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時間先倒迴三天前的早上。


    時陌父親突然告訴時陌一個好消息。


    “兒啊,這段時間我想了想,自己確實做得不對,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我不能再這麽墮落下去,這個家的重任不應該由你一個人承擔。”父親搖頭歎氣,歉意地拍了拍時陌的肩膀,眼裏含著淚光,“前幾天,我看到前麵那條路的小區招保安,就去應聘了,我沒告訴你,怕你不同意。現在麵試通過了,月工資兩千五,幫買三險一金,包食宿,你以後就不用照顧我了,好好做你想做的事情,等穩定了,我再做迴生意,一起還借款。”


    “爸……”時陌心頭一熱,摟住父親熱淚盈眶,“有什麽困難我們一起麵對。”


    父親抹去時陌眼底的淚,痛心地道:“這幾年辛苦你了,是爸不對,爸對不住你。”


    時陌拍了拍父親後背,激動地道:“沒事,隻要爸你迴來,辛苦點不算什麽。”


    “爸對不起你,讓你年紀輕輕就背負巨債。唉,都怪我一時起了貪念,害了你。”父親一拍大腿,歎恨道,“那一千萬你還了嗎?”


    “嗯,我向朋友借錢還了,但我們家的舊賬還沒還。爸你看,”既然父親決定一起承擔債務,時陌也不隱瞞了,他拿出賬本,詳細地給父親說明情況,“我們還有十萬的欠款沒還,我月工資六千,你的兩千五,加起來八千五,留下兩千五用於家庭開支和交通費,每個月就能還六千,一年多就能還清了。”


    “好好好,”父親點點頭,問道,“一千萬借款呢?利息是多少,還款期限呢?”


    時陌一頓,自那天給欠條後,謝錦程都沒聯係他,他也在忙父親的事情,沒問過謝錦程,不過估計利息也不低。他不想父親擔心,撒謊道:“爸,他是我好朋友,不收我利息,也沒規定還款期限,他說我有錢就還,沒錢就先保障了生活,攢多點再還,不著急。”


    父親豎起大拇指:“你這朋友真義氣,你要好好對你這個朋友,以後朋友有什麽忙,一定要第一時間幫他。”


    “那是肯定!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當天下午,父親就到小區報道了,以後都會住在小區宿舍,幸好小區離家不遠,父親休息時間還可以迴來看看。


    父親有了著落,家裏不再充斥著酒臭味,赤色的欠款數額也逐漸減少,生活正慢慢地好起來。


    時陌捧著賬本,開心地幻想,公安機關沒再找他,說明他跟李家的糾紛已經妥善解決,他的工作就能迴歸正軌,接更多的案件,賺更多的錢,早日還清一千多萬的欠款。


    第二天下午,他就接到了標的額100萬的案件。


    律所最近避免惹是生非,分給他的都是雞毛蒜皮民事案件,有時候還分給他行政和國家賠償案件,根本不利於增長名氣。


    今天難得分配給他一個較高標的額的案件,他高興極了,等當事人時都興奮得坐不住。


    當事人來了,出乎意料,是他認識的人。


    他曾經任教的高中的前教務處主任於起,聽說他辭職那一年,主任也辭職去做生意了,現在成了大老板。


    他跟於起打過幾次照麵,但算不上很熟,彼此知道名字而已。


    於起倒是認得時陌,見到他高興地上前握手:“你好,時律師,現在過得還好嗎?”


    “很好,於總呢,生意越做越大了吧?”時陌邀請於起入座,給他倒了杯茶。


    “是啊,這幾年生意特別好。”於起身體前傾遞給時陌一根煙,時陌謝過。


    “謝謝,我不抽煙。”


    “那太可惜了,吸煙可以讓人精神百倍。”於起翹起二郎腿,掏出昂貴的金屬材質打火機,點燃香煙,吹出一口煙圈,“我聽方平說你在這裏工作,想到是熟人好辦事,就來找你了。”


    “你跟方平有聯係?”時陌驚喜道,方平是他曾經最自豪的學生,現在也自主經營了一家電腦經營部,上次出了官司想請他代理,熟料陰差陽錯讓謝錦程接了,也不知道案件情況怎麽樣了。“他現在怎麽樣了?”


    “跟他做過一次買賣交易。他挺好的,他的那個官司勝訴了,生意蒸蒸日上,他說一直想找個機會請你吃飯,都沒時間。”


    “沒事,心意到就好。”時陌訕訕一笑。要真有心請吃飯,早就請了,還等到現在?


    “不說這個了。”於起從隨行秘書那接過材料,遞給時陌,“你看一下我這個案件的材料,我給你說一下案情。”


    案情不複雜,原告是於起本人,被告是保險公司。於起在高速路上駕駛時,因為下雨路麵打滑,車頭撞到了護欄上,於起受了輕傷。於起為了能盡快趕到醫院,就聯係自己的秘書趕到事故現場,替他將事故車輛開迴去,他則開秘書的車到城市裏就醫。事故發生後,他向保險公司索賠,保險公司不肯賠付,於是他就想將保險公司告上法庭。


    “保險公司不賠付的理由是什麽?”時陌皺皺眉頭,聽於起的一麵之詞,於起確實很委屈很無辜,但保險公司作為一個大公司,所有行為都有條款約束,沒有正當理由不可能不賠。


    “還能有什麽理由,就是想賺投保金,不想賠。”於起氣憤地掐滅了煙,“我那輛車經過評估,理應得到100萬的保費,保險公司覺得賠太多,就打死不認賬,不願意賠。”


    “我想請問一個問題,”時陌翻開於起的保險合同看了一遍,想到了一個可能性,試探性地問道,“你出事故那天喝酒了嗎?”


    於起臉色一變,口氣突然變得很衝:“你問這幹什麽,這跟保險公司賴賬有什麽關係嗎?”


    時陌實話實說:“根據保險法的規定,出車險時如果車主有過量飲酒的行為,事故就是車主的責任,保險公司可不予賠付。”


    “什麽喝酒,我的車就是下雨天打滑。”於起目光心虛地遊移不定,“保險公司就是故意不賠。”


    時陌越想越覺得事情不簡單,投保人在投保時,保險公司都會明確向投保人釋明不賠付的情形,如果於起出事故時確實過量飲酒,那麽他要保險公司賠,就有誆騙保費的嫌疑了。100萬的保費啊,可不是小數目,無論是從法律還是從道德方麵來說,這都構成了欺詐。


    時陌追根究底:“請問有沒有交通部門作出的《交通事故認定書》?”


    “我沒帶,”於起不耐煩,“要那東西幹什麽,事故認定的就是雨天打滑。”


    “抱歉,”時陌小心翼翼,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和一點,“我隻是想看更多的證據,方便我代理。”


    “好了,時律師。”於起煩躁地站起來,收起所有的材料,故意看手表上的時間,裝作匆匆要走的模樣,“我還有事要辦,下次有機會再聊,你也是大忙人,我也不打擾了。”說完他就頭也不迴地走了。


    關上門前,時陌聽到於起與秘書的談話隱約傳進來。


    “於總,是否需要更換代理律師?”


    “當然要換,不然委托這個愣頭青害我嗎?他還真把自己當什麽了,要不是想找熟人節省點律師費,我幹什麽找他來給自己添堵。迴頭告訴方平一聲,以後親戚朋友有什麽官司都別委托他,指不定他把自己人出賣了。”


    他們走遠了,安靜的會客室裏隻剩下時陌的唿吸聲,他定定地、出神地望著煙灰缸,剛熄滅的煙還散出淡淡煙味,熏得人頭暈腦脹。


    他再一次對自己的能力產生質疑。他真的適合做律師嗎?他做不到違背良心為當事人說話,也做不到為了利益坑害他人,他不圓滑、不會討好當事人,他其實根本沒有做律師的資格。


    業務主管又一次找上了他,用很無奈又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跟他說:“時陌,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當事人決定不委托你代理他的訴訟案件,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我沒什麽好說的。”時陌兩眼無神。


    “時陌,雖然這麽說很殘忍,但你真的不適合這個行業,你的合同還有半個月就結束了,我真心勸你解約換行吧。”業務主管長歎道,“你入行也三年了,沒做出什麽成績,反而引來一堆麻煩,你被當事人投訴的事情現在網上還在鬧騰,不止你,我們律所的聲譽也受到了影響,案件數量和質量急速下降。我們很珍惜每一位律師,也很感謝你們看得起我們律所,來到這裏,但我們是生意人,我們要賺錢要聲譽的,不能因為你一人而害了整個律所。我們決定不再給你分案,半個月後會如期給你支付你應得的工資,至於以後要怎麽走,你用這半個月的時間好好考慮吧。”


    時陌告別業務主管,剛陰下來的天驟然飄起毛毛細雨,雨不大,寒意卻鑽入裸.露的肌膚,刺到骨子裏。


    還有半個月,他就要失業了,如果沒有這份賺錢的工作,他拿什麽償還一千零十萬的欠款?在找到下一份工作的空檔期,他還需要生活,需要還款,需要用錢。下一份工作在哪裏,又會是怎樣,他無從預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錢,萬惡的根源,逼得他剛高高抬起頭,又卑微地低下。


    而生活總在最悲慘的時候,變得更壞。他的債權人來電,說家裏出事急需用款,請他在三天內盡快籌錢,歸還本息十二萬元。


    他渾渾噩噩地放下電話,看著電話裏的名字,感覺陌生至極。他迴到家,打開衣櫃,拿出最寶貴的西裝,無神地凝望著。這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也是目前他最值錢的物品,如果賣出去,就能讓拮據的賬戶裏打入一筆巨款,但代價是,他將失去母親遺留的愛。


    生活總是迫使人不得不做出選擇,他抱著西裝,輕輕撫摸手感上佳的毛料,輕觸打磨得十分圓滑的鑽石紐扣,戀戀不舍地摸了一遍又一遍,然後狠狠心放好,上網尋找可以轉賣的渠道。


    點開瀏覽器,自動恢複到上次他未正常關閉的界麵,一個帖子的內容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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