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青指著合同,曉之以厲害,寥寥數語,卻字字珠璣地說了一通。


    唐穎心裏老大不高興,卻不敢真的不把他的話當一迴事。


    她現在這樣胡作非為,都是瞞著家裏的人的,萬一這些無法無天的家夥真的到她家人那裏胡說一通,她雖然不怕唐麗瓊,卻實在不想讓她傷心或是擔心,便打起精神,去照顧辛子安去了。


    辛子安這個人,鞭撻起人來的時候是龍神馬壯,沒想到被唐穎這樣一敲,竟然暈過去了。


    此時,他躺在床上,頭上被用紗布包了大大的一個包,臉色因為失了血的關係,也有些發白。


    唐穎看見他,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忍不住拿指頭在他的額頭上戳了一下。


    “你剛才不是挺得意的嗎?怎麽這會就慫了?不過是敲了一下而已,嘖嘖,你竟然也好意思昏過去。”


    辛子安是沒有反應的,就算睡著了,也還深鎖著眉頭,好像時刻都有什麽大事等著他去憂慮。


    唐穎忍不住用手指去撫平他的眉頭。


    隻是眉頭撫摸過了,手指卻不能停下來,沿著他的鼻子、臉頰、嘴唇,下巴,都細細地撫摸了一遍。


    這個男人長得真是好看極了,寬額闊眉,臉頰如鬼斧神工,眼窩又深邃,眼線又漂亮,連眸色都是和別人不一樣的銀灰色。


    隻是他時時生氣,睡著了又是這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如果他能時常笑一笑,魅力值一定會再加倍!


    唐穎一鄂,隨即失笑。


    她怎麽評價起這個來了?


    他有沒有魅力,又和她有什麽關係?自嘲地笑了笑,想拉杯子幫他蓋上,卻發現辛子安身上全是血汙。


    今天他穿的衣服顏色比較深,所以之前她一直沒有發現。


    不至於呀,他是腦袋上受傷,怎麽會連褲腿上都是血跡?


    一開始唐穎還不相信,低下頭去仔細研究,確實是!


    不僅褲腿上有,衣袖上褲頭上到處都是,難道唐少青叫她離開後,這裏還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唐穎心裏雖然懷疑,卻怎麽也猜測不到辛子安之前幾乎是從一個屠宰場趕過來的,隻當是剛才不小心揮灑到的。


    這樣放著他一個傷患穿著全是血汙的衣服睡覺也太不像話,他頭上的傷說什麽也是自己打的,唐穎良心上過不去。


    便小心翼翼地將他身上的衣服脫了,麵對他散發著汗味的身體,索性一狠心,打來一盆溫水,將他全身都擦了一遍。


    這才幫他蓋好被子,迴到工作室繼續工作。


    到了後半夜,辛子安突然發起燒來.


    唐穎還在工作室裏忙碌,唐少青一臉陰森地來拍門:“唐小姐,你還在這裏做什麽,先生發燒了!”


    唐穎也有些吃驚,“我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這才一個多小時的功夫……


    唐少青本來就很黑的臉更往下一沉,“我以為今天晚上我說的話已經夠清楚了,先生才是你最大的主顧,要是你再敢不把先生當迴事……”


    他還沒有說完,唐穎舉雙手投向。


    “ok,我去還不行嗎?”


    擦了手到辛子安的臥室,果然見他發起燒來。


    臉頰燒得紅彤彤的,嘴巴抿得死緊,嘴唇幹裂。


    唐穎伸手探了探,火熱,用體溫計一量,四十二度!


    成年人燒到這個度數是挺嚴重的了,當下便不敢掉以輕心,問:“醫生呢?”


    唐少青冷著臉說:“走了!”


    唐穎便有了些埋怨,“這大半夜的,先別說有傷患,就是你們這別墅所在的偏僻,也該留人家住一晚,怎麽就放走了?”


    她哪裏知道,在別處更有一個不省人事的人等著醫生救命呢!


    唐少青心裏也很後悔,蒙苗苗再重要,還能重要過先生?說不定就此死了,倒了卻了一個麻煩!


    心裏這麽想著,嘴上卻說:“你隻管做你的事,醫生我自然會打發人去叫!要是先生有什麽事,我唯你是問!”


    說完就不再耽擱,下去吩咐人叫醫生去了。


    唐穎隻能按照常規的方法,給辛子安額頭心口擦酒精,腋窩腳底塞冰塊,又弄了條濕毛巾,給他殷勤地換著。


    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大半夜,直到天光發白,醫生才來。


    給辛子安掛了點滴,他的高熱慢慢退了下去。


    唐穎累得不行,卻不敢真的不管,趴在辛子安床邊,稍微合了一下眼。


    按照唐少青的說法,今天唐穎說什麽也不能離開的,但是對於唐穎來說,今天卻是很重要的一天。


    因為設計部門要交稿,這還是她進入美妠後的第一批作品,說什麽也要去。


    當下便不管唐少青的阻攔,開了自己的小奔馳,到美妠的辦公大樓報道去了。


    美妠這次是大動作的招賢納士,同時招進來的設計師有四五個之多,但擔任設計總監的人,還是他們的老牌設計師鄒發星。


    這個年齡已經超過四十卻還沒有嫁人的設計總監一開始就給人不好相處的感覺,美妠高層招進來的這幾個新員工的作品被她批得體無完膚。


    等到唐穎的時候,她隻是略微地看了一眼,就將唐穎嘔心瀝血畫出來的設計圖往邊上一扔。


    說:“完全不合格,重做!”


    唐穎忍不住直了直身子,問:“為什麽?請皺總給我個理由!”


    做設計師的人,人人服飾都有自己的風格,奇裝異服上班那是常見的事,偏偏唐穎穿得最正經,卻最漂亮。


    一件玫紅色的小西裝配短裙,大波浪的秀發放散下來,隻畫了簡單的唇彩,整個人卻有一種青春逼人的氣息。


    鄒發星看了她一樣,眉頭一皺。“唐小姐,你既然進了美妠,就應該知道我們美妠麵向的客戶群體是三十歲左右的白領,設計風格偏沉鬱和正式。你看看你畫的這些,跟我們的設計風格完全不搭調。”


    唐穎說:“美妠的設計風格我當然知道。但是萬老板招我們進來的時候就說過,想要市場多元化,想要創建新品牌,我想,就算我的設計不合格,也不該用那個標準。”


    她的話說出了好幾個年輕設計師的心聲,於是都眼睛閃亮地盯著鄒發星,等待她發話。


    鄒發星被他們看得臉頰火辣,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當下拍起了桌子。


    “你說那話是什麽意思,你來美妠幾天,我來幾天,你是在質疑我對老板指示的領會能力嗎?!”


    唐穎見她如此說,知道這件事沒有解決的餘地了。


    她雖然是直來直往的人,卻也不傻,知道槍打出頭鳥這句話,於是咬了唇,低著頭,默不作聲。


    鄒發星看她如此,倒不好再發作,揪著這幫新來的菜鳥,又重複再三地聲明了美妠的品牌理念設計風格,叫他們不要眼高手低恃才傲物什麽的,才放他們離去。


    唐穎迴到自己的辦公室裏,招唿原先跟著她過來的那些半學徒半打雜半設計師的小嘍囉們一說,知道自己的心血付諸東流,都很氣憤。


    “比賽的時候不是說了,是為了引進新鮮血液,我們可以在保留有自己風格的前提下跟美妠相容和嗎?”


    “這到底是設計總監的意思,還是老板的意思啊!”


    “既然還是保持原來的設計風格,一成不變的話,有原來的設計師就夠了啊,又招我們進來做什麽!”


    “小唐姐,你是怎麽想的啊,大不了我們單幹!我見很多設計師自己開工作室,在某寶上的衣服不是也賣得挺好。”


    眾人七嘴八舌,都義憤填膺。


    這些話也是此刻唐穎心裏所想,但是她到底要理智一點,不能跟他們同仇敵愾,一同說老板的壞話。


    將被鄒發星廢了的稿重新整理,放好,她正色道:“你們都少說兩句,你們忘了我們進來的宗旨了嗎?我們進來是要跟別人學東西的!又不是什麽設計大師,難道你交個稿子出去,人家就一定要滿意嗎?那我們也就不用學,可以直接開公司了!”


    “這不過才是退了一次稿,我看以後這樣的事情會常常有,要是誰覺得受不了,趁早走了,我這裏也不要眼高手低的人!”


    她平時對待員工都和和氣氣的,這番話一說出來卻相當不留情麵,那些跟慣了她的小員工們心裏雖然委屈,卻不敢再說什麽。隻當她一進了大公司,人也變得威風了,大家都不敢再露出真實的表情,隔膜在每個人的心田裏升了起來。


    唐穎也知道這樣說太打擊他們,但是打一棒子給一個紅棗的事情她又做不出來,隻好冷冷地吩咐他們:“要是都沒有意見了,你們先去商量一下新的主題,等下我們再開會研究。”


    平時活力四射的小年輕們一個個霜打過的茄子般焉焉地出去了。


    唐穎扶著隱隱作痛的額頭,在陌生的辦公椅上坐下來。麵對被毫不重視就作廢了的圖紙,她也感覺到一陣心酸難受。


    當初,她隻是想進大公司來,跟他們學習一下如何運營,如何管理,了解整個服裝市場的流程,也許她隻看到了好的一麵,沒有看到不好的一麵?


    這個時候,窗外的天空,鉛雲從四麵八方欺壓過來,氣壓沉沉的,好像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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