笑道:“姑娘,快起吧,今天是夫人定的聚會,巳時就要有客上門來了,剛才老夫人還特意交代我好好給您打扮一下呢。”


    顧明月連反對的權利都沒有,剛坐起就被倚翠帶著七八個丫頭給拾掇了起來,一邊忙碌她還一邊說:“老夫人說認下您後都沒領著您出去過呢,春天帝京的宴會特別多,老夫人讓您在府裏住上一兩個月,她要隔兩天就帶您出去走走。”


    顧明月堅決搖頭,“我還有好多事忙呢。”


    秦老夫人打量著被倚翠精心收拾過一番的丫頭,滿意點頭:“咱翩翩還是個美人胚子呢”,隨即卻故意沉著臉道:“有什麽事忙著你的,你也無須像熠兒那般,需要好好讀書。”


    “我要刺繡,還要上山采花,還想去看看我大哥…”,顧明月搬著手指一一數來,“我忙得很,沒空參加宴會。”


    “女孩子大了,就該到宴上見見人”,老夫人搖頭,“否則誰知道我家還有這麽漂亮的一個孫女?”


    顧明月心想我也不需要別人知道,但她明白老太太的好意,便又繼續態度良好地講道理。


    “是呢,老夫人”,秦大管家的娘子是在老夫人這裏伺候的,此時笑著插言道:“我家那口子過年時還念叨了,好些人家都找他請姑娘刺繡呢,那些人摸不到姑娘家的門,卻差點把我家的門檻踩爛了。協郡王家的管家可往我們那小院兒跑了不下五次呢。”


    秦老夫人笑著指指顧明月,道:“給她要修門檻的錢”,頓了頓又奇道:“那協郡王這麽著急要翩翩的刺繡幹什麽?”


    “這”,秦大管家的娘子說到這個就好笑不已,“郡王家的管家說,他們郡王準備給他家的小小姐攢嫁妝呢。”


    “他那丫頭才剛一歲吧”,秦老夫人笑道,“罷罷,翩翩啊,我也不拘著你了,在這兒玩幾天你就迴家刺繡去吧。”


    她先慢慢留意著,等過了年,這丫頭再長一歲,才開始帶她出去見人也不遲。


    今日春光明媚異常,秦府的小花園內鶯聲燕語呢喃,煞是好春光,秦大夫人便讓人直接把戲台子搭在花園中的水榭上,花園裏則以一道淡粉色的低矮花牆為界,分為男女兩席。


    未到巳時,往日裏和秦大夫人走得比較近的三五個貴婦便都帶著兒女過來了,因是休沐期,還有兩三位老爺跟著夫人過來赴宴。


    顧明月跟著秦老夫人過來時,小花園內已是十分熱鬧,見到她們過來,正圍著都秦家兩位小公子的夫人都起身給老夫人見禮,跟著過來的幾個女孩兒也笑著上前見過。


    她們中有一個竟還記得顧明月的名字,見過禮就上前拉住她道:“翩翩,真是好久沒見你了,你怎麽都不往秦府來?”


    其他幾個隻客氣地笑笑,便抬步走開,不過一個幹親,她們真沒興趣認識。


    顧明月已經不記得人家女孩子的名字,隻好笑道:“我在家忙呢。”


    “這是祁學士府的琉璃”,秦老夫人看出來丫頭對人家沒印象了,便提醒一句,“你們女孩子一起到旁邊玩去吧。”


    祁琉璃拉著顧明月的手:“走吧,我們到那邊去坐。”


    雖然隻見過一麵,祁琉璃對這個秦老夫人的幹孫女印象很不錯,拉著她坐下後,就非常熱情地說起來。


    顧明月發現自己有些插不上話,她看看坐得離她們遠遠的幾個姑娘,突然覺得,她們一定是說不過這位祁小姐才不過來的。


    水榭的戲台上傳來叮當鑼鼓聲時,小花園內已經是衣香鬢影的一番景象。


    顧明月一邊吃著點心,一邊聽琉璃給她小聲地介紹這些過來的人,以及人家的家庭,比如剛才陪著夫人女兒過來赴宴的李大人,別看他長相儒雅溫和一幅疼妻兒的模樣,其實家裏小妾加通房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


    顧明月的表現一般都是“嗯,原來如此”,她發現這姑娘隻是單純的話多,隻要有人聽著就好,這個時候她才好像有了點印象,上次秦府的宴會上,她幾乎也是聽著一個姑娘說話度過的。


    想來,就是這個琉璃了。


    正想著,琉璃突然拉住她的手臂狠狠晃了一下:“探花郎,探花郎和他未婚妻吳二小姐也來了,沒想到秦夫人給探花郎也送了請帖。翩翩你快看,探花郎十分儒雅溫和。”


    吳繒在黃素和吳絲語後麵進來,最前麵的好像是吳家的長輩,一行人到秦老夫人跟前見過禮後,便分散開來。


    顧明月正看著,琉璃又驚叫起來,顧明月不用她提醒就直接看向小花園入口處。


    “康相家的大小姐也來了”,琉璃壓低聲音道:“康小姐單名一個琪字,非常受家人的寵愛,你看她穿的那身衣服,上麵的刺繡要百十個繡娘來繡呢,還有她戴的,看看那釵環上的大寶石,千金都買不來。不過我不太和她坐在一起,康小姐每次宴會都穿得豔壓群芳,若是有誰看不慣刺她兩句的話,她就會很開心。康小姐說,她就喜歡看大家嫉妒她又說不出來的樣子。”


    康琪長著一張圓圓臉,看起來帶著幾分嬌憨,在昂貴衣物和首飾的襯托下,又顯出幾分貴氣,她很受少年郎的喜歡,剛剛給秦老夫人見過禮,就有一個身著月白錦衣的少年上前和她說話。


    她的笑容時而爽朗時而平淡,引得旁邊的少年郎也頻頻望向她。


    而在這時,果然有兩個姑娘冷哼一聲,就見一位身著樸素的姑娘問康琪道:“康小姐這對耳鐺恐怕很貴吧?折合成銀子,不知道夠西南邊境的窮苦百姓吃幾年呢!”


    琉璃興奮地道:“開始了,開始了,翩翩,你快看。”


    顧明月被她晃得點心都吃不成了,隻好托起下巴看戲。


    麵對那位小姐的無理責難,康琪淡然一笑,道:“關心窮苦百姓的生活,趙小姐怎麽不以身作則?我的耳鐺又不是從災民手裏搶的,你說的話未免太沒有道理。我家有這些東西,我父親哥哥們樂意我穿戴這麽好,那也是沒辦法。”


    她頗為無奈的語氣讓那位趙小姐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聽到這話的好幾個少年郎都露出寵溺的笑容。


    康琪笑得明媚,瞥趙小姐一眼便朝兩個和她笑著打招唿的姑娘走去。


    顧明月微微皺眉,她好像也有點不喜歡這位康小姐。


    “看到趙小姐那樣子了吧”,琉璃低聲道,“每次宴會時,她都會被康小姐氣成這樣。不,確切地說是誰諷刺誰都會被氣成這樣,誰讓康小姐得父兄寵愛呢。我聽說,她晚上都是用夜明珠照明,我其實也有點嫉妒呢,所以我都不往她跟前去。”


    顧明月覺得有些好笑,“琉璃,你真坦誠。”


    “我祖母告訴我的,她說人都會有嫉妒之心,尤其是小女孩,祖母說跟親近的人說出來就好了”,琉璃有些驕傲的樣子,隨即又低下聲音,“祖母還說康小姐不是可交之人,她目有高低,從來身世上比不過她的人都成不了她的朋友。自從她父親成為宰輔之後,她便隻和莊玉公主和莊和公主的獨生女兒玩。”


    顧明月笑笑,同樣低聲道:“我雖然不嫉妒她,可我也不喜歡她,所以咱們兩個就在這裏吃吃東西看看人吧。”


    琉璃也笑了,但當她看到桌子上碟子裏的點心幾乎少了一半時,無語地指指顧明月,擔心別人笑她,便繼續低著聲音:“你怎麽吃那麽多?人家愛吃,都吃得講究,大家誰都不會笑,像你這樣,一種點心吃半盤,被人看到會笑你饞的。”


    本來就是秦府認的農家姑娘,這樣一來不是更要被人笑。


    “不會啊”,顧明月說道,“這個點心是我親手做的,特別好吃,不信你嚐嚐。”


    至於有沒有人笑她,顧明月覺得那種不疼不癢的事根本不必在意,再說了,這些千金小姐都很自恃身份,恐怕連笑她都不屑。


    人誰沒有自己的驕傲,特別是這些千金小姐,她們覺得跟自己這樣出身的女孩子計較太失身份。


    參加過兩次宴會,對於這一點顧明月深有體會,不過她絲毫不介意,這樣一來,宴會她幾乎每次都能順順利利地度過,不用和別人打嘴仗。


    ------題外話------


    能不能弱弱地說一句,覺得哪不好看或者不合理的,不要留評好不?每次看到有評論我都既緊張又期待,就怕看見噴我的(目前還沒有。)我暫時還處在愛寫“人人都愛我”女主的階段,估計短期也不會改,大家就當蘇雷蘇雷的文看吧,其他的不要想,—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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