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陌覺得自己就是謝錦程掌心裏的美猴王,無論怎麽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按照八點檔狗血言情劇的橋段,昨晚他應該傲嬌地不解釋,然後由著兩人誤會越來越深,最後感情破裂,分開、分居,恢複自由身,可是……他坐在床上,懊惱地看著床上一片的狼藉,昨晚迴到家後酒也醒了,就是不舒服,睡不著,偏偏謝錦程像個加熱器一樣抱著他,讓他渾身發燙,某個不安分的部位都抬起了頭。


    後來……後來,作為補償,他沒羞沒臊地幫謝錦程服務了一次,又主動坐上去,結果自掘墳墓,被謝錦程反壓製做了兩次,累得他完事後立刻睡著了。不過現在身體幹淨清爽得很,顯然謝錦程幫他清理過了。


    謝錦程工作去了,今天時陌沒外出的工作,可以好好地在家休息、寫材料,就在他洗漱完準備邊吃早餐邊工作時,一個電話打斷了他的計劃。


    “時律師您好,我是華陽法院的,您代理的華泰保險公司訴於起保險合同糾紛案件,判決結果已經出來了,請您方便的時候到我院來領取判決書,謝謝。”書記員甜美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噢噢好的,謝謝,我看看,”時陌看了眼時間和工作計劃表,“今天早上十點半我過去領,請問你方便嗎?”


    “可以的,您到法院後請聯係我這個電話,然後我再將判決書送下去給您。”


    “好的好的,啊對了,”時陌想了想,問道,“請問你有通知對方過去法院領判決書嗎?”


    “我稍後再電話通知對方。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沒有,那我十點半到,麻煩你了。”


    “好的,再見。”


    “再見。”


    時陌苦惱地撓撓頭,本來想問到蔣敬去領判決書的時間,避免與蔣敬碰麵,哪想到法院還沒通知,他也不好再問。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就算敗訴被蔣敬嘲笑,他還有申請再審、申請檢察院抗訴的路子走呢。現在是八點三十分,從這過去那個法院得半個多小時,還有一個小時時間寫材料,得抓緊了。


    時陌寫完材料,正好九點半,收拾了一下,發個微信告訴謝錦程自己的行蹤,就出門去了。


    他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比如敗訴後要怎麽說服楊萍繼續申請再審,比如被蔣敬嘲諷時要怎樣用精妙的語言反駁,再比如他要用什麽方式補償給他介紹案件的謝錦程……他想了很多很多種壞到透頂的結果,等迴過神時,已經跨入了法院大門,站在安檢口。


    “時律師?”一道陰惻惻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後傳來,時陌寒毛一豎,真是踩了狗屎,不想見誰,誰就出現。


    “蔣律師,好久不見。”時陌過了安檢,笑嘻嘻地轉頭握住蔣敬的手,大幅度地晃了晃,“誒?怎麽變得這麽憔悴?是因為太忙了嗎,那不得了,要注意身體啊。”


    這話聽起來像是關心人,實際上明裏暗裏都是嘲諷蔣敬臉色不好,原來蔣敬最近不知惹了哪個當事人,被當事人起訴到了法院,忙得焦頭爛額,當然憔悴了。與時陌被以訛傳訛的第一個案件不同,這是蔣敬的個人問題,官司不是律所出麵來打的,被告就是蔣敬本人,作為對法律每個細節都顧慮到、絕不會讓人鑽法律漏洞的律師,竟然還惹上官司,簡直就是業內的笑話。


    從謝錦程那裏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時陌不由得幸災樂禍,說實在話,時陌接第一個案件時沒樹敵,對人又不錯,除了蔣敬外他想不到其他迴故意抹黑他的人了。


    真是因果報應,害人的終有一天會害己,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一樣,蔣敬誣陷時陌的事情發生到了自己身上。看到蔣敬吃了虧,時陌可對這啟蒙老師同情不起來,講話也不客氣了。


    蔣敬本來就難看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他還想哂笑時陌幾句,找迴點成就感,卻反被時陌搶占了先機,想說都說不出。


    “是啊,我工作多,比不上時律師……”


    時陌揮手打斷他:“不不不,我覺得,工作適量就好,太忙太累,對身體也不好。接的案件在精,不在多,比如接個標的額上億的案件,那律師費都夠吃一輩子了,你說是不是?”


    蔣敬頓時瞪紅了眼,他雖然在業內混出了名氣,但錦天律所人才濟濟,比他厲害的路律師多了去,上億標的額的案件哪輪得到他,入行那麽多年他都沒接過,相反時陌卻接到了,這前後的反差對比,簡直就是在他心上狠狠剜了一刀——曾經被打壓、嘲諷的學生都比老師厲害了,這名譽的寶座恐怕得讓賢了。


    “你說得有一定的道理,”蔣敬幾乎能聽到自己磨牙的聲音,“不過就算案子接得再大,敗訴的話麵子一樣難看。隻是律師費有成就有什麽用,外人看到的隻是判決結果。”


    時陌笑容一滯,這還真戳到了他的痛處,一審的慘敗可是給他造成了不少打擊,要是這一次還敗訴……他不敢保證自己能在短時間內,重新抬頭挺胸地站起來。


    正準備迴話時,接到法警通知的書記員帶著判決書下來了。時陌上次開庭時見過這書記員,是個很年輕可愛的姑娘,可惜就是臉頰附近長了幾粒雀斑,生生破壞了白淨皮膚的好麵相。


    從書記員手裏接過判決書時,時陌手都在抖,剛才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都像酒精一樣,火辣辣地闖入,轉眼卻揮發得幹幹淨淨。反觀蔣敬,愜意輕鬆,嘴角的笑容放到猙獰的麵孔上,活像要人命的吸血鬼。他之前曾和於起打過招唿,於起也有人脈,這個案件他們勝定了。


    時陌深吸一口氣,翻到判決書後麵一看,表情頓時變得高深莫測起來,再看蔣敬,臉部肌肉隱隱抽動,這會兒不像吸血鬼了,倒像個丟了魂的僵屍。


    二審撤銷一審判決,改判支持上訴方華泰公司的所有訴請,上訴方勝訴!


    書記員笑遞來兩張送達迴證:“你們好,請在這裏簽收一下。”


    時陌突然覺得書記員的雀斑,像花兒似的,一朵朵的特別燦爛,好像全世界最美的色彩都凝聚在她的笑臉上,光彩奪目。


    “謝謝,謝謝。”目送書記員離開,時陌興高采烈地把判決書折起來,露出最後一頁的判決結果,得意地拍了拍臭臉的蔣敬,“蔣律師,蔣老師,我最近接了大案,每天忙裏忙外的,把眼睛都忙壞了,麻煩你幫我看看,這寫的是什麽?”指尖非常故意地點在“撤銷”兩個字上。


    同樣的事實與觀點,一審敗訴,二審卻勝訴,這臉打得可真響亮!


    蔣敬整張臉都跟被潑了一盆黑墨似的,黑得不像樣,他動了動嘴角,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我們會申請再審,等著。”然後扭頭就走,拽得跟什麽似的。


    “好啊好啊,希望人家還委托你代理申請再審。畢竟案子接得再大,敗訴的話麵子一樣難看。隻是律師費有成就有什麽用,外人看到的隻是判決結果。”時陌原封不動地把蔣敬的話丟迴去,忽然他想到了什麽,追上去笑眯眯地道,“對了,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要感謝傷害過你的人。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感謝你,相反我要慶幸你當初沒用心教導我,不然什麽好東西都跟你學了,我在我最好的老師這裏就學不到東西了,同時我也要慶幸你抹黑我,不然我怎麽能笑著看你自食苦果呢?摸摸你的臉,疼不?”


    蔣敬七竅生煙地走了,時陌克製不住地捧腹大笑起來,今天天朗氣清,陽光特別燦爛,心情格外美麗。


    他打電話,把好消息告訴楊萍,楊萍高興得聲音都揚了起來,非常感謝時陌,還表示如果被上訴人申請再審的話,她也會委托時陌。


    時陌笑嘻嘻地掛了電話,接著打給了謝錦程,炫耀地說了自己的成果:“怎麽樣,是不是被我帥瞎了,覺得我特別有魅力?”


    “嗯。”謝錦程關注點在別處,“你最好的老師是誰?”


    “當然是……”時陌差點脫口而出謝錦程的名字,他一咬舌頭,轉口道,“我自己!我無師自通,是不是很厲害,是不是很佩服我?”


    “時律師,”謝錦程不知打通了什麽筋脈,不正經地開起了黃腔,“什麽時候也無師自通床技?”


    時陌頓時被自己口水噎住了,麵紅耳赤地嚷嚷:“你要不要臉,要不要?不要我就幫你撕下來,裱起來掛在牆上給人看看它有多厚!”


    “看來你水平不足以無師自通,還需要一位名師教導。我不收學費,隻需每天晚上服務一次抵償學費……”


    “喂喂喂,你說什麽?怎麽聽不到了,”時陌捧著手機睜眼說瞎話,“信號不好啊喂,聽不到,掛了掛了,我開車了。”他機智地掛斷電話,開鎖拿車,看看時間快到中午了,懶得迴家煮飯,幹脆打包吃的迴去,於是他又撥通了謝錦程電話,“喂喂信號不好,你聽得到我聲音嗎?中午想吃什麽,我打包,懶得煮了。”


    電話那頭傳來低聲輕笑:“吃你。”


    “噢,吃泥啊,等會我在地上挖一坨給你,不客氣,好好享用。”時陌掛了電話,開車到謝錦程常去的餐廳,看也不看菜單就喊,“一碗蒜泥,要超大分量,能熏死人的!”


    “時陌,你想毒死你老公,嗯?”


    時陌驚悚地迴頭,隻見謝錦程一身休閑的上衣和休閑褲,雙手插褲帶站在燈光下,白皮帶扣亮得像白晝一樣,特別毛骨悚然。


    “你怎麽在這裏?”時陌小心翼翼地挪動小碎步,時刻準備溜之大吉。


    謝錦程一把將時陌撈迴來,拽著他往包廂走:“我喜歡這家餐廳,你肯定會來。”


    “誰是因為你過來的,我是因為不喜歡這家餐廳才來的。”時陌死不承認,“你放手放手,大庭廣眾動手動腳成何體統?”


    謝錦程猛地關上包廂門,隔絕外麵的閑雜人等,握著時陌下巴吻了下去:“我很高興聽到你說非大庭廣眾,可以動手動腳。”


    這臉皮厚得可以砌牆了!“啊……你不要臉……”反抗的話頓時被席卷而來的舌吞入,懷抱的力道大得驚人,時陌幾乎能聽到自己骨頭咯咯作響。


    門輕聲被敲響,時陌猛地推開謝錦程,服務員拿著菜單走了進來:“兩位午好,請問要喝什麽茶呢?”


    時陌很認真地指著謝錦程道:“有什麽茶能降火去燥,喝完就能讓人頭腦冷靜下來的?有的話,上一大桶給他。”


    服務員忍不住笑了:“不好意思,先生,我們餐廳沒有這種茶。”


    “上一壺菊花茶,”謝錦程支著二郎腿翻看菜單,下巴微揚指向時陌,“給他,補補身體。”


    不知有意無意,他刻意加重了“菊花”兩個字。時陌一愣,醒悟過來其中意思,氣得嚷嚷:“那上菊花茶給他,潤潤腸,記得,給他的那壺分量要多,最好上一桶。”


    服務員笑著出去了。


    “你越來越大膽了。”謝錦程低頭看著菜單,“會逆反了。”


    “我熊心豹子膽知不知道?”時陌昂首挺胸,“鬼見了我都怕。”


    謝錦程懶得理他,選好菜後讓服務員進來點單,時陌聽他念完菜名,加了一句:“辣椒放多點,不用客氣,辣死他就行。還有,再上一碗辣椒醬,越辣越好。”


    謝錦程很是無奈,明明是為了讓好吃辣的他多吃點辣椒,卻故意口是心非,這話也就時陌說得出了。


    服務員下去後上了兩壺菊花茶,一壺確實如時陌的要求,茶水量更多一些。時陌很殷勤地拿起茶壺,試了試把柄的牢固度,給謝錦程倒了滿滿一杯:“不客氣,請潤腸。”


    謝錦程拿起茶杯,擱手心裏轉了轉,笑得頗有深意:“喝什麽補什麽,你多喝點補補,昨晚……”


    “豬嘴,”時陌登時紅了耳根,“我不想跟你說話。”


    “我們親密那麽多次,你也該適應……”


    “啊,我要看電視劇。”時陌機智地抓著遙控器東按西按,恰好按到一個正播著現代言情劇的台,女主角撕心裂肺的聲音震得整間包廂都要散架了。


    “爸,為什麽要拆散我們,為什麽!我們那麽相愛……”


    時陌立刻換台,無語地翻白眼:“都什麽時代了,台詞還那麽狗血,還有父母拆散情侶……呃。”他突然語塞,他恍然想起還被蒙在鼓裏、幻想他能娶個賢惠媳婦的父親,要是父親知道他跟謝錦程是那種關係,會不會也上演狗血橋段,以斷絕父子關係來硬生生地拆散他們?


    “怎麽不說了?”蒸騰的熱氣從杯中溢出,散在空氣裏,令謝錦程的表情變得模糊不清,“時陌,如果父母拆散我們,你會怎樣?”


    時陌一愣,會怎樣?同性的愛戀在父母一輩的世俗觀念裏,是不被允許的,尤其是,沒有子孫後代,若有一天日悄無聲息地停止唿吸,將無人將你埋葬。一向巧言善辯的他,突然變得笨拙起來,不知道該用怎樣合適的語言給出迴答。


    謝錦程是他生命裏的光,失去謝錦程,他的世界將一片黑暗,他不會放棄謝錦程,但父親怎麽辦?母親走了,難道還要讓父親再傷心一迴嗎?


    他眼裏的亮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暗淡下去,笑得非常僵硬:“你胡說八道什麽,我們都沒在一起呢。”


    謝錦程定定望著時陌,擔心、苦澀,複雜的神情就像打翻的五味瓶撒在時陌臉上,明明比誰都擔心,卻故意說得那麽坦然,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他歎了口氣,猛地丟出一顆炸彈:“我爸反對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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