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塬曾是顧家村的前村長,這附近一帶的理正,顧概的父親。


    顧老爺子如今七十九,是顧家村裏最年高之人,他為人公正平易,以前做村長時村裏誰家有個說不清的雞毛蒜皮都來找他調停。


    如今退下來,生活安逸很多,顧族裏誰家有什麽事都會請他去辦。


    考慮到林家並沒有長輩,讓個婦人過去也不好說話,更何況,婦人的那張嘴,顧柏委實信不過,考慮半晌,他提著一隻扒好的肥兔子去找了顧老爺子。


    老爺子聽完顧柏的來意,連連點頭:“柏子啊,你們兄弟幾個,還就你眼光好,行,這事老頭子幫你去問問。要我說,咱村裏這一茬男娃子,比得上林弛那小子的沒幾個。就是我們家煉兒,除了讀書比這林弛強一些,其他都比不過。”


    顧柏笑道:“咱顧家村裏就數煉兒呢,大伯您這麽說對孩子可不公平。”


    老爺子很以顧煉為傲,年齡大些就更喜歡聽旁人誇自家孫子,村裏許多人都清楚這一點,顧柏心裏覺得好笑,但卻依舊跟老爺子嘮了許多顧煉的優點。


    直到顧老太太出來說道:“你這個老頭子,說起來還沒完了,也就是咱這大侄子,換了外人還不笑話你?”


    “大娘,煉兒出息可是真的,誰能笑話咱?”顧柏站起身,又閑聊兩句,這便迴家去了。


    待顧柏走後,顧老太太道:“你快點過來吃飯,天一擦黑就到林家走一趟問問。這親真要成了,也是好事一樁。”


    最起碼,有顧柏家在後麵,村裏再沒人敢小看林家四兄妹。


    林弛接到老村長時是有些發蒙的:“大爺爺,您怎麽這時間過來了?快請坐,芙兒,給大爺爺倒杯茶來。”


    林芙蘭正在廚房洗碗,聽見大哥的喊聲,忙擦幹淨手沏了兩杯茶送過來。


    “好好,芙蘭這一眨眼也成大姑娘了”,顧老爺子接過茶笑嗬嗬說道。


    林芙蘭羞澀地笑笑,叫聲“大爺爺”就又轉迴廚房去了。


    “進來時見有個丫頭在門口洗衣服,那是你家什麽人?”喝了口茶,顧老爺子開口問道。


    心裏也在盤算,這不能是林弛幾個饅頭換迴來的童養媳吧?


    林弛才迴家,趙家祖孫的事兒並不為村人所知,且在災荒年月,為了一口吃的賣兒鬻女的事比比皆是,顧老爺子才會有這個想法。


    “那丫頭叫圓圓,是我母親娘家那邊的遠方親戚,我在帝京遇到,見她和她爺沒吃沒喝,就帶了家來。”林弛解釋道,“正好我不在家時,他們可以幫著照看一二。”


    “有個親戚照看著挺好”,顧老爺子放下茶杯,捏出一撮煙絲填到煙鍋裏,林弛忙拿來火折子幫著點燃。


    吐出一口煙霧,顧老爺子道:“弛子,你自己有個什麽打算沒有?你如今十六七了,要是你爹娘還在,早就張羅著給你娶媳婦了。”


    林弛把玩著火折子,眼中的笑意在燈光中分外柔和。他就知道,顧老爺子這個時候過來,必定是有事的。隻是沒想到,卻是想給他說親的。


    他沒再說這事不急,想了想笑道:“大爺爺,我心裏已經有個人了,她如果不願嫁我,我這婚事就想再等等。”


    “噢”,顧老爺子先是一驚,繼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也不再提顧秀水,笑道:“聽你這意思,意中人還不知道你的心思。”


    林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總是找不到機會說”。


    顧老爺子了然地笑了笑,問道:“不知道我老頭子能不能問問那丫頭是哪家的姑娘?”


    林弛沉吟片刻,迴道:“顧二叔家的明月。”


    顧老爺子絕不是那種胡亂說話的人,林弛也不覺得自己愛慕翩翩有什麽見不得人,斟酌片刻就說了出來。


    顧老爺子一怔,還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他就不該多這一句嘴,誰知道這小子看上老二家的閨女了?


    寥寥地說了兩句旁的事情,顧老爺子就背著手迴家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老爺子就對老太太歎息道:“你說這事兒鬧的,柏子家要給秀水提林弛,林弛那小子卻看上了二攀家的明月。以後這親事不成還好,若是成了,老大家跟老二家難免有嫌隙。”


    顧老太太卻並沒有怎麽吃驚:“翩翩那丫頭現在出落的是越發好了,哪個小夥子見了不動心?你也別想那麽遠,那柏子不是說了,成不成的,他們家都沒話。”


    顧老爺子沉吟道:“我覺得,林弛這個想頭成不了,老二家兩口子不能同意。”


    “你這老頭子怎麽還幸災樂禍起來了?”顧老太太反駁道,“要是翩翩那丫頭願意,我看老二兩口子就不會反對。弛子在咱村裏,那也是個好小夥兒了,要不然,鄭家的那丫頭能用那麽不要臉的法子逼他?”


    “好了,這事兒咱不參和太多”,顧老爺子摸過來蒲扇一下下地扇著,說道:“明天我就把信兒給柏子迴了,水水丫頭不錯,不愁找不到好女婿。”


    顧柏也是這麽想的,他家裏這兩個閨女,教養得非常好,根本不愁找不到好女婿,誰知道二女兒這裏卻是還沒提就铩羽了。


    雖然一直強調就算林弛不同意,他們家也不會說什麽,可真當聽到大伯送來的信兒時,顧柏和妻子心中都有些不舒服。


    “我們水水哪裏差了?這弛子還看不上?”送走顧老爺子,一迴到房裏,大伯娘就忍不住抱怨呢。


    顧柏歎口氣:“隻能說緣分沒到吧,女兒那裏你勸勸,別讓她胡想八想的。”


    大伯娘點了點頭,又遲疑著道:“我是真沒想到弛子那裏竟會不同意,咱家比鄭家可強太多了,鄭家那丫頭一兜心眼兒,我們水水也強她一大截,怎麽弛子還是看不上?”


    “算啦,別琢磨這些了”,顧柏站起身來,拿著煙鬥別在腰上,“大伯不是說弛子已經有了意中人,大伯也沒提我們,咱也不丟麵子、我先去工地上,你去跟丫頭說說。”


    顧秀水覺得自己和林弛的親事定是八九不離十的,誰想到這才過去一天,母親就過來跟她說:“把你對弛子的那點心思收一收,你們這事兒成不了,他對你大爺爺說已經有了意中人。幸好的是,你大爺爺先探了他的口風,沒把我們托他說媒這事說出來。你以後見著他,倒也不用不好意思。”


    顧秀水呆呆的,直到母親說完,她才問道:“平原哥他有沒有說,他的意中人是誰,是不是顧明月?”


    大伯娘一聽這話就忙在顧秀水胳膊上擰了一下子,橫眉厲目道:“你大爺爺沒這麽說,你別學鄭家丫頭那一套。翩翩跟你是一門裏的姐妹,你這話說出去,讓旁人怎麽想?”


    “翩翩還教你們姐妹刺繡,讓你賺了多少私房錢,你這丫頭別不念人恩”,大伯娘的語氣越加嚴厲,“再一個,人和人的心意最不能強求,你和那弛子統共也沒說過幾句話,有什麽不能好割舍的?水丫頭,你要是因為這事兒作妖,娘可不是鄭彩葵的娘,第一個就不饒你。咱好好的女子,以後好小夥多的是,你自個兒好好想想。”


    軟硬兼施地把女兒教訓一通,大伯娘便夾著圍裙去了工地。


    顧秀水氣得把梳妝台上的東西一股腦兒都掃到地上,憤憤不平道:“說人好的是他們,說好割舍的還是他們,我到底是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就因為顧明月教了我幾種不值錢的針法,我就得感她一輩子的恩?”


    她喊得很大聲,讓在工房裏打磨零件的顧煥也聽得清清楚楚。


    “水水,你小聲點”,同樣聽到聲音的顧秀梨連忙從廚房過來,捂住她的嘴道:“哥在家裏呢,讓他聽見了,我們又得挨一通訓。在娘家不得兄長喜愛,嫁到婆家也會被人輕看的。”


    “我就是不服”,顧秀水扒開姐姐的手,紅著眼眶喊道:“為什麽每個人都向著顧明月?動不動就提她教我們刺繡,真要教的話,她怎麽不教完呢?顧秀冉她說什麽了,不就是把她一幅刺繡賣了多少錢告訴大家了嗎?因為這個,弄得被全村的女人排擠,三叔自從跟三嬸兒打了那一架,就沒再往家拿過錢。顧明月把顧秀冉害得這麽可憐,怎麽沒人說她一句不是?”


    “你說完了嗎?”顧煥站在門口,語氣冰冷,妹妹一下子說這麽多,不就是想讓他聽嗎?“你說完哥也說兩句,如果你有翩翩那一手繡技,你會教給其他人嗎?”


    顧秀水早沒了剛才大喊大叫的勇氣,躲在顧秀梨身側不敢開口。


    “告訴我,你會嗎?”顧煥猛地怒喝一聲,嚇得姐妹冷冷打個機靈。


    “我,不不知道”,顧秀水聲如蚊蠅結結巴巴。


    “那你就別得了便宜還嫌這嫌那”,顧煥眼含嘲諷,不知道是女人本來是愛斤斤計較,還是他這兩個妹妹歪了心眼,“還有,顧秀冉她可憐也都是她自己找的,你別學她把那些有的沒有的事都往翩翩身上安。”


    顧秀水不敢不答應:“嗯”。然而心裏就是認定了,林弛所說的意中人就是那顧明月。


    “自己太差卻要埋怨別人太好,你怎麽不直接說你是嫉妒了?水水,咱娘說得對,你別好好的日子不過淨作妖。”顧煥多多少少聽到一些,明白二妹是因為什麽在撒氣,既然之前的警告她都當做沒聽見,他也不介意把話說得更直白一些。


    這要是換成別人這樣髒的臭的都往翩翩身上潑,顧煥早就一大耳刮子糊上去了。


    顧秀水被大哥這赤裸裸點破她心思的話臊得滿臉通紅,臉上火辣辣的,如同被人狠抽了十幾個巴掌。


    顧秀梨看了妹妹一眼,皺眉道:“說了讓你少惹翩翩,你還故意說那麽多。不就是林弛嗎?也沒見你有多在意他,既然他都不知道是咱爹托大爺爺去的,你又鬧什麽,真鬧出來丟臉的還不是你?鄭彩葵當初自以為聰明,現在十裏八村哪個不知道她?”


    “我就是氣不過”,顧秀水心裏發苦,更不想把自己的心思說給家人聽,自己昨天下午為什麽要去黏蟬,不然也不會對林弛生出心思。


    想起昨天的林弛,顧秀水一顆心又酸又澀。


    可是有爹娘大哥在上麵壓著,她根本不敢很鬧。


    顧秀梨輕輕一笑:“林弛那樣的家庭,錯過了你,以後能娶到什麽好的?放心吧,有他後悔的時候。”


    “姐姐說得對,有哪個女孩子願意和他一起還債,更何況,他下麵還有三個弟妹牽累”,顧秀水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酸澀難受的心好受了一些。


    林弛並不知道顧大伯家的這場官司,在家待了三四天,就背著包袱迴帝京置辦貨物去了。


    張家到青羅國的商船八天後啟程,林弛手裏有了充足的資金,便想多置辦些貨物。


    聽張少爺說,這次在青羅國停半個月,商船還會繼續往東南行駛,迴來都要到過年時候了。


    走之前,他去了趟顧家,終於找機會道明了自己心思,她的應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當時,他笑著說“沒事,你以後能記著有個叫林弛的喜歡過你就行,我不會死纏爛打的”。


    說得瀟瀟灑灑,林弛卻覺得一顆心忽忽悠悠就沉到了不見底的冰冷黑暗中。


    登上碼頭之前,他轉頭看向顧家村的方向,默默道:再次迴來,我就會恢複如常,沒有什麽傷口是不能愈合的。


    這一輩子,能遇到你,已經為我的生命添了許多色彩,林弛足矣。


    帝京依舊是那麽繁華,彩帶飛舞的朱舞樓前馬車來往不絕,完全不像是一個青樓所在。


    林弛錯過一輛華蓋馬車,向更深處走去,那裏有一家快要幹不下去的瓷器店。


    朱舞樓前突然而起一陣喧嘩聲:“邀月姑娘到了,快讓一讓。”


    “呸,還是千金小姐呢,媽媽把她從教坊司接過來才幾天啊,連反抗一下都沒有,就急忙忙地開始見客了,估計正是個天生下賤的胚子。”


    四樓是專供紅牌姑娘們的休息地方,這時其中位置最好的一間房內,一個紅衣丫頭正站在窗邊看著下麵的熱鬧罵罵咧咧。


    紫陌兀自撥著懷中琵琶,口中輕輕哼唱,麵上神情十分陶醉。


    昨天吏部劉大人餞別好友,請她們過去陪酒,席間有人欲對她動手動腳,是他解圍。


    “姑娘,康大人送來了請帖”,這時一個小丫頭捧著一張燙金帖子跑了進來,神情歡喜道:“要您去赴明日康府的宴席。”


    “放那吧”,紫陌淡淡道,眼中沒有什麽特別的情緒,流暢的琵琶聲絲毫沒有停頓。


    小丫頭不明白,前段時間康大人的確斷了跟姑娘的往來,可自從三天前,他就日日過來,姑娘冷言冷語他也絲毫不在乎。


    今天更是派康府的管家親自過來送帖子,姑娘怎麽還是這樣不開心?


    “呀,二爺來了”,窗邊的紅衣丫頭突然喊道,紫陌撥弄琵琶的手指一頓,引得小丫頭好奇不已。


    穆二爺雖然出手很大方,長得也尤為俊美,可是姑娘連康大公子的麵子都不賣,怎麽突然間反應這麽大?


    “你先下去吧”,紫陌看向小丫頭,小丫頭身子一抖,不敢再多想,連忙施禮退下。


    “冰兒,快來給我梳妝”,小丫頭剛一出去,紫陌便放下琵琶立即站起身來。


    冰兒朝著窗外冷哼一聲,嘟嘟囔囔地走了過來:“姑娘,那個下賤胚子剛才故意撞到二爺,二爺不過順手扶了一把,她就開始眉目傳情起來。”


    紫陌透過鏡子看了丫頭一眼,笑道:“你管她呢,二爺是什麽樣的人我們還不知道嗎?好冰兒,快給我梳一個最好看的發髻。昨天雖然見了一麵,可我已經有一個月不曾與他說話了。”


    “姑娘,你既然知道二爺是什麽樣的人”,冰兒拿起梳子,突然就從剛才的咋咋唿唿變成了沉穩有節,她低聲道:“就不要太過逾矩,你再這樣明顯的話,爺恐怕不會用你了。我們是一起被爺的人救下的,我不希望你因為爺不喜歡的感情而被放棄。”


    “冰兒,我愛他”,沉默許久,紫陌才聲音極低地道。


    如果不是冰兒一直知道她的感情,恐怕根本不能分辨出來那三個字到底是什麽。


    冰兒笑笑,不知道再說些什麽。


    爺看起來冷,卻並不是真正的心狠手辣,再加上算無遺策的布置,強大的能力,俊美的容顏,想要一個女人愛上他,也隻是分分鍾的事。


    對爺心存愛慕的,又豈止一個紫陌?


    天子一號雅間,穆蘊臨窗而坐,給自己倒了杯清酒慢慢地品嚐,目光時而看向朱舞樓大廳的舞台上。


    舞台上,一個容貌美豔的彩衣女子正在踏樂而舞。


    跟隨護從的穆寅站在後麵,欣賞著下麵的一曲樂舞,連連讚歎:“爺,這女人竟然比紫陌還漂亮一些!老鴇娘真有本事,能搶來這麽一根台柱子。”


    穆蘊笑道:“徒有其表而已。”


    說話之間,舞台上的女子突然腳步一頓,隨後的舞步開始亂了,緊跟著琴音也越發亂起來。


    “去看看怎麽迴事?”穆蘊皺眉,對剛剛推門進來的老鴇吩咐道,“把她們帶上來。”


    老鴇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說,便又急急忙忙地下樓去了。


    紫陌抱著琵琶走來,看了眼媽媽急忙下樓的背影,眼神示意冰兒敲門。


    “紫陌想彈一首曲子給爺聽”,進門後,發現隻有穆寅,紫陌的言辭便不那麽謹慎了。


    和穆寅,他們都是認識的。


    “我現在不想聽這些”,穆蘊依舊看著窗外,卻猛然站起身來,片刻後又慢慢地坐下。


    房間裏的人都能感受到他剛才那一瞬間的緊張,紫陌也來不及生氣便擔憂問道:“爺,怎麽了?”


    穆蘊冷冷地看她一眼,繼而依舊神態悠閑地飲酒。


    老鴇很快帶著兩個女子上來,一彩衣一白衣。


    “二爺,這就是我們邀月姑娘”,老鴇像麵對普通客人一般,諂媚地拉著兩個姑娘介紹,“這位是我們菡萏姑娘,您喜歡哪一個?”


    穆蘊突然就皺緊眉頭,老鴇麵上笑容依然,全身的神經卻一寸寸繃緊。


    這兩個姑娘一個清秀一個美豔,一個琴絕一個舞好,自從她們過來後,朱舞樓的生意又紅火了幾分。


    卻不知哪裏礙了爺的眼?


    穆蘊看了眼那彩衣女子,隨即移開眼,把玩著碧玉酒杯,懶懶道:“你是什麽樣的下賤貨色,也配叫邀月這個名字?”


    他看向老鴇,眼裏的厲色一閃而過:“馬上改了,否則爺我再不來朱舞樓消費一個銅板兒。”


    “你,你算什麽人,竟這麽說我?”彩衣女子氣得雙頰通紅,不由上前一步,把柔弱與剛強完美糅合在一起的姿態,足以吸引每一個男人的目光,但卻隻得到穆蘊冷冷地,像是看什麽下賤東西般的一瞥。


    彩衣女子也不再示弱,頓時把舞袖一甩,高傲冷然道:“媽媽,邀月雖淪落風塵,卻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低賤之人。今日遭到客人如此欺辱,還請媽媽為我做主。”


    說完,她高傲冷然的目光中閃爍著盈盈水光,欲語還休地看了穆蘊一眼,便委屈而又絕不示弱地移開。


    穆蘊忽然拊掌大笑,這種樣子,真像他那個繼母一樣,惡心至極,難不成這種女人覺得,憑一張臉就能把男人耍得團團轉?


    老鴇往後退了兩步,以求最大限度地降低她的存在感。


    彩衣女子隻覺沒臉極了。


    穆蘊漸漸收起笑聲,似乎很愉悅地搖了搖頭,道:“如果你執意不改這名字,爺我就隻好花一萬兩買下你這張臉了。”


    平常的話語,卻叫彩衣女子產生一種陰冷的感覺,忙下意識地抬手捂住美豔的臉蛋。


    “傻丫頭,跟客人你較什麽勁兒?”老鴇連忙上前,毫不憐香惜玉地推了她一把,不客氣道:“我做主,你以後就叫纖纖了。要是不願意的話,我也隻好把你送迴教坊司。到時候還會不會進到像我們朱舞樓這樣的好地方,我就不能保證了。”


    大庸朝的教坊司並不對外營生,隻負責教管官妓,然後由青樓出錢認領。


    聽到老鴇的話,新出爐的纖纖姑娘眼含淚珠,委屈至極地施禮道謝。


    穆蘊指了指一直默不作聲的白衣女子,說道:“你,抬起頭來。”


    白衣女子明顯微微一顫,隱在袖子下的雙手下意識地扣緊,緩緩地把頭抬起來,目光卻並不放到穆蘊的臉上。


    穆蘊將此女打量好一會兒,心想也就遠遠那麽一看有點像,仔細一瞅和自家丫頭差遠了,不過到底是有那麽點像的。


    “你琴彈得不錯,穆寅,看賞吧”,讓一個有著和自家丫頭三四分相像麵容的女人做低賤的身妓,穆蘊覺得太侮辱丫頭了,看在這張臉的份上就幫一幫把。他想了想說道,“這麽好的苗子你們樓裏可得好好培養啊。”


    老鴇笑著答應了,目光掃到紫陌時,果然見到她的一張臉已是煞白,再看看那模樣平平的女子,就這樣怎麽吸引到爺的目光的?


    不過爺的吩咐,她隻要遵從就行了。看來以後,對這菡萏,要好好照顧了。


    真是沒想到,當初要她來,也是為了給邀哦不纖纖找個伴奏的,現在卻是伴奏的入了爺的眼。


    不過這個何家嫡小姐也是的,當初她給起的名兒不用,非要叫什麽邀月?好了,現在因為一個名字而被爺不喜,這姑娘以後也就那樣了。


    那白衣女子就是何曉霜,聽到二爺的話她略微一愣,遲疑片刻才接過穆寅遞來的一張銀票,低頭道謝:“多謝二爺出言相助。”


    穆二爺如今當個閑差,不用上朝禮部也沒什麽事可做,來青樓聽曲兒的時間就多了些,樓裏的姑娘們對他都是知道一些的。


    彩衣女子正是何曉霜的嫡姐,何曉雯,她此時正暗恨不已,不知道這個庶妹哪裏來的運氣,竟能又一次得這麽個優秀男人的幫助?


    當初,差一點她就要成為一個卑賤的軍妓,被一個經過的學子所救;今天,她故意跳錯舞步,就是想讓媽媽把她轉賣到低賤的窯子裏,誰想到這賤婢竟然踩著她起來了?


    何曉雯心中蓄滿了不甘的怒火,迴到住處後,就快走幾步攔住何曉霜,啪啪兩巴掌甩倒她的臉上:“你這個賤種,今天踩著我起來,心情如何啊?”


    何曉霜連退兩步,捂住疼得發麻的臉頰,冷聲道:“若不是你故意出錯,想要害我,又怎麽會有客人注意到我?”


    “賤婢”,何曉雯抬手還要打,何曉霜一側身躲開。


    “不過是一個七品閑官的抬舉,你還真以為自己是腕兒了?”何曉雯冷笑一聲,“咱們走著瞧。”


    何曉霜根本就不理會她的狠話,走進房間後便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幸好,今天那人沒有看上她。


    將修長的雙手舉到目前,何曉霜知道,或許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她保住清白之身。


    彈琴,更好的琴藝,隻有成為憑技藝讓客人們歡喜的妓子,她才能擺脫身不由己而被媽媽逼著接客的賣身妓子。


    等她的琴藝達到一定高度,想必也不用在何曉雯跳舞時被趕著去伴奏了。


    坐在梳妝台前,何曉霜看著銅鏡裏的女子微微一笑。


    原來他叫顧煉,是國子監的學子。


    顧家村開始有水井打不上來水了,村裏的老少們都有些恐慌。


    幸而村中間大槐樹下那口裝著搖柄水車的井還照常出水,顧概不得不宣布每家每天隻能打兩桶水。


    這天傍晚,有人提著半桶水沙參半的井水來到顧柏家中。


    大部分人聽到消息,也都擁擠著跟來,吵吵嚷嚷地問:“這是要去顧老大家,到他家做什麽?現在不如直接去找顧老二,讓他那房子先別建了,省下十幾戶人家的吃用水是不成問題的。”


    那人笑笑,大聲道:“我閨女跟著明月學習繡技,掙了不少銀子迴來,我可張不開這個口。再者說,二哥為人明理仗義,又豈需要你們巴巴兒的過去提醒,別又弄成了威脅。”


    這話一出,大半人都被噎得沒話說。


    顧攀聽到村裏有井打不上來水時,就已經決定暫時停工,不能為了建房子而最後弄得沒水喝。


    若知道天到現在都不落雨,顧攀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建房。


    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顧攀便想過來問問煥子能不能想辦法造個什麽東西,把井再往下打深幾尺。


    顧煥正在解釋給家人造出那種深井挖掘機械的難處,烏泱泱的一大群人便是在這時來到了。


    走在最前麵的人把那半桶水沙放到顧煥跟前,就問:“煥子,你瞧瞧這水,眼看是見底了。要是再旱個十天半個月,我們恐怕做飯的水都沒了。你看看能不能再造個機械,咱們把井順著再往深裏打幾尺,吃飯的水總能有了。”


    顧煥苦笑道:“五叔,剛我和我二叔正說這個事兒呢。打井機械很複雜,不是我能造出來的。”


    “你都能造出那麽方便的水車,這個也一定能造出來的”,那人笑著鼓舞,“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不行?收麥時你隨便弄出的一個收麥機不也那麽好用?煥子,你可不能妄自菲薄。”


    “是啊煥子,林五說得有道理,你得試試再說能不能造出來”,人群中有個老者說道,“豈不聞,幾百年前那公輸般可是造出過一輛會在天上飛的木鳥呢。照二爺看,你跟那公輸般比也不差什麽。”


    大家聽了紛紛點頭:“鄭二爺說得對,煥子你別太妄自菲薄。”


    顧煥被村人稱頌地連連擺手,滿臉地不好意思。


    顧柏唯恐到時候兒子真造不出來打井機械再落忍埋怨,便上前道:“我兒子前兩次大部分都是靠運氣,鄉親們可別這麽哄他,造不出來該怎麽說呢。”


    聽出他的顧慮,林五叔忙道:“大哥,我們是那樣的人嗎?使喚著人再埋怨人?你放心吧,我就是想激勵激勵煥子,實在不成,我們就推著車去北河裏帶水去。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此言落下,人群頓時哄笑起來。是啊,離他們這裏二百裏外還有一條寬大的北河呢,那裏總不能也沒水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錦繡農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河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河西並收藏重生之錦繡農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