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下午,顧家人正在準備年夜飯的時候,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前,從上麵跳下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子。


    “這裏是顧明月小姐家吧?”男子站在門口問道。


    “是我姐姐家”,顧熠正在院裏玩炮仗,便走過來問道:“你是誰?”


    男子立即露出和藹的笑容:“小兄弟你好,我是吳家明芬食鋪的掌櫃,受我家二小姐之命過來給顧小姐送分成的。”


    “分成?”顧攀聽見聲音從廚房出來,“我家是和吳家有來往,但什麽食鋪的分成怕不是搞錯了吧。”


    男子笑笑:“這個顧小姐應該知道,您叫她出來一說就清楚了。再說了老叔,哪旁人送錢來還往外推的?”


    顧攀嗬嗬一笑,轉而進廚房把正忙著的女兒叫了出來,顧明月聽清原委,這才笑著對她爹道:“是有這個事,我把做巧克力的方子給了吳家二小姐,她當初說給我一成分子,我迴來也忘了跟爹娘說。”


    男子聞言更覺好笑,這家人還真是,一個個都對錢財這麽不上心嗎?


    “顧小姐,我是二小姐的奶兄鍾文”,男子說著從馬車上取下一個包袱,放到院裏的桌子上,“這是小半年來食鋪的賬麵,和您該得的銀兩,共計六千九百兩,您點算一下。”


    顧攀聞言倒抽口冷氣,一成分子就有六千九百兩,還不是一年的,那這個食譜得多賺錢?


    顧明月也微微有些吃驚,沒想到小小一個食鋪竟這麽能賺錢,不過驚後也就沒什麽了,她大致把銀票點算一下,六張一千九張一百的,笑道:“勞煩這位大哥跑這一趟了”,把點好的銀票交給父親,又對來人道:“請進屋喝口茶吧。”


    “顧小姐太客氣了”,男子連忙擺手,“若不是小姐的方子,我們也不能跟著過一個豐盛年,不敢當勞煩。車裏還有小姐給您帶的禮物,搬下來我就得走,家裏也做著年夜飯呢。”


    聽見這話,顧明月便也不再多留。


    顧攀過去幫人把車裏的兩包袱東西提下來,就客氣地送著人走了。


    顧明月已經又迴去廚房忙碌,顧攀把東西放到屋裏,跟兒子交代一聲“看好家門”就也進去廚房做菜。


    廚房裏幾人正在討論剛才的事,顧氏聽到來人是送份子錢的,又知道銀錢數目不少,就不由有些感慨:“怪不得那些有錢人都不拿錢當錢,這也太會賺錢了。”


    顧攀道:“他們這還是剛開張了小三個月,以後經營熟絡了,照這情勢看來,一年少說也得賺二三十萬。”


    聽到這個數目,幾人都有些目瞪口呆,歐陽薇問道:“就那幾種巧克力罐頭,能賺這麽多錢嗎?”


    吳府裏正和母親報賬的吳絲語也聽到這麽一句疑問,她拈起盤中擺放著的一塊梅花形巧克力,笑道:“娘,你不要小看這麽一塊小小的點心,喜歡吃的人可多呢,且價格又不低。再說我又讓廚娘研製出十幾種參入釅茶粉的點心,鋪子的點心花樣並不單調。再過幾年,恐怕美味齋也比不過女兒的清芬食鋪。”


    “能這樣就最好了”,吳大夫人笑著戳了戳女兒的額頭,“隻怕是你異想天開。不過你能把清芬食鋪經營這麽好,娘也是沒想到的,光你這鋪子三個多月的盈利,就快趕上娘手下那些中等鋪子一年的盈利了。最賺錢的那個鋪子你大姐嫁人時讓她帶走了,娘還打算著到時多給你一個呢,現在看來卻不用了。”


    吳絲語笑道:“娘,你再多給兩個,女兒也是不嫌少的。”


    “貪心的丫頭”,吳大夫人搖頭,“那幾個都是給繒兒留著吧。”


    吳絲語聞言並沒有多少介意,卻還是說道:“什麽給繒兒,到時不還是落到他媳婦手中。”


    吳夫人道:“外麵可別這麽說,人家到時也要帶嫁妝的,還能稀罕你娘兩個鋪子?”


    母女兩個正說著,一陣笑嚷聲從外麵傳來:“二姐姐今年賺錢了,有沒有給我們準備好壓歲錢啊?”


    兄弟姐妹們不知道清芬食鋪的具體盈利,但都聽說了被二姐派到食鋪的那幾個下人都闊了起來,也就或真或假地來鬧她。


    吳絲語沒辦法,最後拿出二百兩銀子讓下人去請戲班置席麵,幾個兄弟姐妹這才作罷。


    這一天大庸朝萬家同慶,即使窮得揭不開鍋的人家,也會緊緊腰帶割二斤豬肉迴家。


    而在千裏之外的粟裕關,卻是一片馬嘶人嚎,麵對從內攻過來的幾千暴民,守城士兵絲毫不敢懈怠。


    正在趙勇又派出一隊人正麵迎敵時,有小兵慌慌張張地跑到城牆上報道:“守備,關外有大約一千胡人唿嘯聚來,馬上就要到城根兒底下了。”


    跟在趙勇身後的穆子麵容沉沉,一張布滿疤痕的臉幾乎全部遮在頭盔之下。


    趙勇早聽穆子分析過局勢,聞言對周圍明顯慌張起來的人堅定道:“朝廷派來的兵最遲酉時趕到,咱們再堅持一個半時辰就行。”


    說完他朝穆子點點頭,示意把粟裕關背部交給他,自己則帶著十幾名兵士朝麵向胡地的北城門而去。


    一場血戰拉開,而受命帶兵來馳援的兩名武將卻在幾百裏外的一個小鎮停下歇腳。


    一群暴民而已,不用著急,現在打得再狠,最後還不是朝廷降旨招安,再說了,敬節府臨近的省府,駐兵加起來怎麽也有兩三萬。


    暴民有意攻取粟裕關?朝廷那幫文臣就愛小題大做,粟裕關素有大庸第一關之稱,形勢險峻,豈是一群暴民能攻下的!


    再者,粟裕關左右二百裏外,也都是有駐兵的,他們這些朝廷派過去的,不用急,慢慢走,到時候等著領軍功就成。


    停在小鎮花天酒地的將官不知道,粟裕關早就血流成河。


    眼看天黑還沒有援兵過來,穆子找到趙勇商議:“趁天黑雙方休戰之機,派傳信兵再去左右二關求救,請他們務必各增援五百兵士,不然我們守不住。”


    趙勇左臂受傷,一身狼狽,聞言默不吭聲地點頭,心裏卻知道左右二關出兵的可能性很小,如今暴民幾乎把腹地內的三個州府全占,這時誰敢輕易妄動,一不小心就會是他們粟裕關腹背受敵的情況。


    在關外紮營休息,點起火堆娛樂的胡兵根本沒有意識到,擺在他們麵前的是多好的一個機會?


    關內一大片地方早被大庸暴民占領,若能趁夜攻克粟裕關,經營之下,他們至少能分走半壁江山。


    然而這些胡兵也隻是想趁機劫掠一番,根本沒有或者說不敢生出那個與大庸平分江山的野心。


    上天似乎還是偏袒大庸朝廷的,半夜子時,一場大雪悄然而至,平明十分,地麵早已積雪數尺。


    趙勇站在城樓眺望敵軍情況,發現他們從人到馬無不凍得瑟瑟發抖,一直緊繃著的心弦終於微微鬆下。


    看著天空紛紛揚揚的雪花,趙勇暗自祈禱能夠下得再大一些。


    在雪深數尺的情況下,背後暴民也不敢輕易發動攻擊,況且他們和胡兵一樣是露天在外,除了領頭之人住在帳篷裏,小兵們都暴露在大雪之下,早就凍得走不動路了。


    穆子看著外麵的情景,對趙勇道:“趙守備,我有一計。”


    趙勇對穆子很有幾分尊敬,因為這是穆大人特意派來助他的,當即拱拳道:“穆兄請講。”


    “這是絞腸散,中此毒者,會在一刻鍾之內嘔血而死”,穆子掏出一個油紙包,嘶啞難聽的聲音更讓人兩股顫顫,“本來我還不知如何送到敵軍中,現在這雪卻是給我們提供了助力。你讓人找來煙火,把毒粉綁在煙火之上,點燃後投入敵軍上空,煙火炸開,藥粉自然落到雪中。隻要他們取雪水做飯,就必然會中毒,到時不費我們一兵一卒,可破雙方兵力。”


    趙勇忍住心下顫抖,問道:“穆兄,這會不會影響到我方士兵?”


    穆子勾唇一笑,陰森之氣更盛,“應該不會,不過為保險計,你還是傳令士兵多備馬尿,若有中毒者,飲馬尿可解。然而,馬尿即解藥,你卻不要事先透漏給士兵。”


    趙勇連連點頭:“這是當然這是當然”,兵多嘴雜,萬一露出點解藥風聲,他們這番布置就白費了。更何況,誰知道穆子兄到時會不會一個心情不好,給他們來一種更烈的毒?


    穆大人哪找的這麽狠的人啊?趙勇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吩咐士兵們去彈藥庫找煙火。


    當空中升起煙火時,暴民和胡兵頭領都忍不住嗤笑:“這幫大庸官兵傻了吧,以為下雪就萬無一失了,竟然還有心情放煙火?”


    一個時辰後,看著滿地嘔血哀嚎的士兵,他們卻嚇得嘴唇青紫,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粟裕關危局暫解。


    當朝廷派遣的將官在五六日後姍姍來遲時,趙勇已經帶著三百騎兵在百姓的幫助下收迴了被暴民占領的兩個府縣。


    朝廷將官頓時大喜,帶著士兵們衝殺,三日後將一夥不成氣候的暴民趕入沙漠就急忙忙向朝廷奏表請功。


    皇帝看見捷報自然高興,當即便下詔元宵節大擺筵宴,並論功行賞,兩名將官各賞黃金百兩官加二等。


    這個消息傳到粟裕關時,趙勇手下的士兵頓時大嘩,一時間群怨沸騰,若非趙勇好生安撫,早有暴脾氣跑去和朝廷派來的兵火拚去了。


    憤憤不平的士兵們退下去後,趙勇才將憤怒表現出來:這些隻吃不做的人實在太過份,他到這裏大半年了,卻還是一個小小守備,想想都沒臉向大人交代,如今拚命忙活半天卻又被人摘了桃…


    穆子掀起帳簾進來,趙勇忙起身羞愧道:“穆兄,我有愧大人的栽培。”


    “不必”,穆子搖頭,“爺剛有信傳來,讓你稍安勿躁,朝廷那邊爺會打點,一個月內那些人就都得哭著迴去。”


    趙勇:……?


    帝京一片祥和,元宵臨近,掛滿了各色彩燈的攤位沾滿了街道,有些實力的鋪子都在店鋪前的空地上搭起了燈樓,或大或小。


    顧明月提著一盞精巧的琉璃燈走在帝京的街道上,歐陽端跟在她旁邊,顧熠和歐陽薇在前麵滿臉興奮地從一個攤子轉向另一個攤子。


    “明月,你看我買這盞燈怎麽樣?”歐陽薇轉頭,舉起一盞貼著美人剪畫的花燈搖了搖。


    顧明月和歐陽端走過去,點頭道:“還可以,不過我覺得還是剛才那盞兔子形狀的更好一些。”


    “那個太單調了”,歐陽薇說道,撥了撥花燈下麵的流蘇,“這個燈多漂亮,等今晚點過了,以後掛在房裏我還能看看畫。”


    攤位後的小販聽到她們的對話,不由笑道:“這位姑娘可真會過日子,不過燈節上的燈價格都不貴,可以多買兩盞嘛。”


    歐陽薇笑道:“小哥,我看你會做生意才是,這盞燈多少錢?”


    “不貴,三十文錢”,小販咧嘴,笑容滿麵。


    講了講價,歐陽薇最終以二十五文的價格買下了這盞美人燈,繼而轉頭看向弟弟:“阿端,看看有你喜歡的沒,姐姐給你買。”


    歐陽端搖搖頭。


    幾人便離開了這家攤位,向下一家走去。


    最後給顧熠買了盞八仙燈,他們才朝槐花胡同的院子走去。


    沒到地方,卻是遇見從院子裏出來的顧煉:“買燈迴來了?”


    顧熠連忙把自己的八仙燈舉起來,問道:“煉大哥,你看我的燈是不是最漂亮的?”


    “是啊”,摸摸顧熠的頭,顧煉看向顧明月笑道:“翩翩,晚上我帶你去看燈。”


    “嗯”,顧明月笑著點頭,“我娘包好湯圓了嗎?”


    “湯圓已經下鍋了”,顧煉牽著她的手進門,片刻後皺眉道:“你迴房換身厚衣服,晚上更冷。”


    歐陽端不由得雙拳緊握,被姐姐提醒才抬步進門。


    顧明月換一身更厚些的衣裙出來時,廚房裏顧氏已經把熱騰騰的湯圓盛上來了。


    “熠兒,快來吃飯”,顧攀喊了聲還在院子裏鼓搗煙火棒的兒子,轉而對女兒交代道:“出去看燈時可要跟好我們,別像中秋一樣,迷迷瞪瞪地就不見人了。”


    “嗯,知道”,顧明月咬開一個湯圓,含含糊糊道:“我這麽大了丟不了。”


    歐陽端道:“顧叔你放心,我會緊跟著明月的。”


    “你也不用太操她的心”,顧氏端了兩盤小菜到桌上,對歐陽端道:“今兒熱鬧,你好好玩。”


    顧熠跑進來捧住一碗湯圓,道:“爹娘,我剛才聽那些小販說西街有玩火龍的,咱們先去看這個。”


    “熠兒喜歡熱鬧的,二叔二嬸你們帶著他玩”,顧煉說著看了身旁的顧明月一眼,“翩翩我帶著,北街那邊燈謎多,我們去那裏玩。”


    顧攀絲毫沒覺得不妥,大咧咧笑道:“翩翩,這是你煉大哥說的,今兒還跟定你大哥了,看他能給你贏多少燈。”


    顧明月也笑著點頭,看到煉大哥“為難”的臉色就更覺好笑了。


    飯後出門,街上已經點起一盞盞明燈,就連路兩旁的樹枝上都掛滿了彩燈。


    顧攀夫妻二人帶著兒子去看玩火龍,歐陽薇本來也要去,但見弟弟要跟著明月,便也隻好跟過去猜燈謎。


    雙方說好亥時在帝京最大的十字路口碰麵就分開走了。


    顧煉雖覺得歐陽端姐弟有些礙眼,在翩翩麵前,卻也不想多說什麽,隻是盡量和她說話,讓她根本沒精力注意那對姐弟。


    然而還沒到北街,他們便遇上另一夥熟人。


    林弛帶著弟弟妹妹也來帝京看燈。


    一眼瞧見顧煉,林芙蘭忙上前打招唿:“煉大哥,今天你們休假嗎?你們要去哪裏看燈?”


    顧煉下意識把翩翩的手握得更緊,對這個總是出現在他麵前的女子已經忍不住反感,過年時,他娘竟然還問他覺得林芙蘭怎麽樣?且還是二嬸跟他娘提的,不知翩翩心裏會如何想他?


    顧煉有些冷淡地點點頭,並不迴答隻是道:“你們也來帝京看燈。”


    看出他的冷淡,林芙蘭忍下心中酸澀,點頭笑道:“是啊,帝京比家裏熱鬧很多呢。”


    顧明月看了眼顧煉,不明白這麽好的女孩子,他幹嘛這麽冷淡?哦,對了,她突然恍然大悟,讀書人都想找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相伴,好像前世煉大哥的妻子就是一個才女呢。


    她沒見過煉大哥未來的妻子,不過他定親的事她是知道的,好像就在春試後一個月內,那時煉大哥要到一個什麽縣上任,家裏就問了他意見,在他上任前定了親。


    這一世應該也不會變,不過那時她恐怕正在海上呢,暫時見不成煉大哥的妻子長什麽樣了。


    再看林芙蘭,顧明月覺得她真挺不錯的,可煉大哥沒那意思,不想邀請他們一起,她也不好多說什麽。


    林弛這時走上前,笑道:“我們正要去北街看燈,那就先走了,翩翩,明…”


    唯恐林弛把她明天也跟著出海的事說出來,顧明月連忙向他眨眼,緊跟著大聲打斷他的話:“真巧啊,我和煉大哥也要去北街,咱們一起走吧。”


    她的聲音很大,林弛不明所以地看她一眼,還是笑著點頭:“如此就一起吧。”


    低落的林芙蘭這才好些,她向顧明月笑了笑,注意到她被顧煉緊握著的右手,目光就是一頓,隨即有些酸澀地想:他能把對妹妹的好分給我一半就好了。


    幾人向北街走去,在人沒注意到時,顧煉低頭附在顧明月耳邊低聲道:“還嫌我們的隊伍不夠大?剛才為什麽要對林平原眨眼示意,你看上他了?”


    “哎呀,大哥”,顧明月忙仰頭躲開,見到其他人都向他們二人看來,她無事般笑笑,然後才瞪顧煉一眼:“你瞎說什麽?我才沒有呢,被平原哥聽到多不好。大家順路一起看燈,有什麽不行嗎?還有啊,我覺得芙蘭姐挺好的,你對她太…”


    “翩翩,”顧煉的目光一點點變冷,心底憤怒的野獸幾欲破籠而出,“你這是要給我做媒?”


    顧明月從沒見過這麽冷的顧煉,下意識就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搖頭道:“我說說而已,最重要的不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嗎?”


    “翩翩”,手中一空,顧煉眼中閃過惱怒,想要解釋,歐陽端卻出現在他們旁邊對她道:“明月,你瞧那有一座彩燈打成的烏龜。”


    顧明月順勢和歐陽端走去那邊看燈。


    燈光中,顧煉的臉色極為難看,他隻有翩翩未嫁的這幾年,為什麽還有人不停地要在他們之間插足?


    片刻後他調整唿吸,收斂神情,朝翩翩走去。


    穆蘊好容易忙完出來書房,簡單吃了點東西就根據下人的報告到了北街。


    想著冷冷自己對丫頭過份在意的感情,但聽到人說她來帝京看燈,穆蘊就按捺不住去見見的衝動。


    找到丫頭時,她正雙手提著好幾盞燈,滿帶笑意地跟在一個男子身旁,而在他們旁邊有不少叫好的人。


    穆蘊皺眉,他查過丫頭,清楚她並沒有什麽心上人,有沒有開竅還不一定呢。那這男子是誰,能讓她笑得這麽開心?


    順風吹過來她喊的一聲“大哥”,穆蘊頓時麵容舒展。


    本來還不打算和丫頭見麵,此時嘛,穆蘊挑挑眉走了上去,任何男人在丫頭跟前逞風姿,他都不喜歡啊。


    “翩翩”,穆蘊走到正在猜燈謎的幾人跟前,拍了拍顧明月的肩膀,笑道:“真巧啊。”


    顧明月轉頭看向穆蘊,彩燈下那男子眼中盡是溫暖笑意,俊美無儔的麵容被夜色下的燈光渲染得更加攝人心神,她怔了怔才笑道:“是啊,真是太巧了。”


    穆蘊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他微低頭以拳擋了擋忍不住咧大的嘴角,再次走前兩步:“猜燈謎?想要那個燈,隨便指,我給你贏迴來。”


    “翩翩?”顧煉要把連解了這家十個難度最大的燈謎而得到的精巧魚燈遞給顧明月,轉頭就見她正和一個男子言笑宴宴,臉色頓時黑了,“翩翩,飛魚燈不要了?”


    顧煉提著燈走過來,打量穆蘊片刻,問話頗有些質問的味道:“穆大人如何認識舍妹的?”


    “你是?”穆蘊搖搖頭,“恕我一時認不出來,我和翩翩麽,因為一些巧合就認識了。”


    “這是我大哥顧煉”,顧明月把手中的三四盞燈交給歐陽端,自己接過顧煉手中的飛魚燈,給穆蘊介紹道:“大哥在國子監讀書。”


    “原來是詩才滿京城的顧學子”,穆蘊想起中秋一事,拱拳笑道:“久仰久仰。”


    正在寒暄,有女子遲疑的聲音在旁響起:“顧公子?…顧姑娘,你們好”,話音剛落注意到穆蘊,她忙又急急福下一禮:“二爺。”


    穆蘊臉色漆黑,妓子出門遇見客人不是該自動避開嗎?這個主動往前湊的女人是怎麽迴事?


    不過他可以解釋,當初不是帶丫頭去青樓聽曲兒了嗎?可以說這個妓子就是那時候遇到的,而且沒聽到這妓子也和丫頭打招唿了嗎?


    等等,丫頭怎麽和這妓子認識的?那天她們根本沒有見麵說話。


    腦海中電光火石,穆蘊笑道:“顧學子的熟人?”


    顧煉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難看,翩翩會怎麽想他?自從翩翩說過之後,他再沒踏足青樓一步,今兒卻被這女人一聲招唿給毀了。


    “穆大人說笑了”,顧煉看那女子一眼,疏遠道:“姑娘認錯人了吧?”


    旁邊一直默默關注顧煉的林芙蘭聽到他這麽說,緊繃著的神情頓時鬆懈下來。


    林弛注意到妹妹的變化,拍拍她的肩膀,低聲道:“芙兒,那邊的燈謎簡單,我們去那邊。”


    他看得出來顧煉對妹妹無意,心想還是掐斷妹妹的期望比較好。


    林芙蘭轉頭撥弄燈山邊上的小燈,卻並不理會大哥。


    菡萏卻在顧煉的目光下通體冰涼,她自然知道,妓女們外出時遇到招待過的客人要看場合,不能就這麽莽撞地衝過來,然而她沒有接待過他啊,他的妹妹也不知道她是妓女,可為什麽他要裝作不認識自己?


    從未見顧煉出現在朱舞樓,菡萏心中有喜有悲,喜他不是好色的男人,悲他恐怕根本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剛才遠遠看見,她管不住自己的腳步就走了過來,卻沒想到隻得到一句“認錯人”?


    菡萏的嘴唇開開合合,說不出一個字來,心急護主的丫頭立即上前一步脆聲道:“顧公子你怎麽說不認識呢?我家姑娘特地從大菩提寺給你求簽,日日在那裏等你想把福祿符交給你,你都忘啦?”


    “慶兒”,菡萏嗬斥,小心地看了旁邊的穆蘊一眼,“我們走吧。”


    慶兒朝顧煉哼了一聲,扶著自家姑娘轉身便走。


    旁邊有好事者感歎:“少年郎,對美人莫要太無情啊。”


    還有人附和道:“常言不是說得好,世上盡是多情女子負心郎。”


    顧煉握緊的雙拳青筋暴突,胸中積著一團氣怎麽也發不出來。他怎麽了他,他跟那妓女有屁關係!


    一不小心爆了粗口的顧煉渾身僵硬。


    顧明月被那小丫頭的一通話給弄愣了,看到顧煉的模樣,既覺得同情,又有些…好笑,這麽想著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大哥,沒想到你也有被人噎得這麽狠的一天。”


    “小沒良心的,這麽不給你大哥留麵子?”顧煉唿出一口氣,抬手輕輕揉了揉顧明月額前的碎發,“走吧,咱們繼續去猜燈謎。”


    “嗯”,見他不生氣了,顧明月笑笑,“穆蘊,你來不來?”


    一個不察直唿某人名諱,顧明月忙掩嘴看了穆蘊一眼。


    穆蘊壓下自己的寶貝被人碰觸而產生的不爽,笑道:“走吧。”


    顧煉對這個總是笑看著翩翩的穆大人十分不喜,甚至心底還產生一股濃烈的危機感,接下來猜燈謎時更是毫不留情,幾乎逢燈必猜,不過片刻就掃蕩了十幾盞燈。


    顧明月看得分外無語。


    穆蘊更如開屏的孔雀一般,專揀漂亮的燈下迷,且常常是看一眼謎麵就說出答案,行止之間說不盡地瀟灑風流。


    可顧明月完全沒有閑情欣賞,因為她整個人就要被花燈淹沒了。


    林家兄妹也過來幫忙,但很快拿花燈的人手還是不夠。


    見此情景,穆蘊再遞花燈過來顧明月就不接了:“你喜歡猜謎就猜吧,燈我不要了。”


    穆蘊舉著燈皺眉:“我猜燈謎還不是為了給你贏花燈,你不要怎麽行?”想了想他轉身對守燈人說:“待會兒把爺猜中的燈都送到槐花胡同坐東最後一家去。”


    守燈人默默吐槽:有您這腦子在,還不如直接說把這些燈都給人姑娘搬家去呢。


    顧明月拉住穆蘊道:“你送我家這麽燈幹嗎?再說我家那個小院子也放不下啊。”


    “放心”,穆蘊笑笑,“接下來我隻見漂亮貴重的燈給你猜。”


    顧煉看到身後幾人都是把燈籠裏麵的蠟燭吹滅直接抱著,就這樣也快抱不下了,猜謎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麽幼稚,這樣的表現也太過明顯,若是被二叔二嬸察覺,恐怕日後自己再不得見翩翩。


    想到這些,顧煉也就不再猜燈謎了。


    倒是這時有個年輕人頗為窘迫地走到他跟前,搓搓手道:“這位兄弟,能不能幫個忙?”


    顧煉冷淡反問:“何事?”


    “請您幫我猜個燈謎”,年輕人不好意思道,“未婚妻著實喜歡那盞燈,我猜不出來,人家又不賣給我,兄弟,能不能勞煩一下。”


    顧煉看到不遠處燈下站著一個麵色羞紅的女子,想到自己的處境,他遲疑片刻點頭道好。


    年輕人大喜,急忙引著顧煉朝那邊而去。


    待顧煉再次迴來,顧明月手中拿著剛才還掛在北街最大一座燈山最高處的燈。


    這人對翩翩心思著實不純!


    顧煉看了穆蘊一眼,心中警戒,卻根本找不到防禦的盾牌。


    “大哥,剛才那人叫你做什麽?”顧明月問道。


    “做了迴好事”,顧煉笑道,“那人的未婚妻相中一盞燈,這人卻猜不出燈謎,我去幫了個忙。”


    “顧公子高義”,穆蘊插話道,“翩翩,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顧明月看了看天心圓月,道:“時間不早了,我和我爹娘說好的亥時在十字路口碰麵,就不看了。”


    顧煉頓覺心情明朗:“確實,穆大人,我們失陪了。”


    穆蘊卻並不尷尬,對顧明月道:“那好,明晚還會有燈,到時我去你家接你,咱們再一起看。”完全忘了自己也很忙,還有之前冷冷自己心思的決定。


    顧明月想要說我明兒就出海去了,不過看看在旁虎視眈眈的煉大哥,她搖頭道:“不好意思啊,明天我就迴家了。”


    穆蘊臉色僵了僵,咳了聲道:“那明年咱們再一起看燈。”


    顧明月爽快答應,顧煉不無嘲諷道:“穆大人打算還真長遠。”


    穆蘊笑道:“在下素來喜歡長長遠遠的”。


    和自家丫頭分別後,穆蘊就要迴家去,隻是沒走兩步聽到有笑聲在身後響起,他沒有什麽好奇的,然而很快那笑聲的主人叫住了他:“穆大人,留步。”


    “呦,原來是夏小姐”,穆蘊轉頭,看到叫住他的人,故作驚訝道:“夏小姐喚住在下,有事?”


    帶著丫頭出來看燈的夏雪笑笑:“沒事,隻是看見穆大人打聲招唿。”話未落她又掩嘴輕笑。


    穆蘊嗯了一聲,見她笑得刻意,便也不問,告辭一聲就要離去,不想夏雪道:“穆大人能陪小女子走一走嗎?”


    元宵節也是大庸朝的情人節,有情或者已經定親的男女都會相約這一天出來看燈,北街因為集聚了帝京最多最漂亮的燈樓,來這裏男女尤其多,打眼望去,幾乎都是男女成對而來。


    穆蘊往這旁邊掃了眼,遲疑片刻,還是點頭道:“行,走吧。”


    夏雪走在穆蘊右邊,笑著道:“剛才那位是之前到青姨那裏賣繡品的姑娘吧,沒想到穆大人也有踢到鐵板的時候。”


    “她就是那個性子”,穆蘊聞言,唇角不由勾起笑意,“尤其喜歡不給我麵子。”


    “是嗎?”夏雪笑著,心中卻震驚不已,她根本沒想到,穆蘊竟然如此看重那個女子了,想了想有些言不由衷道:“希望穆大人日後能夠娶到佳人。”


    那不就是一個農家女嗎?她不信穆蘊會娶她做正妻。


    穆蘊卻是十分真誠地笑著拱手:“借夏小姐吉言。”


    兩人閑聊著,夏雪心裏卻在想如何不著痕跡地跟穆蘊說起自己現下的處境,以期得到他的安慰和幫助。其實他能夠到夏府提親是最好的,那麽自己就不用去鄉下祖祠了,然而想到他此時低微的官位,她又不願嫁給這麽個沒前途的禮部小官員。


    可想到青姨的話:含彰家資豐厚,即使他位官末流,日後你的日子也必定十分好過,夏雪又有些猶豫,握在一起的雙手因為心思糾結而攪在一起。


    然而曾經不止一次給她解圍的展冥,才是她更心動的,且展冥出身敷郡展家,家中曾出過兩任宰輔,展冥本人也是才學耀灼,日後前程定比穆蘊這個被家族半拋棄的人強一百倍。


    想起這些,夏雪心中微定,然而現在穆蘊還是能夠幫助她的,她沉吟著就要把自己被繼母排擠有家不能迴的窘境說出來。


    這時穆蘊卻是開口道:“夏小姐,從這邊走離我家近,告辭了。”話落便拱拱手大步走了,絲毫不擔心一個弱女子帶著個丫鬟迴家安全不。


    夏雪呆立,繼而深深吸了口氣,一直默默跟在二人身後的蕊兒忍不住氣道:“這個穆大人也太不憐香惜玉了,就這麽走了?也不說送小姐迴家嗎?”


    “別說了”,夏雪斥道,語氣卻仍是柔的,“他恐是有事吧。”


    蕊兒發愁道:“小姐,我們明天真得迴鄉下去啊?”


    “不然還能怎麽辦?”夏雪語氣有些不耐。


    “之前碰見展公子,一起看燈的時候小姐怎麽不和他說這件事?”蕊兒問道。


    “跟他說能有什麽用?”夏雪轉身往現在的住處走去,“他過幾天就要春試,我何必拿這些事煩他!大不了,就去鄉下待一段時間。有青姨給的那些銀子,也不至於過得太苦。”


    蕊兒跟在夏雪身後:“可是小姐,您就是在鄉下待一天,以後別家的小姐們也會笑您是從鄉下出來的。”


    “我不知道嗎?”夏雪道,“可是我也不能為了留在家,接受祖母給我找得那門婚事啊。蕊兒,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我的繡技到鄉下後說不定能被打磨得更好,若有貴人欣賞,日後誰能笑我?”


    蕊兒心中卻有些遲疑:真能如小姐想得那樣嗎?如果沒有前段時間出現在秦府的“顧繡”才更可能吧。


    十六一早,顧煉再次跟二叔二嬸強調過出海的危險性,再三讓他們看好翩翩,這才帶著些吃食去國子監了。


    顧明月看著煉大哥走了,忙對父母道:“爹娘,我東西都收拾好了,你們不能被煉大哥忽悠啊。”


    顧氏忍不住搖頭:“煉兒還不是擔心你?初四他迴帝京的時候就跟我們說過一遍了,不是真對你好,能到現在還惦記著。”


    “我知道”,顧明月說道,“可我也不是走路都不會的小孩子,煉大哥也太誇張了。”


    “這話說得沒良心”,因為女兒下午就要坐張家的船出海去,顧攀也是滿腹的擔心,聞言虎著臉道:“擔心你還什麽誇張不誇張的,你到了外麵別拿什麽都不當一迴事兒。”


    歐陽端這時推門出來,顧攀緊接著就對他道:“阿端,這丫頭叔可交你手裏了,在外麵她若是任性不聽話,你該打打該罵罵…”


    “爹”,顧明月叫道,“你的話是不是哪不對啊,阿端又不是我的長輩。”


    歐陽端卻點頭笑道:“顧叔你放心,我會看好明月的。”


    顧攀被女兒這麽一打岔,臉上也有幾分笑意。


    不能跟著同去的顧熠分外遺憾,顧氏拍拍兒子的腦袋,斥道:“瘋了這麽長時間,你迴去給我好好學習,別忘了三月份你得參加童生試。”


    顧熠也是才剛起床,這時揉著眼睛問道:“娘,那我長大了能想去哪就去哪嗎?”


    “能”,顧氏好笑,“快去洗臉,待會兒跟你姐到秦府去看看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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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更得有些晚,以後都每天下午兩點更新吧,大家兩點來刷就成,我保證一點多傳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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