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就是高竹。


    董鄂妙伊沒想到還能看見高竹,她以為高竹已經……


    高竹除了變的更瘦,膚色很白外,什麽都沒有變,那笑容,還有眼中的神采,就好像那年她迴家,高竹在轎前對她說給格格請安。


    一晃眼,已經二十二年了。


    高竹默默的站在一旁,隻盯著董鄂妙伊,或許,這就是最後一迴了,幾年沒有見,董鄂妙伊看起來更成熟了,身上多了些沉穩,但是並沒有市儈。


    筠靈在一旁拉了下董鄂妙伊的衣袖,輕聲道:“額娘……”


    高竹這才看向筠靈,這是他的女兒,筠靈十七八,身材高挑,相貌端莊,看著和董鄂繼伊如出一轍。


    隻可托生錯人家,好在董鄂妙伊視她如親生女兒。


    筠靈見高竹看著她,隻將頭扭向一邊,她心中已經知道這人怕就是她的生父,心中自是怨恨。


    董鄂妙伊深吸一口氣,道:“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


    高竹笑了下,道:“此次是來和格格辭行的。”又伸手道:“格格,請坐。


    格格,也就隻有高竹還這樣叫她。


    董鄂妙伊坐下,看著麵前一桌子菜,都是她愛吃的,心中一歎,問道:“不知道高太醫要去哪裏?”


    高竹道:“很遠的地方。”


    董鄂妙伊聽了這個似是而非的答案想笑,也笑不出來,隻點點頭,又道:“筠靈,這位是……”


    筠靈並沒有入座,隻站在一旁,道:“額娘不必介紹,我不想認識他。”


    董鄂妙伊有些尷尬。


    高竹卻笑道:“和她額娘的性子很像。”


    筠靈隻冷哼一聲。


    董鄂妙伊不知道要說什麽。


    一時安靜下來。


    筠靈受不了這種安靜,便道:“額娘,我先出去了。”


    董鄂妙伊攔住,著急道:“你……”總是算是筠靈的父親。


    筠靈明白董鄂妙伊的意思,站住,滿臉倔強。


    倒是高竹笑道:“沒關係的,我總是沒有付出過什麽。”說著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盒子,又道:“這個留給你當念想吧。”


    筠靈道:“不要。”


    畢竟是這父女倆的恩怨,董鄂妙伊也不好插嘴。


    高竹輕輕打開盒子,裏麵是鳳釵,當年他送給董鄂妙伊,後來被董鄂繼伊拿走的釵子。


    這釵子董鄂妙伊自然認識,想起當年的往事,董鄂妙伊隻得一歎。


    高竹道:“這是你額娘生前最喜歡的簪子。”


    筠靈這才看向鳳簪,好像看著額娘手中拿著這簪子把玩,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她對小時候的事並不是很記得,隻知道額娘一直在家中苦苦等待阿瑪,而且從來都沒有說過阿瑪的壞話……


    額娘對阿瑪的情意,是筠靈最記得的往事,可是阿瑪對額娘的無情,她更是深刻。


    筠靈上前奪過簪子。


    高竹道:“我並非要你與我相認,隻是來看看你。”高竹曾兩次去西洋,或許是受那邊的影響,高竹對親情很冷淡,他也很清楚,筠靈不想認他,也討厭他,而他也成為筠靈的負擔,既然這樣,那就沒有必要認。


    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怎麽舒心怎麽過,或許這是給筠靈最好的愛護吧。


    筠靈身子顫了下,眼中已經帶了些淚珠,隻點點頭,轉身離開。


    董鄂妙伊看著筠靈的背影,無奈的道:“你何苦這樣說?孩子心裏對你還是有感情的,你這麽說豈不是傷了她?”


    高竹笑道:“這樣,她才不會在意我。我欠他們母女倆的已經太多了,若是迴到從前,我是絕對不會答應和繼伊的婚事的。”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何必強求?


    董鄂妙伊道:“我卻成了兇手,這帳理不過來了。”


    高竹道:“不過是命。”


    董鄂妙伊抿了口茶,道:“你……要去很遠的地方?皇上肯放你走?”


    高竹咳嗽了一聲,道:“對,總算是離開這汙濁之地了。便是他不放我走,我也要離開的,有些事便是九五之尊也無法阻止的,比如說生命。”


    董鄂妙伊一時不說話,她明白,高竹的意思,就是他已經撐不住了,捧起茶杯,道:“以茶代酒,那就祝高太醫一路平安了。”


    高竹道:“多謝。”


    董鄂妙伊站起來道:“今日出來時間太長了,也該走了。”


    高竹點點頭,從袖子裏又拿出些單子,道:“這是我寫的方子,都是胭脂。”頓了下,道:“最後一次給你了。”


    董鄂妙伊拿過單子,緊緊握著,心中有些悲傷。


    高竹輕聲道:“我自負妙手迴春,隻若我診治的人,從沒有死在我麵前的,我這一去,怕是……”說著笑道:“格格,是該走了。”


    董鄂妙伊點點頭,轉身離開。


    高竹說的這最後一句話是暗示皇上要不行了麽?


    馬車上,筠靈不說話,手隻握著木匣子,董鄂妙伊歎道:“你恨我麽?”


    筠靈驚訝的看著董鄂妙伊,道:“額娘怎麽會這麽想?”


    董鄂妙伊道:“若不是我……”


    筠靈忙道:“額娘不必這樣想,我是從來不怨天尤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額娘當年選擇了……他,就應該會想到這一點,我……若是真怨,也該怨自己投錯胎了。”


    董鄂妙伊拍拍筠靈的手,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筠靈笑道:“額娘,我也看出來了,他是個沒心的,根本就沒有正眼看我,父母緣這麽弱,我誰也不怪,今日見了他,也算有個了斷了。額娘,別擔心,我沒事的。他對我而言本來就是個陌生人。”


    董鄂妙伊點點頭,有點明白高竹為何說這些話了……


    十月,胤禟帶著俄國特使到達北京。


    胤禟帶迴來的還有筠心的書信和畫像,董鄂妙伊看著畫像隻默默掉淚,終究還是想念。


    弘晸一邊勸道:“額娘不要傷心了,妹妹她很好,我看著格子長高了,也胖了不少。”


    董鄂妙伊勉強一笑,看著弘晸道:“我看著你倒是瘦了,還曬黑了,那麵很辛苦吧。”


    弘晸搖頭道:“那邊很好,兒子見識了許多自己不曾見識的,倒是羨慕妹妹呢。”


    董鄂妙伊不說話,隻看著畫像上的小女孩,巧笑嫣然,果然,孩子大了都想往外邊跑。


    弘晸又道:“妹妹現在會說英文,還說一點法語,我也要學習洋文。聽妹妹說,額娘也會說洋文呢。”


    董鄂妙伊笑道:“好,迴頭讓你阿瑪給你找傳教士,我也不過會些皮毛。”頓了下,道:“你阿瑪說什麽時候迴來麽?”


    弘晸道:“阿瑪說讓您別等他了,他入宮,怕是時間要長些,聽說那些俄國特使是來恢複貿易關係的,還要建立什麽教堂,阿瑪很上心呢。”


    董鄂妙伊點頭,道:“你迴去好好休息吧,明天還要入宮給娘娘請安,你妹妹的事……”


    弘晸正色道:“額娘放心,兒子知道怎麽說。”


    董鄂妙伊笑了下,又問道:“說起來也該給你選福晉了,你喜歡什麽樣子的?”若是皇上真的要駕崩,那就該把婚事早早定下來。


    弘晸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道:“額娘喜歡什麽樣子就選什麽樣子的吧。”


    董鄂妙伊無奈道:“是你的福晉又不是我的福晉……”


    弘晸忙打了個千,道:“兒子累了,先迴去休息了。”說完就跑了。


    董鄂妙伊搖搖頭,又看到桌子上放的都是筠心帶過來的東西,有個筠貞的,也有給筠靈的,還有很多的畫像。


    孩子們喜歡幹什麽就幹什麽吧。


    待到胤禟迴來已經半夜了,董鄂妙伊忙服侍胤禟換衣服,胤禟笑道:“我就知道你等著我,所以迴來的。”


    董鄂妙伊瞟了眼胤禟,道:“爺還記著我就好。”


    胤禟點了下董鄂妙伊的額頭,道:“看到筠心拿來的東西,又哭了吧,筠心過的很好,比咱們自在。廣州現在已經成立十三會了,我與筠心暗中操作,隻可惜筠心是一女子。”


    董鄂妙伊與胤禟雙雙坐在床上,道:“我現在是想明白了,隻要孩子高興就行,隻是一女子在外行走不便。”頓了下,又道:“就該讓世人看看這女子也是不同的。”


    胤禟忍俊不禁,道:“果真是母女,筠心也是這般想的。你放心,她很好。”


    董鄂妙伊心中還是很悲傷,也不願意提這個話題,便道:“前幾日,我見到高竹了。”


    胤禟手一頓,道:“他怎麽樣了?”


    董鄂妙伊搖搖頭,道:“不好,我看著他撐不了多少。”董鄂妙伊便將與高竹見麵說的話告訴胤禟。


    胤禟長處一口氣,道:“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不容易了。也是個冷清的,隻是沒想到對你如此癡情。”


    董鄂妙伊嗔怪的看了眼胤禟,道:“爺還吃醋了?”


    胤禟笑道:“不是吃醋,是感覺到驕傲。”


    董鄂妙伊笑笑,道:“隻是皇阿瑪看著當真是……?”


    胤禟想了下,搖頭道:“我看著皇阿瑪的精神還是不錯的,沒看出其他來。”


    董鄂妙伊道:“隻盼著皇阿瑪長長久久的。”這是真話,一旦皇上駕崩,怕是又一陣血雨腥風。


    胤禟攬過董鄂妙伊,道:“有我在。我會保你們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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