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村人的笑臉,顧煥沉思片刻,道:“那我就試著做一做。”


    “煥子,你安心做,我們都給你守好了,不會再讓什麽人過來欺負咱”,林五叔聽到顧煥應承下來,豪爽地拍著胸口道,“你如果做出來了,我們就兌銀子賣。”


    眾人也都跟著道好。


    當初雷家過來誣蔑,村裏人沒有維護顧煥,本來一些人心裏就不得勁,後來收麥時,顧煥又造出方便好用的收麥機,還一分錢都不要地讓他們無償使用,這就讓更多的人心存感激了。


    顧煥現在雖說是做出了搖柄水車,但村人都知道他並沒有賣上什麽錢。幾個月前過來的那位府尹大人,說是上奏朝廷,卻並沒有引起上麵人的重視,也可以說是不了了之。


    在這種情況下,顧煥還願意浪費心思做打井機械,大家也都不介意出幾個錢。


    等人都散了,大伯娘才道:“說的大方,他們哪家人沒有靠著翩翩教出來繡技掙到錢?”言外之意,他們出的錢還是顧家的。


    因為幾乎一個顧家村的女子都學了新針法,本來還可以稱為新穎的刺繡在帝京也不那麽稀罕了。


    許多人都會呀,三五天就有一批荷包帕子被賣到帝京,價格自然就降了下來。


    現在繡得頂好的,一個帕子也就能賣到十兩銀子。


    這直接影響到自家兩個閨女賺的錢,大伯娘心裏是很不舒服的。但她清楚,這事兒不怨翩翩,要怨就怨三弟家的秀冉,想算計自家人,最後卻讓旁人得了實惠。


    “這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顧柏皺眉,對妻子道,“別咱家善也施了,好兒卻沒落到。”


    “我傻啊,就是在咱家才這麽一說”,她說著迴了廚房,片刻後端出兩盤炒菜,對坐在一旁不怎麽說話的顧攀道:“二弟,咱娘做的炸茄盒,你就在這兒吃點吧。”


    “不了大嫂,我來的時候家裏也做上飯了”,顧攀站起身來,“煥子,來之前翩翩就說打井那東西不好做,你也別急,慢慢琢磨,這個不行咱們再找窪地挖井看看,興許能出水來。”


    “二叔,我知道”,顧煥把顧攀送走,迴去沒吃飯就跑到房間拿出紙筆,低聲自語道:“關鍵是動力問題,公輸般所造的木鳥怎麽用什麽讓它飛起來的?機關之間相互循環,讓動力不竭?”


    大伯娘在外喊道:“煥子,你急什麽呢?吃過飯再做…”


    “讓他忙去吧”,顧柏打斷了妻子的話,看向飯桌旁盛飯的女兒道:“梨梨,給你哥剩點飯菜在鍋裏熱著。”


    顧家也正準備吃飯,熱氣騰騰的飯桌上擺著香濃的山藥紅棗粥,兩籠屜灌湯包和一盤子醬黃瓜。


    顧熠站在飯桌外五六不遠的地方,吸吸鼻子:“真香,我更餓了,姐姐,咱們快吃飯去吧。”


    “乖乖的別動”,顧明月正站在弟弟後麵,手上端一個盛著霜水的小碗,食指蘸著往他起了一片痱子的耳朵後麵塗抹,“昨天還沒有,怎麽一天起這麽多?熠兒,你都不感覺紮得慌嗎?”


    “要不是姐姐看見,我都沒什麽感覺呢”,顧熠搖搖頭,“現在可紮得慌了。”


    “這麽說來還怨我了?”顧明月好笑地把霜水在他耳後塗勻,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吃飯去吧,睡覺前姐再給你塗一遍。”


    “我都快餓扁了”,顧熠跑到桌邊,就拿一個灌湯包往嘴裏放。


    灌湯包剛從鍋裏取出來,還燙得很,顧明月連忙提醒:“熠兒,你先把湯皮咬一個小口,慢慢吃。我不是說了,這個包子是要喝裏麵的湯的。”


    “我忘了”,顧熠把包子拿開,連連吹氣,接著咬開一個小小的口,醇香的濃湯裹挾著沙沙的餡料就進入口中,雖然還是有些燙,他依舊吃得滿臉笑容,“姐,你太厲害了,做的這個包子好好吃。”


    顧氏把一籠屜灌湯包和一瓦罐粥遞給歐陽端,說道:“阿端,這些給你爹送過去。”


    “我爹說,不用家裏送飯了,那裏有麵有菜,他自己隨便做點吃就飽肚子了”,歐陽端沒有伸手接,他知道這些包子是用多少好東西做出來的,自從來到顧家,他們就和顧家人一個桌上吃飯,沒有受到一點的貶低歧視。現在父親住到建房工地上,就是不想再麻煩顧家。


    “翩翩特意多做了些,你別推辭了”,顧氏笑著把瓦罐上的提繩塞到歐陽端手中,“快給你爹送去吧。”


    “阿端,你們都到我家多少天了,怎麽還是這麽客氣”,顧明月洗好手出來,見歐陽端還是不接,就笑道,“快去快迴,灌湯包涼了不好吃。”


    “謝謝”,歐陽端沉默片刻,就接過籠屜和瓦罐走了。


    顧攀迴到家時,家裏人也都剛剛開動,“我來嚐嚐,咱閨女這湯包子做的怎麽樣?”說著就坐到飯桌旁。


    顧明月道:“爹,先洗手。”


    “爹,姐姐做的湯包可好吃了,帝京都沒有這麽好吃的東西”,顧熠笑嘻嘻地補充,還講解著吃法:“吃的時候得先把包子皮咬一個小口,要不然會燙到嘴的。”


    顧攀洗過手迴來,就夾起一個湯包咬了一口,濃香的湯汁猝不及防地流到口中,喝得差不多了,他才笑著點頭:“嗯,行,翩翩啊,你就是不刺繡光做包子,每天也能賺不少錢。爹娘還有你弟弟,現在都是你養了。”


    “爹,養兒就是防老嘛”,顧明月喝了一口軟糯的米粥,問道:“爹,你想出去走鏢了?”


    “這個倒沒有,就是慚愧啊”,顧攀說著卻笑起來,語氣裏滿是自豪,“我閨女還沒及笄,爹娘就享到你的福了。”


    顧氏同樣笑得欣慰,十裏八村別說沒有女孩子能比得上她家閨女,就是小夥子也沒有幾個能比得上的。


    飯桌上歐陽薇並不輕易插話,然而心中卻滿是感歎。


    翩翩心靈手巧,做出來的東西不僅新奇,且都是極好的。


    她房間的那幅刺繡,歐陽薇沒有仔細看過,但偶爾的一瞥,已經足夠她驚豔。不刺繡的時候,她又會下廚洗手作羹湯,沒有一點隻負責刺繡其他萬事不管的矜傲之態。


    而出自她手的吃食,無一不是美味。


    就像今天的灌湯包,拿出去不知要有多少酒樓會掙著賣這配方。


    這些日子下來,歐陽薇早已決定就把自己當做翩翩身邊的一個丫鬟,不說顧家夫妻的恩情,她日後的前程便絕對錯不了。


    歐陽端迴來時,大家都已經快吃好了,然而他的吃飯速度很快,不過片刻就四五個灌湯包下肚,喝了一碗粥就要放下碗筷去打會兒拳。


    顧氏擔心這兩個孩子不好意思,向來都要勸他們多吃些,這次也不例外,又給歐陽端盛了碗粥過來:“你再吃點,一碗粥哪夠?天天練功夫,耗食兒得很。”


    “嬸兒,我吃飽了”,歐陽端說道,“迴來的時候我爹給我拿了三個灌湯包,一碗粥足夠了。”


    “行,包子鍋上還有,你什麽時候餓了什麽時候吃”,顧氏見他不像說謊的樣子,便不再多說。


    “前兩天教你的那套拳學得怎麽樣”,顧攀也吃好了,放下碗筷,道:“到旁邊空地上去,你耍給我看看。”


    顧熠早就吃得差不多了,摸一個灌湯包,咬開口吸溜著也跟了過去。


    其實顧熠很佩服他爹的一套套拳法,還小一些的時候,也跟著學過,可是第一關的紮馬步他就堅持不過去。


    當時顧攀想板著兒子的性子,讓他跟自己學武,隻是顧氏心疼,顧熠自從上學堂後便表現出讀書的天賦,學武的事兒在他的逃避下就漸漸丟開了。


    要不然顧熠也不至於在那次看到林疆巧妙地躲避過鄭彩葵她娘,還給了那婦人不少暗虧吃的時候羨慕不已。


    他本來想學學林疆那一手,可林疆說的訣竅就是每天爬山跑步,顧熠跟著他跑了兩天,也就不再願意學了。


    歐陽端把一套拳打得虎虎生風,顧熠叫好連連,決定以後當官了要找十幾個比歐陽端還厲害的侍衛,一半保護他,一半保護姐姐,爹很厲害不用侍衛,娘有爹保護。


    正在糾正歐陽端動作中不到之處的顧攀,完全不知道兒子的不孝想法。


    晚飯後顧明月隻用一盆溫水擦了擦身,就迴到房間點亮燈開始刺繡,晚風過窗而來,帶來一絲兒涼意。


    “翩翩,你別吃過飯就迴到房間刺繡”,顧攀走進來,看見燈下女兒一針針穿過繡布,有些愧疚,“沒事的時候出去轉轉,不想在村裏,就去帝京玩。人俗語不是說,磨刀不誤砍柴工嗎?”


    顧明月放下針,笑道:“爹,我是覺得玩沒意思,每天的刺繡,對於我來說就是一種遊戲。對了爹,煥大哥他怎麽說?”


    “不成”,顧攀在厚厚的氈毯邊兒坐下,盤起腿來,“那林家老五也找過去了,他和爹的想法一樣,想讓煥子弄出個打井的機械出來。村裏人跟著他一起過去的不少,煥子隻說試試看。”


    “雖然不可能,試試也沒什麽”,顧明月想了想,道,“爹,咱們村裏的山有多深啊?能不能在山裏找個地方挖井,說不定會有水呢。”


    “西麵的那座山有十幾丈深,也不算是深山”,顧攀說著搖了搖頭,“不過,山都是比地高的,水往低處流,有水也都流到我們這旁邊幾個村子了,在山上挖井恐怕不成。”


    “爹,你說的有道理,可要是山裏有比我們村子還低的窪地呢?”見父親隻坐這一會兒就出汗不止,顧明月起身拿了床上的扇子遞給他,接著道:“不如讓概大伯找幾個去山裏看看,如果有窪地,挖井出水的幾率應該挺大的。”


    顧攀正反看了看這把他從鎮裏給女兒買的小扇子,放到了一邊:“爹手勁兒大,用不了幾下這小扇子就得散架。”


    顧明月忍不住笑起來,隻好自己拿著扇子給她爹扇風。


    顧攀也笑了笑,說道:“閨女,你說的這個行倒是行,隻是咱這山往裏麵走走還有狼呢,到底不安全。等等看吧,也不是咱們一家急。”


    心裏話他卻沒說出來,顧攀真正擔心的是,一直沒水的話,村裏人會不會拿他們家這幾天建房子用水說事兒。


    顧明月不知道父親的真正顧慮在這裏,但下一句話卻正好說到他的心坎兒裏:“爹,既然現在不能建房,不如就找幾個人在房址上的東西廊廡處,按著咱們要挖井的地方開始挖井?”


    “哈哈,我就知道我閨女的腦瓜好使”,顧攀大笑起來,要能挖出水來,真到水不夠吃的時候,村裏人也不能說什麽。


    顧明月明顯地感到從村裏有人家打不出水來開始,爹娘都有些不安,迴想前世,大概是八月二十前後下的雨。


    現在已經是七月末了,她便寬慰道:“爹,我覺得應該不會旱太長時間的”。


    “看現在這天兒,懸”,顧攀搖搖頭,突然又看向女兒,翩翩從那次燒到昏迷再醒來之後,不僅從夢裏學了不少東西,說的話也十有九準,上次不就是,烏雲滾滾了都,他跟閨女打賭會不會下雨還輸了!“翩翩,這事兒咱自個兒知道就成,別出去說。”


    有了女兒的話,顧攀覺得輕鬆許多,第二天他就去鎮裏找了幾個壯漢,一天一百文錢,讓他們過來挖井。


    這幾個人一聽顧攀開出的工錢,就都高高興興地來了。


    村裏人聽到消息後,卻都暗自裏嘲笑顧二哥有點傻,隻是挖個井,一天五十文都有人爭著幹,而且現在這情況,半年不下雨村旁的河都幹了,還挖什麽井啊?沒聽說今兒早上,鄭老憨家裏的井也打不出水了嗎!


    不管村裏人怎麽想,梅林旁顧家的新房址上七八個男人半個時辰就挖出三四尺深來。


    “明月”,顧明月剛打開門,就聽到身後不太自然的詢問聲,“你要出去嗎?”


    她出房門時還在練臂力的歐陽端一身褐色短打,正站在幾步外看著她,說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顧明月擺手,“我隻是想去看看井挖得怎麽樣了,你忙你的。”


    “我無事可忙”,歐陽端道,“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顧明月看了他兩眼,無奈點頭:“那好吧”。


    歐陽端覺得自己終於有用了,心情有點小愉悅。


    “翩翩,要去哪兒?”剛出門就迎麵遇見拿著幾張紙朝他們家走來的顧煥,顧明月笑道:“煥大哥,你的打井機械設計的怎麽樣了?”


    顧煥攤手搖頭:“我現在在想怎麽樣才能做出一個會飛的木鳥,等你過生兒的時候送給你做生日禮物。”


    自己的生日是十月十五,還早著呢,顧明月好笑道:“謝謝你啊煥大哥,這麽早就開始為我的生日禮費心。”


    “翩翩,你就別笑我了”,顧煥走到她跟前,把圖紙遞給顧明月看,“你瞧瞧,這再添一個什麽機關才能讓這個主軸轉起來。”


    顧明月沒有接觸過機關,爸爸給她講過的東西,都是些中國古老農業機械和西方先進的機器,她盯著圖紙看了會兒搖搖頭:“大哥,這個我不知道。你要不跟我一起去看看挖井,散散心?”


    “你仔細看看”,顧煥不死心,幾乎把圖紙送到了顧明月臉上了,“說不定靈光一閃,往這圖上一點,大哥就通了。”


    “我又不是天才”,顧明月搖搖頭,“大哥,你別著急,慢慢兒想。”


    顧煥歎口氣,把圖紙揣到懷裏,摸摸她的腦袋,道:“大哥不逼你了,走,咱看人挖井去。”


    這時他才看到一直跟在翩翩後麵的歐陽端:“哥們兒,你總跟著我妹妹幹啥?”


    顧煥在顧家見過歐陽端,顧攀對外人的一率說法都是歐陽家是他們家的遠房親戚,雖然這個遠房親戚連顧奶奶都不認識。


    顧煥他們認為這家人是二叔在外走鏢時結識的朋友,也就沒有追根究底的想法,當然不知道歐陽端其實是二叔給翩翩找的“保鏢”。


    現在他見這人一聲不吭地跟著翩翩,第一個想法就是這小子心思不單純。


    歐陽端並沒有迴答顧煥的意思,顧明月隻好解釋道:“他也要去看怎麽樣挖井呢。”


    工地上這時十分熱鬧,現在正是農閑的時候,家家戶戶又都擔心水的問題,所以顧家這井一開始挖,就有不少人跑過來看。


    雖然這些人都說顧攀是在白費錢,可他們還是希望能挖出水來的。


    有四五個半大少年過去幫忙往外挑土。


    在一旁嗑著瓜子看熱鬧的幾個婦人嘲笑道:“你們幾個小子湊什麽熱鬧呢,這些人都是顧家花錢請的,你們幫忙人家也不能把錢分出一半給你們。”


    這幾個婦人都是村裏喜歡挑事兒說長道短的,鄭彩葵的娘也在其中,因為之前鄭彩葵的事,她娘尤其笑得厲害。


    “花枝妹子,你還別說這個,現在顧二哥家這麽闊,給這些小子再一人分一百錢,那還不是九牛一毛的事?”她說完了又朝井邊幫著鏟土的顧攀喊道:“顧二哥,這些幫忙的小子們可有錢拿?”


    少年們聽到這話紛紛皺眉,鄭姓本家的一個少年不耐煩道:“三嬸子,我們是自願過來幫忙的,你說那些話什麽意思?說我們想要二伯的錢了?”


    這人叫鄭力,他爹比顧攀小了七八歲,論輩分他該喊顧攀一聲二伯。


    鄭彩葵她娘被自家的親侄兒掃了麵子,心情非常不爽,白眼一翻就道:“我說力子,你家沒活兒了,倒有閑空來給不相幹的人家白幫忙?要是你家閑,就去幫你三叔把家裏的大糞掏了。”


    鄭力到底是少年人,沒那個臉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跟自家嬸子拌嘴,隻轉過頭跟同伴嘟囔道:“我家裏的大糞都沒用我掏過。”


    少年們吭哧吭哧亂笑。


    顧明月遠遠就聽到這邊的對話,走近了便道:“村裏人幫我家來挖井,給錢多見外啊。等挖出水來,誰幫忙了就讓誰家來打水。”


    “你做夢呢吧”,鄭彩葵她娘掩嘴嘲笑,雖然彩葵的兩個妹妹都跟著這丫頭學了繡技,也賺了幾兩銀子,可到底沒有其他人家繡得好賺得多,她對這丫頭可一點兒都不想留客氣,“現在幹成這樣,好幾家好好的井都沒水了,你家怎麽那麽有臉呢?能挖出水來,我跪著在村裏走一圈兒。”


    不少人好笑道:“好像誰稀罕你跪似的。”


    “鄭三嬸子,這是明月家的地方,你在這兒跟人家抬杠,可不大好看吧”,還有人這樣道。


    鄭彩葵她娘絲毫不覺得難堪,嗑著瓜子兒跟旁邊的婦人道:“咱就等著看熱鬧吧,這井要挖出水來,那可真是蒼天不開眼了。自己個兒藏著繡技賺那麽多錢,教給村裏的女孩兒也藏著掖著,可真是的,也就傻逼才念她家的好兒。”


    顧明月本來要走開的腳步頓住,顧煥眉頭緊皺,手心兒奇癢,真想上去給這老婆子兩耳刮子。


    得了便宜還賣乖,氣人至極。


    歐陽端同樣雙拳緊握,卻不敢輕易動手,他自己行為不當唯恐影響到顧家的鄰裏關係,畢竟先動手的總是理虧。


    “村裏都說你家裏席子紮得好,一張要比別人家的多賣三四文錢,你們怎麽不把這訣竅跟村裏人說說,讓大家一起賺錢呢?”顧明月拉住邁出一步的堂哥,看著那婦人問道。


    “你這丫頭說的是什麽話?”鄭彩葵她娘臉色難看起來,瓜子也顧不得磕了,“我家那席子一張才能賣幾個錢,哪有你刺繡掙錢?”


    “可笑”,顧煥嗤笑,“你幾文錢的訣竅還舍不得說出來,憑什麽讓翩翩把她的絕技教出來?也不看看你有沒有那麽大的臉。我告訴你們,得了好處就念點兒好,別在這整天嘚啵一些站著不腰疼的話。”


    幾句話說得一些剛才沒開口的人都臉紅不已,紛紛指責起鄭家婆娘來。


    顧攀也惱得很,侄子的話剛一落地,他就把手中的鐵鍁往鄭彩葵她娘所站的方向一扔。


    人群中響起驚唿聲,待仔細一看,隻見鐵鍁根本沒有扔到人身上,正斜斜地半入土裏。


    鄭彩葵她娘早嚇得癱坐在地上,看著那把還在晃悠的鐵鍁抖著嘴唇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再有糟蹋我閨女好心的,別怪我顧攀手下不留情,人命我不敢輕易殺害,斷個胳膊少個腿兒還是敢的。”顧攀一向憨厚的臉上沒了笑容,讓這些隻見識到他平易好相處的村人膽顫不已。


    他們這才想起來,顧家老二給大戶人家做過侍衛,是個走鏢途中遇到劫匪都不含糊的主兒,不由一個個縮脖低頭。


    那幾個主動幫忙的半大少年,更是安靜如雞,挑了井邊的土,走開,倒土,一點聲息都沒有。


    被雇來挖井的七八個大漢也都震驚不已,挖起土來更加賣力。


    顧明月走過去看了看,問道:“爹,這井今天能挖好嗎?”


    “如果有水的話,最遲今天傍晚就能挖出水來。”顧攀蹲下手抓了把挖出來的泥土,“現在都挖有七八尺深了,土還是這麽幹,估計有的挖。”


    “西廡那邊不是也要挖一口井嗎?”顧明月想了想,說道:“再讓兩個人去那邊挖”。


    梅林旁的這塊地就在山坡下,地下水應該很豐富的,顧明月覺得很有可能會挖出水來。


    顧攀心想反正這人是雇來了,多挖一口井也沒什麽,便點了其中挑土的四個人,讓他們去西邊挖。


    四人聽到顧攀的話,點點頭就快步過去了。


    旁邊過來看挖井的人中默默走出好幾個來,去歐陽山暫住的小棚子旁邊拿來挑擔土筐,然後默默地過去等著擔土。


    鄭彩葵她娘恢複過來,見顧攀並沒有注意她,就忙悄悄溜走了。


    顧家的房子還沒怎麽開始建造,隻是在地基上弄出了大概的架子,顧煥四處走走看看,無意間瞥到那婦人灰溜溜摸走的模樣,不由地嗤笑一聲。


    真是醜人多作怪,明明膽子最小,嘴上卻強硬地不饒人。


    “翩翩,你說你以前,怎麽跟鄭彩葵那人玩到一塊去的?”顧煥踱過來損自家堂妹,下巴朝鄭彩葵她娘走開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就那兩口子,養一個兒子毀了好幾個閨女的幸福,她家五個閨女,親姐妹之間都沒有啥情誼,都不是什麽好鳥。聽我娘說,她家大閨女叫啥盼男,二閨女叫來弟,三閨女就是那鄭彩葵,以前叫招弟,從名字上都是為他們家那兒子服務的。你以後,少理他們家人。”


    顧煥之前學木工迴家休息時,見到顧明月和鄭彩葵一起出門玩耍采野菜什麽的,就總會把她喊過去,讓她和顧秀梨她們姐妹一起玩。


    不過顧明月那時候活得懵懵懂懂,眼像被遮了一層,根本看不到鄭彩葵並不是真心交她這個朋友,對於堂哥的話,往往嗯一聲就算了。


    想起以前,顧明月唇角露出一絲笑容,那個時候雖然她是“傻”的,但許多快樂高興都是真真的。


    顧秀梨待誰都溫溫柔柔的,顧秀水說話特別直,顧秀冉倒是會說話,可總愛有意無意地戳她的肺管子,顧秀雨和她們又遠著一房關係,因此跟這些堂姊妹,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顧明月都沒興趣深交。


    因此她對顧煥道:“以前那不是沒小夥伴一起玩嗎?”現在的她不需要夥伴。


    除了父母弟弟,嗯,還有一個煉大哥,又有誰會發自真心地想她好要她好助她好?


    顧煥想到了家中的兩個妹妹做的那些事,笑笑便不再說這個,免得糟心,又過了一個多時辰,還沒有挖到濕泥,他心知不大可能挖出水來了。


    “快到正午了,翩翩,咱先迴家去吧”,顧煥見顧明月被曬得雙頰通紅,便拉住她的手往迴走,“吃過飯歇歇午,後半下午再來看能不能出水。”


    即使被曬得很熱,顧明月身上卻沒有半點汗意,這意味著她的身體很差勁,在這兒待了大半上午,她也有點吃不消,就跟著顧煥的腳步往迴走。


    “以往快到八月的時候,天氣都特別涼爽舒服,現在卻還有種熱夏的感覺”,顧明月被顧煥拉著,也不用擔心腳下,就抬頭看了眼每日不輟的太陽,又去看路邊的田地,“煥大哥,這田裏都幹得裂縫了!”


    去時沒有注意到,再加上顧明月有段時間不出門了,見到這幹得咧嘴的地麵,便有些心驚。


    “竟然這麽嚴重!”掙開顧煥的手,她下到田裏,這塊地裏種的好像是豆子,豆苗出得稀稀拉拉,“再不下雨,這些苗都得旱死吧。”


    顧煥也跟了過來,看了眼道:“沒發出芽的等下雨了應該還能長出來,這發芽的都得白瞎,以後再補種就成了。”


    往遠處沒有綠意的土地上看去,他又道:“隻希望別旱太久,不然…”咱們也得逃難。


    沒有水,人很難活下去,家園再美好,也不得不離開。


    這一刻,顧煥的心情尤其堅定而迫切,不管耗時多久,他一定要把打井機械研製出來。


    歐陽端說道:“這邊還好,北邊的一些郡省,田裏列出來的縫隙都能踩下去半條腿。”


    如果不說話,顧明月都快忘了這個人了,她轉頭看過去,笑笑:“都會好的。”


    歐陽端點點頭,又說:“澤省西江縣有個縣太爺幾年前修了一座堤壩,聽說他們那裏雨不澇旱不幹,今年百姓都沒受什麽苦。”


    “他們那裏有江”,顧煥道,“對於沒江沒河的地方來說,還是得別的辦法。而咱們大庸朝,有一多半都是沒江沒河。”


    “就算有江有河,沒有一個好的父母官,還是不行”,顧明月補充,現在就是一個看天吃飯的社會。


    即使皇帝權貴們可以享受的比一般百姓多,但遇到大的自然災害除了祭天就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抵禦。


    歐陽端對這些深有感觸,不由輕歎一口氣。


    半下午的時候,顧明月又來看挖井的進度。


    “還是不見濕泥”,顧攀眉頭緊皺,已經可以預見,今天不會有什麽收獲。


    顧氏是跟著女兒一起來的,聞言就道:“要不明天再換個地方挖挖,咱要挖不出水來,那鄭三喜家的還不得滿村的笑話咱家?”


    吃過午飯她到大嫂家閑坐了會兒,短短的一段路,就聽見那娘們跟村人笑他們有錢卻不做好事肯定挖不出水來,老天爺都是長著眼睛呢。


    這要是挖不出一口出水的井,不正應了鄭三喜家說的?


    顧攀道:“你跟那樣一個長嘴婦人較什麽真,天這麽旱,挖不出水也是正常。”


    “不行”,顧氏斬釘截鐵道,“明天還讓這些人來,把我們前院後院要挖的井都給挖出來,我就不信一口井都挖不出水來。”


    之前建房子用水,都是從梅林窪子那邊的一口井取的,顧家人從沒想過,這個地方會挖不出水。


    現在被鄭家那婆娘一說,顧氏心裏也膈應起來,即使知道不出水並不意味著他們家人不好,還是覺得見到水才能安心。


    否則不是說,老天爺不待見他們家嗎?


    蓋個房子水井不出水,這地方能住人嗎?


    這樣想的顧氏,完全忘了現在正是大旱的時候。那太陽熱得都能讓人產生天上出了十個太陽的錯覺,挖不出水來才正常好不?


    歐陽端一直跟著顧明月,見她時時查看從井裏提出的土,想了想道:“這裏地勢比較高,或許再挖得深一些就出水了。”


    顧明月抬頭看看不遠處的山坡,道:“這個地方應該有地下水的,你說的對,再深挖一些就能出水。”


    太陽西垂時,仍然沒有任何出水跡象,井裏的人朝上喊道:“顧家老哥,這下麵都快看不見了,要不明天再挖吧。”


    “再挖一刻鍾還不出水就下工”,顧明月趕在父親前麵說道,她站在井口往下看了看,是正常水井的深度了,再不見水,就不能挖下去了。


    再深,人根本待不下去。


    “好”,井下的人答應一聲,很快,井邊的繩子動了動,旁邊擔土的人立即拉動繩子,一筐土被拉了出來,那人是村裏過來幫忙的,他搓了搓筐裏的土,搖頭道:“恐怕下麵沒水。”


    地下水很豐富,隻是深淺罷了,如今的人沒辦法將井挖的更深,便隻能是沒有水。


    顧明月正這麽想著,就聽井下傳來驚喜的喊聲:“出水啦出水啦。”


    隨著這麽一聲喊,周圍的人都一瞬間圍了過來。


    在下麵挖井的兩個漢子爬出來時,濕了半條腿:“也不知道俺這一鏟子戳到了哪裏,那清水立刻就不要錢地往外冒。”


    一個漢子摸了把臉,笑容欣喜道。


    周圍人聽他這樣說,也都好笑地不行。


    “真出水了”,往下麵一看,借著天光,依稀可見鱗光熒熒的一汪水,顧攀驚喜地搓著手,“阿端,你迴去把家裏的鞭炮拿過來,這是大好事啊,我們得放一掛鞭炮慶祝慶祝。”


    歐陽端尤未應聲,就聽見西麵的井中也傳來的驚喜喊聲:“這裏也出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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